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秋扇亂紅塵 24、七年姻緣

作者 ︰

南華靖手握著筆,卻遲遲沒有落下。他的眼楮看向斜前方,但其實,他所關注的焦點,是坐在他旁邊正專心練字的夜景。

她最近似乎心情很好。或者應該說自那天從山上回來後,她整個人就性情大變。

以前平靜如水的臉上,最近常常掛著明媚的笑容,還時不時表現出俏皮可愛的孩子氣,並且突然間膽大包天,連他的玩笑她都敢開。

有一次他肩酸,便抬手捶了幾下,她見了,忙過來給他揉肩膀,一雙小手很懂得分寸,力道適中,拿捏得恰到好處,讓他覺得全身的骨頭都放松了下來,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舒服極了。

他便打算好好夸夸這個靈巧的小丫頭,誰知剛組織完語言張開口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便听見背後傳來半戲謔半抱怨的低聲呢喃︰「也不找個王妃回來!有了王妃貼心的關愛,這種活哪還需要我們這些可憐的下人來做!」

嘿!瞧這話說得!這是一個丫頭該說的話嗎?

南華靖沉下臉來,微怒道︰「大膽!憑你這話我就可以治你一個大不勁之罪!」

夜景卻像是看準了他不是真的生氣,一邊繼續為他松骨一邊嘆了口氣說︰「唉,看來王爺又要拿我的家人來壓我了!」

南華靖沒能忍住,嗤地一聲笑起來,道︰「若你能提供第二個可以拿來威脅你的理由,我非常樂意換個新鮮的。」

夜景非常好心地提議︰「不如說瑞兒?」

「瑞兒?敢情在你眼里我是個傻子?瑞兒于你來說再重要也不過數月姐妹,于我來說卻是王府管家的助手,拿她威脅你?你拿她來威脅我或許會更有效果!」

身後傳來低低的笑聲,卻如不悅的鈴聲一般動听。他不用回頭看也知道,此時的她一定是連眼楮都裝滿了笑意。

她展現出了歡樂的一面,這本是他很期望能在她身上看到的。但出現在這個時候,卻讓他心里像卡著殼一般。

他以為她必定不願意再回那牢籠中去,不願意與太子同處一宮,他怕她一旦知道必須回去會采取過激行為,甚至不惜以死相抗,所以他一直到最後關頭才告訴她,做好了安撫她的準備。可是她的反應卻與他的預料大相徑庭。她不僅沒有以淚洗面沒有心灰意冷,反而像是突然活過來了一般有了青春活力。

難道他一直都猜錯了她的意思?難道她竟是如此向往太子妃的位子,甚至早就迫不及待了?

怎麼這個看似簡單的小女孩總是偏離他設想的軌道呢?

實在是個謎!

正想得出神,冷不丁她突然轉過臉來,異常興奮地說︰「王爺你看!我畫得像不像!」看她笑得滿面春風,好像獻寶似的。

定楮一看,潔白的紙上黑糊糊的一團,勉強還認得出是什麼。她不是在認真練字嗎,居然畫起了烏龜?還畫得這般四不像!真是只可憐的小烏龜,在她筆下扭曲成這樣!

他好不容易憋住笑,無奈地搖了搖頭︰「景兒,不是我想打擊你……真的很丑!」

那張小臉瞬間布滿了陰郁,拿回畫很仔細地上上下下看了幾遍,委委屈屈地說︰「我覺得很像啊……」

看她糾結著眉頭的樣子,他不禁莞爾,好脾氣地拿過一張紙放在靠近她的地方,抬起筆一邊慢慢畫一邊說︰「看,烏龜應該這樣話才會像。」

寥寥數筆,果然一只精致的小烏龜躍然紙上,甚至盯久了還會有種它在慢慢爬動的錯覺。夜景樂呵呵地說︰「原來這樣啊!我試試我試試!」便依照他剛剛的畫法,慢慢勾勒線條。

南華靖看著她認真臨摩的樣子,隨意地說了句︰「你上學的時候,只學字不學畫嗎?」。

夜景連頭都沒抬,手中的筆也沒停,很自然地回答說︰「我從未上過學。只是小時候和姐姐一起上山挖草藥,會經過一家私塾,所以每天挖了草藥早點下山偷偷在窗外听課,勉強算是學得幾個字,會背幾首詩。」

原來如此。

但令他震驚的,是她終于肯說她自己的事了!而且說得那麼自然,那麼坦誠,一點都不拐彎抹角,也沒有瞻前顧後,更沒有小心翼翼地求他「不要告訴別人」,那是不是說明,他終于取得了她完全的信任?

他已經見識了她那張小嘴嚴實的程度,「一不小心說漏嘴」這種事是絕對不會發生在她身上的,所以,若能從她嘴里听到,必是她自己願意說的了。

她願意說,他當然願意多知道些,于是接著問︰「你有姐姐?」

「是,家中還有爹娘和一個姐姐。」

「他們現在何處?」

夜景聞言頓了筆,轉過頭來看著他,語氣了渲染了悲傷的氣氛︰「我也不知道。」

南華靖竟也似乎被她的悲傷情緒感染到了,有些心疼地問︰「他們不在老家?」

夜景搖了搖頭,「听後來進宮的老鄉說,我進宮不久,他們受土霸王脅迫,幸得有貴人相救才逃過一劫,只是從此下落不明。」

突然靈光一閃,隱隱約約好像有什麼事情交錯在一起,形成完整的鏈條,完美無缺,可是想要抓住些什麼,又覺得有什麼關鍵從指縫間溜走了。

「你進宮多久?」

「快7年了,原本過完這個年,就可以期滿出宮回家了。」本來這是她最大的傷痛,眼瞧著可以出宮了,卻命途一轉,遠嫁到千里之外。而如今,她卻不再覺得這是劫難,反而覺得幸運,若非如此,她怎會遇上這個神話一般的王爺,怎會有機會呆在他身邊,在近處看著他英俊剛毅的臉,和那雙神采奕奕的眼楮。哪怕只有幾個月,也足夠她回味一生了。她現在才覺得生命有了意義,此生沒有白活。

南華靖未注意她的女兒家心思,只在心里盤算開來。

夜景姓楚,今年17歲,進宮近7年,且在進宮不久家人被土霸脅迫並被人救走。

晚凝也姓楚,今年20歲,家中只有父母和一個妹妹,妹妹比她小3歲。他遇見她時,她正因為被強娶而準備自盡,所以他暗中將他們一家三人送出城,並設計除去了那個蠻橫鄉里的土霸。此事至今似乎也正好將近7年。救下她時,她說妹妹不久前為了躲難將自己賣進了宮,如今算來快到出宮的時間,她準備調查完山匪之事便去接期滿出宮的妹妹回家。

楚晚凝,楚夜景……

原來如此!

他哈哈大笑,原來她就是晚凝口中那個乖巧懂事的妹妹呀!果真是上天的安排嗎,讓他先意外救了晚凝,又在近七年之後救回了夜景!這是何等的緣份啊!

可惜晚凝一直在忙著查案,竟不知夜景公主之事,在府上那幾天剛好夜景都執夜事,且被他下了禁令不得出寢園半步,所以姐妹倆近在咫尺竟不曾相見。

如今晚凝出外辦事,一時半刻趕不回來,若此刻便將此事告之夜景,怕她急著見親人,不願意再進宮,太子妃也不當了,雪飛國聲譽也不護了,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他相信她干得出來。所以他決定暫時不說,等適當的時候再安排她們見面。

夜景不懂她說了什麼讓他聯想到了什麼,以至于他一會兒笑得那麼舒心一會兒又皺了眉頭,忍不住好奇地問︰「王爺在想什麼呢?」

南華靖盯著她瞧,迷人的嘴角勾起一個魅惑的笑︰「我在想,我現在心情很好,突然想去好好泡個熱水澡!你自己在這好好畫烏龜!」

說完竟然不顧她的錯愕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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