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之晨 第七十一章 去往天山

作者 ︰

一行人沿著荒漠向東而行,只覺遍野黃沙,無邊無際,腳下不停地行了一天一夜,四周的景色卻絲毫沒有變化,仿佛這整整一天都是在原地打轉一般——

經那邊城和鬼宮的一番折騰,白冼下山時所帶的糧水全都丟了,連馬匹也失了,他頭一回下山,對于此地的路並不十分熟悉,到了第三日,眾人饑渴難奈,他卻也無計可施。

卻是墨兒多番下山,于這片荒漠更為了解,在她的指引之下,不出半日,便來到一片小小的綠洲,幾顆一人高的仙人掌立在不遠處,是這萬里黃沙之中的唯一色彩。

墨兒道︰「我上回下山,這里還有個水潭的,如今卻已干涸了。世事無常,哪是人所能料。」

她這幾日來神情憔悴,雙眼總是空空的。上官若愚知她已是生無可戀,干在一旁,也不知該如何勸慰。不禁偷望白晨,心想︰若是他死了……我想也不敢想,又如何去勸旁人不要感傷?

又想起方寂冬一生寂寞,臨死之前卻遇到一個真心喜歡他的人,不知他泉下有知,是否寬慰?

眾人割下仙人掌,挖出果肉充饑解渴,就地歇息了一夜之後,次日醒來正要再次上路,卻听空中噗噗數聲輕響,竟是一只鴿子飛了過來,在上官頭頂盤旋片刻後,體力不支跌了下來。

上官若愚急忙伸手捧住,見這鴿子腿上綁著的彤雲帶,正是一方城宏理院所飼的。這里離一方城已相隔千里,它竟能一路飛到此處,上官若愚心中感動,見它雙翅微顫,顯是力竭,便小心地交到白冼手中,吩咐他捧好,然後取下它足上的紙條。

紙條上的筆跡蒼勁有力,正是青龍親筆書寫。上面簡略寫了一方城現狀,城主不在,由青龍暫管,一切尚無大礙,只是幾日之前,毒窟的賀遙忽然失蹤,城中遍尋不著。上官若愚讓朱雀回城時特地囑咐過要他們留意毒窟動向,因此青龍頗為著急,現已出動全部蛛絲出去探訪,一得了消息便會向她通傳。

阿蘅自那日與她割袍斷義之後,上官若愚便一直派中暗中跟著。阿蘅雖有防備,但到底不會武功,也防不了十足。

上官知她唯一的願望便是能殺了鄧隱絕,因此派人將阿蘅的行徑不時傳給他听,同時附上紙條,狠狠地寫了幾句絕情傷人的話,告訴他阿蘅若是得償所願,必定在殺他之後便即自殺,若想要阿蘅活得長久,便離得她遠遠的,此生再不要見。她往東尋,他便朝西逃,她往地里鑽,他便要往天上飛,永遠不要讓她找到。

鄧隱絕似是听進了她的勸,自收到紙條之後,便當時依她所言,與阿蘅離得遠遠的。如今一件心事尚未了解,賀遙卻又出城了。沒了醫仙的草妙廬果真還是留不下他,不知他出城是為了誰,若是回去小鬼門,則要及早提防才是,若是去尋阿蘅……

想到此處,上官若愚不禁一愣,賀遙去找阿蘅,又會是因為什麼?

正想著,白晨卻催促著要走了。上官若愚只得暫且放下這些,隨眾人一道上路。

又走了不出半日,已隱隱可見荒漠邊緣,草木漸漸多了起來,風也不似原先凌厲。到了傍晚,眾人尋到一間空的棚屋,墨兒說這是當地的牧民春季放牧用的,天氣寒冷時,便會搬離,他們有時下山偶爾也會借住此處。

走了一日,眾人都累了,白晨原本燒傷就未好透,又在鬼宮中添了新傷,精神總是不濟,與上官並肩靠在牆上,說了不多時便忽然沒了聲音。上官若愚側頭望去,卻見他已然沉沉睡去。

上官若愚的眉眼間透露出擔憂,見白冼靜靜地坐在火堆旁,便輕輕走上前去,示意他隨自己來。來到屋外,上官若愚仍怕被白晨听到,壓低了聲音問道︰「你上回說的走火入魔,是什麼意思?我瞧他如今的模樣,不像是走火入魔呀。」

白冼淡淡答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玄樓素有古訓,凡玄樓弟子不可動情。這些年來,玄樓弟子與外界隔絕,動情者寥寥數人,也都依門規跳了賞罰塔,因此沒有人知道若壞了這規矩會如何。當年師父與師叔便是由此起了爭執,師叔說咱們門中之人死守陳規,一個個如花年華都如行尸走肉般活在山上,不若廢了那規矩,還大伙自由。師父卻堅持不肯,說祖宗定下的規矩,定然有它自己的道理,咱們後輩不可偏廢。後來兩人以武論決,師叔輸了,便和‘他‘一道被趕下了山。」頓了頓,他又續道,「幾年後,就听說師叔死在了天牢。師父當時默然了片刻,開口說道︰因此才不讓玄樓之人動情。」

上官若愚眉頭微鎖,一時理不出個所以然後,于是先撇去了一邊,又說道︰「你可是有一枚楓形水玉?」

白冼點頭道︰「是。」

「你可曾認識劍神?」

白冼皺眉道︰「劍神?不認識。」

上官若愚急道︰「怎會不認識呢?那塊水玉如今在何處?」

白冼道︰「在師父那兒。這水玉本就是師父的。」

「那白晨身上怎會也有一塊?」

「那自是她師父留給他的。」

上官若愚恍然,心中暗嘆︰看來這事,還是得等見了樓主,親口問問方有解答。

過了荒漠戈壁便是天山境內,牛羊漸豐,人戶漸密。那鴿子休養幾日,體力恢復,上官若愚便以石為筆,以帕為紙,給青龍寫了封回信,交待了一些城中事務後,特意囑咐他將阿蘅的行蹤透露給賀遙。

醫仙死後,醫廬本就沒有可以留下賀遙的人了,他卻一直不走。直到如今阿蘅離城,他才動身離開。上官亦不知賀遙此舉是否證明心中有阿蘅,只是賭他一賭。若真是如她所願,那阿蘅如今心緒不寧,有人照料亦是好事,雖然賀遙不太妥帖,但也是如今唯一的人選。

途經村落,上官若愚向當地的村戶討要水喝,那對山民夫婦質樸,見她體質縴縴,很是熱情地贈她許多食物。白晨原本站得遠遠的,此時卻不禁走上前來,自袖間模出一枚銀元說道︰「勞煩給些衣物。」

在一方城的時候,他待人說話從不曾這樣客氣,那陌生的語調著實嚇了上官若愚一跳,望著他發了好一陣的呆。

山民哪里見過這麼多的錢,一臉苦色地說他們家里實在是沒有什麼值錢的衣服可賣。白晨道︰「無妨,我們要上山去,只管給些厚實的衣物便好。」

那丈夫一听他們是要上山去的,以為是去山上尋雪蓮的,急忙勸道︰「雪蓮花要等來年才開呢,這時上山,風雪可大呢,雪積的得有一丈厚了,就是識得路的,一下了雪,也兜不出來。困在山上可就是個死喲。」

若換作平時,這般羅羅嗦嗦,只怕白晨早已發怒了,今日卻平和得出奇,好聲好氣地說道︰「我們有人帶路,也不進深山,衣服帶得不夠,還麻煩賣些給我們。」

那丈夫看了妻子一眼,妻子沖他點了點頭,他便笑得訕訕地,伸手接下銀元道︰「這破衣爛衫的,哪值得這麼多錢?就是把我的牛羊都買了去,也夠了。」

白晨淡淡答道︰「無妨。」

妻子回屋中取衣服,丈夫問道︰「瞧你們是中原來的吧?可是走了不老少的路啦,當真了不得。」頓一頓,又道,「這可是你老婆吧?長得真水靈。」

上官若愚頓時紅了臉,卻也沒有開口否認,白晨在旁笑而不語。

不多時,妻子捧了一堆衣衫出來,其中有一件嶄新羊皮大襖,說道︰「這還是我結婚那年,娘給我做的,這些年來就穿過這麼一次。」一邊說著,她一邊展開皮襖給上官若愚披上,「我一瞧就知道,這還是個新娘子,瞧見自家男人臉還會紅呢……我這件襖子可吉利,就送了你吧。」

上官若愚被她說得滿臉飛紅,直不起臉來。白晨卻再也忍不住了,哈哈一笑,拉過了她的手向二人道謝。

轉身離開的時候,白晨伸出手在她臉上一模,取笑道︰「喲,燙得能燒水了。」

上官若愚又氣又窘,手肘在他腰間狠狠一撞。

進了天山,戈壁灘上的炎暑就遠遠地被撇在後邊,雪山寒氣撲面而來,上官若愚禁不住地渾身一仉伶。巨大的雪峰綿延到天地的盡頭,如無邊無際的屏障。藍天之上,白雲在雪峰間投下雲影,腳邊是晶瑩的溪流,帶著雪水的寒涼清冽。

這番美景在白晨的腦海中已經封存了很久很久,如今再見恍如隔世,一時之間,幼時模糊的記憶都變得清晰起來,那些斑駁的影像也立時被涂上了鮮亮的顏色。

只听上官若愚在旁嘆道︰「這里好美。」

白晨應了一聲,忽然想起自己是這里的棄徒,心中一時五味陳雜。

再往里走,白皚皚的群峰之下,是蜿蜒無盡的翠綠森林,樹冠相連,如撐天巨傘,枝椏相疊,漏下斑駁細碎的光影。

四人穿行林中,只听見遠處流淌的潺潺水聲,在這林海深處,連鳥雀也少飛來。

出了林子,山風更寒,上官若愚抵受不住,又套了一件棉襖在身,這上的衣服厚得似只小熊一般,連手臂也彎不過來了。

順著山道而上,已是白冼所熟的地界,他自小長到大的地方,便是閉著眼楮,也能找到路,上了山後,步子頓也輕快了許多,沒走五六步,便已快出眾人許多。

越是往上,積雪越厚,上官若愚一步一崴,走得跌跌撞撞,初時只是拉著白晨的手,後來不得不抱住他的整條手臂,再到後來幾乎恨不得把半個身子掛上去。

空氣忽然便稀薄起來,上官若愚嘴唇凍得發紫,雙腿已凍得麻木,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對白晨說道︰「我……我不行了……你……你背我走一段吧。」

白晨卻知道在雪山之上若是不動,便要出事,于是板起了臉來訓斥道︰「你想死麼?自己給我走起來!」說著,伸出手去將她用力地拉將起來。

上官若愚半拖半拽地又走了一段路,胸口實在是悶得緊了,便往地上一倒,說道︰「我真不行了!」

白晨道︰「那你下山等我,我自己去。」

這話便如鞭子抽在身上一般,上官若愚頓時一清醒,一骨碌自雪地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不成!你休想撇下我!」

正說著,忽听白冼在前方說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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