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歸來 第156章卡農

作者 ︰ 綠蟻紫檀

京城依舊是冷雨蕭蕭,到處都是濕漉漉的,晚間的時候,沒有月光,黑漆漆的夜幕顯得尤為嚇人。

莊嚴的建築,矗立在細密的雨絲中,冷冷俯視周圍路過的車輛,比往日又平添了幾分高高在上,不可親近之感。

寬闊的大道上急速行駛著兩輛漆黑的轎車,沒有路人的干擾,車速放的飛快,一眼望去,就如同濃黑的雨幕中刺出的一把雪亮匕首。

深秋的寒雨陰冷無限, 啪砸在窗戶上,仿佛能冷到人的骨髓里去。

車里毫無外面的黑冷,可是卻存在同樣一種東西,哪怕是適宜的暖氣和柔和的燈光都無法將之驅散。

平叔擔憂的看著自家少爺,忍不住勸道,「打個電話說明下情況吧,雖說不該違約,但今天的天氣實在是太差了,改個時間,從老也不會怪罪的。」

這樣陰冷的天氣最傷身體,少爺最近身體情況本來就不怎麼好,再一受涼非又整出大病來不可。

周博衍慢慢睜開眼,那雙眸子漆黑深邃,帶著東方古老的水墨韻味,在朦朧的燈光下,瞬間恢復了清明,「平叔,你知道我性子的。」

機會稍縱即逝,如果不能及時把握住,誰知道會不會有第二次?里面的變數實在是太大了……

「可是,您的身體……」

周博衍清淡的打斷他,「平叔,已經到了。」

話音剛落,車子就轉了個彎,灰色的門樓轉眼就到了眼前。

燈光下的警衛身姿依舊筆挺,他們已經得了命令,遠遠的見車來了,便整齊的肅立敬禮。

「看著我似乎有很多選擇,其實。我的面前僅僅只有兩條路。」周博衍撐了傘起身下車,「一旦選擇了,就一步也不能走錯。」

平叔呆呆的看著他走進風雨中,一時都忘了下車幫他撐傘。

深色的駝絨毛衣,黑色的長褲,黑白碎格的圍巾在冷風中飄動,他整個人就如同一桿傲然不屈的修竹,清雅而又孤寂。

步履堅定的,走進了那棟紅色小樓……

這種級別的首長住所,是不允許保鏢隨意進出的。平叔沉默著坐在車里,听著冷冰冰的雨聲,心亂如麻。

按說他是周父一手提拔上來的。可是早早派在了二少身邊,感情之深厚已是無可取代。而且他也相當看不慣周父的做法,如果不是老上級,他可能得好生罵他一頓︰不像個男人,偏心成這樣還配當個父親麼?夫人嫁了他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還苦了少爺。

司機也是周博衍身邊的老人了,听到平叔嘆氣,也沒忍住話頭︰「阿平啊,我知道你氣不過,可是待會兒在少爺面前,還是要忍住啊。」

「這個我自然知道。」平叔悶悶道。「首長在這件事上真是太過分了,一樣都是兒子,差別大到令人心寒。如果我是二少。估計殺人的心都有了。」

在軍隊里面待過,哪怕做了這麼多年的警衛,他骨子里還是藏著一份桀驁和彪悍。

「這就是命啊,攤到首長這樣的爹是好命,可風光背後的辛苦又有誰知道呢。」司機馬州習慣性的拿出一根煙。想了想又收了回去,「每次看著二少一個人跟那些狡猾的家伙周旋。我看著都心疼……官高的爹都這樣專制麼,帝王樣的。」

平叔泄氣似地往後一躺,無奈道,「誰曉得?可不管里頭有什麼樣的故事,二少都該是最無辜的……如果能得到從老的看重,二少可算是能安穩一些了。」

「很難啊,從老跟首長多少年的交情在呢,不會輕易幫二少的。」

「你話還別說滿,二少是誰啊,我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看得清清楚楚,要不是二少身體不好,現在還有大少什麼事,早上哪兒涼快去了。二少一直防御多過出擊,最近才好些,可又讓人擔心他的身體能不能受得住這樣的疲勞。」

馬洲笑了笑,掏出煙在鼻下狠狠嗅了兩口,忽然抬起頭,「對了,那個小姑娘……現在還跟二少有聯系嗎?」。

「膩乎著呢。」平叔終于笑開了,「也不知道那小姑娘有什麼法力,居然就跟咱少爺看對眼了,唉,從沒見過少爺對哪家小姐那樣上心過。」他來了興致,湊到馬州的耳邊壞笑,「宋晏小姐出車禍的那次,我陪少爺去醫院,回來時就感覺不對勁啊,少爺嘴唇很紅,還有一處淺淺的咬痕!」

「真的假的?!」

「騙你有糖吃啊,你眼楮只死瞪前面開車,哪有我的火眼金楮?」平叔笑罵,臉上卻露出一絲憧憬。

哪一天,少爺能夠將這些污糟事都解決了,跟宋小姐好生過日子,再生幾個健康活潑的女圭女圭,該有多好!

時間比預想中的要長,等了兩個多小時,就在平叔開始坐立不安的時候,周博衍出來了。

夜幕愈發濃黑,天上一顆星星都不見,四周空寂的仿佛都只剩下那個撐傘在雨中獨行的男子,在陰冷的秋風中,他的面容有些蒼白,雙唇卻隱約泛起了潤紅的色澤,眼里仿佛有光芒在微微閃動。

車如來時一般迅疾離去,小樓前又恢復了冷清。

紛紛的夜雨繼續下著,仿佛會下一整夜。

宋晏坐在床頭,拿干爽的大毛巾將還滴著水的長發包好,手里的手機剛剛開了機,短信和未接來電就如潮水一樣涌了進來。

隨手翻了翻,挑出外婆的信息回了一下,便又重新關了丟進包里。

她對那個亂七八糟的家實在是受夠了!看他們鬼迷心竅一樣要撮合她跟董明祖,勸說肯定也听不進去,還是暫時避開為好。

哪怕等董明祖沒耐心回京城了,再回去挨幾頓訓。

拉開窗簾,听著秋雨沙沙碎碎,細密的落在萬物上,如同大自然一雙看不見的手,傾情演奏的樂章,在寂靜的夜里,分外悅耳,讓人不由得靜下心來。

第二天早早爬起來做早飯,昨晚美人老師回來的很晚,而且喝的醉醺醺的,酒氣沖天,所以她又順手煮了個醒酒湯,早飯也挑的可口又好消化的做。

可惜美人老師卻一直沒有出來吃飯,想到昨晚她回來時臉上未干的淚痕,宋晏心里嘆氣,只好自己吃了,收拾完後去琴房練琴。

衛韻是被一陣香氣勾起來的,睜開腫的快成一條縫的眼楮,宿醉讓她頭疼欲裂。起床到小浴室里沖了個澡,昨晚的一幕幕又夢靨似地浮現在眼前,她努力忽略心里的刺痛,循著香味來到廚房。

廚房里宋晏正在忙碌著,胖頭魚已經被煮熟,雪白的魚頭肉被盡數拆了下來,下鍋稍煎片刻,倒入料酒,鹽,高良姜末和魚湯,煮沸後撈出放入湯缽。

見腫著眼楮的衛韻站在了廚房門口,宋晏什麼也沒說,先拿了一個碗給她,里面放著兩枚熱乎乎的水煮蛋,可以敷眼楮。

接著又快手快腳將切好的豆腐絲、榨菜絲、冬筍絲、木耳絲、香菇絲投入魚湯中燒沸,加入調料,用澱粉勾芡後,淋入打散的蛋液,再拌入紅油、麻油和醋,最後倒入盛魚頭肉的湯缽內,撒上胡椒粉、蔥末。

「喏,趁熱吃掉,解酒的。」宋晏拍了下手,繼續準備中午要吃的米飯和菜,沒有多問一句。

手上捧著熱乎乎的碗,衛韻心里也是熱乎乎的,嘗一口,香鮮滾燙,酸辣開胃,渾身都舒坦了,習慣性的調笑,「真真是個賢惠的小廚娘……你說你小小年紀,廚藝怎麼這麼好?」

宋晏這會兒可沒有照顧「傷員」的意識,當即毫不客氣的回道,「我也想知道呢,老師你說你都這麼大的人了,廚藝怎麼還能這麼差呢?」

自己的廚藝確實很差勁,衛韻訕訕笑了笑,捧著碗迅速吃完了,然後拿蛋在眼楮周圍滾來滾去,似乎玩的很歡快,「真倒霉,昨天喝酒的時候動作太夸張,不小心濺到眼楮里了……」

宋晏也不反駁,誰沒點傷心事呢。

將啤酒雞燜進鍋里,她擦干了手,拉了衛韻往琴房走,「還好只是眼楮睜不開了,耳朵還能听我彈琴。」

一首優美的《卡農》,音色優美如童話,或是可以穿透靈魂的繪畫,美妙,悠遠,一直蕩到了人的心底,薄紗一般拂去上面的塵埃,只留下滿心的剔透澄明。

輕柔的起音,慢慢加重,回憶便一波一波涌上了心頭,音樂纏綿悱惻,就像兩個人生死追隨。循環往復的時間,勝過世間最鋒銳的武器,會弄丟很多東西,而且再也不可找回。等這些都成了回憶,會不會在風燭殘年之時對著火爐講起憂傷的故事,或者曾經的美好?

熟悉的旋律不斷往復,距離曲譜有些出入,卻簡潔輕盈,溶溶如荷塘綠水,又自然而然多了一份深深的情感沉澱。

恍若用力愛過留下的傷痕,深深刻在心底,無法消去,也舍不得它消失……

一曲听完,衛韻已是淚流滿面,這種能偷窺人靈魂的音樂,哪里是卡農,怎麼會有這樣的卡農?!

她低低的嗚咽起來,眼淚越來越多,最後忍不住抱著膝蓋嚎啕大哭,仿佛要把心里積攢多年的歡喜難過全部發泄出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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