病好後去上班,阿九被整個後勤部的同事圍觀,有幾個年輕點的還故意學他口齒不清說話。
其中一個打趣道︰「真稀罕,人常說八歲拔,掉狗牙,你怎麼都成年才開始換牙啊。」
余師傅挽著袖子道︰「天下之大本就無奇不有,我弟妹去年懷孕時補鈣過量,孩子生下來就長倆大門牙,沒辦法喂女乃,只好忍痛給拔了。」
阿九閉緊嘴巴不敢插話,不過一會兒就覺得牙根處癢癢的,無法控制的想要去舌忝一舌忝。
吃工作餐時只能用一邊咀嚼,雖然不太習慣不過比起前兩天已經好太多,而且將筷子卡在豁口處,還讓他有種異樣的舒服感。
余師傅讓他把筷子抽出來,還提醒說無論如何不能去舌忝,不然將來會長出歪牙齒來。
所以整個一天阿九都精神恍惚,注意力全集中在小牙的豁口上。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服務台送了個包裹過來,說是幫阿九簽收的。
阿九好奇打開,竟是盒包裝精致的橢圓鐵桶餅干,乳白色的做成小骨頭形狀,聞上去有股極淡的女乃香。
拿起來一個嘗嘗,硬硬的像木頭一樣,咬不動也不好吃。
他想了想,撥聞人楚的電話過去確認,響了好久才有人接。
阿九听到聞人楚的聲音就很緊張,「哥哥,我剛收到一桶餅干,是你送的麼?」
「嗯。」
「謝謝哥哥。」
聞人楚問︰「還有事麼?」
阿九忙道︰「沒,沒了,你忙吧。」
既然是哥哥送的,想必應該是好東西吧?雖然不太合自己的胃口,不過阿九還是很高興。
掛了電話後,阿九听到身後傳來幾聲尖銳的喇叭響,轉過頭看,原來是輛醒目的黃色跑車慢慢跟在他後面。
阿九停下腳步,打量起坐在里面戴著墨鏡的年輕男子,好一會兒才勉強辨認出來,「小滿哥?」
呂小滿降下擋風玻璃,用命令的語氣道︰「上車。」
自從春節過後,阿九就再沒見到過他。
如今他形象變了很多,人比起先前更瘦了,金色短發成了黑色寸頭,嘴巴里叼著支未點燃的香煙,左耳中間還戴著小小的藍鑽裝飾,身上穿著很酷的黑白相間機車皮衣。
阿九想起雪姨的提醒,有些猶豫不決的問︰「你要帶我去哪兒啊?」
小滿嘴角微微撇向一邊,「你上來不就知道了麼。」
阿九在他身上感覺不到惡意,想了想就坐了上去。
小滿掃了一眼他懷中的鐵皮桶,「你這麼大了怎麼還吃這東西?」
阿九說︰「哥哥送的。」
小滿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車內氣氛有些壓抑,阿九就把盒子打開遞過去,「小滿哥要不要吃?」
「小孩的磨牙棒,我才不要吃。」
磨牙棒?難怪硬硬的沒有什麼味道,阿九捏一片放進嘴巴,小骨頭剛好硌在缺牙的豁口處,微微用力剛好可以去癢,不軟不硬很舒服。
小滿問︰「你那顆牙怎麼了?」
「拔了,里面又長了一顆小的。」
「太子帶你去拔的?」
九看看窗外,「咱們到底是要去哪兒啊?」
小滿淡淡道︰「去我家。」
小滿住在一座偏僻的山腳下,白色別墅依山傍水看起來很悠閑舒適,不過周圍沒什麼鄰居,顯得有些寂寞。
車子駛到院子里停下,小滿下來後倒了杯飲料給他,自己拿著電話出去了。
阿九只顧打量房內擺設布置,並沒有留意他到底說了些什麼。
房內空蕩蕩的,所有窗戶被密封了起來,牆壁被刷成深藍色,天花板上繪著各式各樣的魚跟珊瑚群,當人抬頭凝望上方時,仿佛整個身體都沉浸到了深海中一樣,有種美麗而又絕望的震撼感。
在阿九饒有興趣的觀察時,小滿回來了,摘了墨鏡後的臉色有種不健康的白,眼楮周圍泛著淡淡的青色,仿佛很久沒有休息過。
「小滿哥這里真漂亮。」阿九由衷的說。
小滿在他身邊坐下來,注視著阿九神情淡淡道︰「是麼。」
說罷伸手模了模他的臉,把身體傾了過來,兩人鼻尖幾乎都快要觸到一起。
他溫熱的氣息吹拂過來,阿九下意識縮著脖子,渾身不自在道︰「小滿哥……」
「我還挺喜歡你的,」小滿指尖在他耳下輪廓上輕劃,「可你出現的時間跟地點不對。」
阿九臉上紅了一片,喃喃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小滿冷冷一笑,「雪姨應該提醒過你了吧?」
「嗯?」
「說我是個瘋子,不準你接近我……有沒有?」
阿九黑白分明的眸子中一片執著,「小滿哥是個好人。」
小滿嘲諷的看著他,「好人?你真是天真可愛……知不知道我現在想什麼?」
見阿九遲疑的搖頭,他臉上笑意逐漸加深,用胳膊攬緊固住他的脖子,壓著嗓音低沉道︰「沒關系,你很快會知道的。」
一個小時後,聞人楚來到小滿的住處,他正一個人靠坐在沙發上抽煙。
听到再熟悉不過的腳步聲,小滿臉上浮起難以掩飾的興奮。
聞人楚徑直走到他跟前,站住,「他人呢?」
小滿笑容漸漸淡去,「今天如果不是有他,你還不會來見我,對不對?」
聞人楚皺著眉毛看他,「我問你他人在哪里?」
小滿勾起嘴唇,「我們有九十八天沒有見過面,你怎麼不問我過的好不好呢?」
聞人楚對跟在身後的助手道︰「許楠,麻煩去找找。」
小滿懶洋洋的笑道︰「你們找不到的,別白廢功夫了。」
面對著他的挑釁,聞人楚面始終面沉如水,始終沒有露出預想中的緊張跟憤怒。
沒多久,許楠回來搖頭道︰「每個角落都找過了,沒有。」
「冰箱呢?」小滿狀似隨意的說︰「或許我把人分尸了藏在里面……」
許楠臉色大變,冷汗涔涔的跑去廚房,猶豫著拉開冰箱後,對著空空如也的內部長長舒了口氣。
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被藏起來完全找不到蹤跡?會不會是呂小滿在騙人?
聞人楚抬手阻止他的猜測,「不用說了,到外面等我。」
客廳只剩下他們兩個時,小滿站起來,從後面摟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背上貪婪的磨蹭著。
「阿楚,我好想你……這麼多天,你都不來找我,我都快要活不下去了。」
「所以你就用這種方式要挾我前來?」
「不,不是要挾……我只是想見見你,沒有別的辦法。」
聞人楚掰開他的手指,「你現在已經見到了,可以把人還給我了。」
小滿震驚道︰「還給你?為什麼要用還字?不,他不是你的,你們根本就沒關系,對不對?只要你點頭,我就把阿九放了……」
「不,」聞人楚的聲音像冰刃一樣切入他心髒,「在我心里,他比起你重要的多。」
小滿被這殘酷事實擊得搖搖欲墜,失魂落魄的跌入沙發中,自欺欺人道︰「不,這不可能,絕不可能。」
聞人楚語帶不耐道︰「再說最後一次,把阿九交出來。」
小滿陰惻惻的笑起來,「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你永遠也不可能再找到他了。現在這世界上……我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
聞人楚扯開領帶,開始認真搜索起房間每個角落,桌子、櫃子,甚至牆壁、地板全都敲擊過一遍,一無所獲。
時間悄無聲息的流逝著,許楠忍不住從外面回來確認,「少爺,會不會是……」
聞人楚堅持道︰「不,他一定在這里,我能感覺得到。」
見小滿若無其事的玩著抱枕,許楠頭上滲出一層冷汗,建議找警察過來幫忙,卻被聞人楚給拒絕了。
時間到了晚上八點鐘,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兩人依舊沒有任何發現。
這小小的別墅怎麼可能如此完好的隱藏一個人呢?但是聞人楚既然肯定人在,那麼他一定在。看到呂小滿狀似無辜的模樣,許楠忍無可忍的沖到他跟前,揪起他的衣領,「說,人到底藏在哪兒了?!」
小滿狀似無辜的眨眨眼楮,「什麼人?我不知道啊。」
許楠一拳打在他五官精致的臉上,「說不說?」
小滿擦著嘴角的血強笑,「我真不知道。」
許楠掏出槍抵在他額頭上,「最後一次機會,你到底說不說?」
作為聞人楚的心月復,他清楚知道這個瘋子有多麻煩和變態。
一旁的聞人楚似乎陷在冥想之中,始終未受到任何干擾,英俊沉穩的側面讓神智恍惚的呂小滿痴迷不已,情不自禁念出他的名字,「阿楚……」
在許楠打算要摳動扳機的時候,聞人楚突然睜開了眼楮,冷冷道︰「我已經知道人在哪里了。」
小滿大聲叫起來,「不,這不可能!」
許楠吃驚的放下手槍,跟著聞人楚快步走到別墅前的游泳池旁。
里面的水很清,打開燈後淺藍色的池底愈發一覽無疑。
聞人楚卻已經開始月兌外套了,許楠連忙道︰「少爺,讓我下去吧。」
「我自己來,你在這里看好呂小滿。」聞人楚把衣服交給他,像條矯健的飛魚一般躍入水中。
許楠牢牢鎖住沖出來的小滿,「警告你別動,我可不懂什麼憐香惜玉!」
聞人楚潛入池底,兩手開始沿著周邊鵝卵石壁一點點模索,似乎在尋找著什麼機關。
五分鐘後,他把一塊紅色鵝卵石壓了下去,池底中央兩塊拼接得天衣無縫的石板慢慢滑開,露出一米寬的凹型方池,阿九手腳被束倦曲著身體躺在里面,臉上戴著面罩,嘴巴里卡著供氧的呼吸器。
聞人楚游過去,三兩下把人托著抱了出來。
揭掉阿九的面罩後,一雙眼楮烏溜溜的看著他,皮膚泡的泛白居然還能笑眯眯的,「我就知道,哥哥一定會來救我的。」
相較于他的樂觀,聞人楚則要冷酷的多,許楠一臉欽佩,而小滿則面如死灰。
「先帶他上車,我還有事要處理。」
許楠小心翼翼從聞人楚手中把阿九接過來,拿毯子將人包好後放上車。
阿九趴在車窗往別墅里眺望,許楠觀察了他一會兒,好奇道︰「你就不害怕麼?」
「怕什麼?」
「你差點……被人殺了啊。」許喃露出被噎到的神情,見阿九還是目光懵懂,情不自禁撫額感慨,「不知道該說你命大還是幸運。還好今天來的是少爺,不然你鐵定沒救了。把人藏在游泳池里,呂小滿可真夠變態的。」
在聞人楚的注視下,小滿抽出一支煙放到嘴里,顫抖的手點了幾次卻都沒有成功。
他有些煩躁的把煙捏下來揉斷,語無倫次的解釋,「我,我沒有想過殺他……我只是想見見你,就這樣。」
聞人楚目光浮上些許嘲諷,黑色瞳孔隱約泛著點清冷孤傲淡藍,「我知道,不然你以為自己現在還能夠坐在這里麼?」
「阿楚……」
「呂小滿,我不是你的所有物,別把你的妄想帶到現實生活中來。我現在不愛你,將來也不可能愛你。原因之前已經回答過,因為我根本就沒有那種東西。今天的事我不想再多追究,不過也絕不會這麼罷休。明天中午之前請離開這棟房子,我會準時讓人來驗收。」
小滿痴痴看著他冷酷的背影遠去,大聲追問道︰「既然不愛我,為什麼當年要救我?還要對我百般容忍?」
聞人楚頭也不回道︰「我生平不做後悔事,只除了這一件。」
因為不愛,就可以輕易把別人的感情拿來踐踏,那些耗盡心血的關懷和糾纏,在當事人看來竟然全都是附贅懸疣。
如果可以選擇,八年前的呂小滿絕對不會出現在那家夜店,可是……沒有如果。
黑暗和絕望從四面八方包抄過來,慢慢把房間和里面的人全部吞噬掉。
車上散發著淡淡的薰香,阿九眯著眼楮舒服的快要睡著時,聞人楚帶著一股冷風坐了進來。
阿九立刻湊了過去,「哥哥……能不能先送我回宿舍,明天還要上班。」
聞人楚閉著眼楮一語不發,許楠通過後視鏡偷瞄兩眼,只覺背上一陣冷嗖嗖的寒意。
跟著聞人楚已有五年,對他的情緒波動再是熟悉不過,臉上雖然沒有明顯憤怒,卻能從緊繃的唇線上看出心情想必差到了極點。
可世上偏偏有人不知死活,竟然還用手去拉扯他胳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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