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之瑟瑟 第五章 遭遇(下)

作者 ︰

王府後院,假山矗立,松柏長青,寒風吹落了樹上的積雪,也吹散了天上的烏雲,月光傾瀉在平靜的湖面,一尾倔強的錦鯉耐不住水下的寂寞,竟破冰而出,打破了王府的第一道平靜。廂房內,回廊邊,原本熄滅的燈火重新被點亮,王府上上下下均感受到命懸一線的威脅,從睡夢中醒來。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夜。

蠟燭燃燒發出「吱吱」的聲音,簡文珩躺在客房的檀香木雕花床榻上,氣若游絲。睿親王著急中只穿著一件褻衣便趕來,阮夕夢見此退出了客房,回來之時手上已多了一件裘毛披風,輕輕的替王爺披上,王爺絲毫沒有察覺。

阮琴雅一直坐在床邊盈盈含淚,于桓卻不知去向。

「速速請太醫前來!」一向沉著冷靜的王爺變得焦躁不安,在房間里跺著步子,下人聞言正要退出門口,被王爺又喝止住「等等,去請京中最出名的大夫前來!」簡志軒似乎突然開竅,恢復了往常的平靜,雙手叉在腰上,若有所思。披肩隨著他抬起的手臂滑落在地上,此時簡志軒才發現自己只穿了一件褻衣,而阮夕夢正一言不發地看著自己。「謝謝你!」簡志軒拾起地上的披肩復披在了身上,目光只在阮夕夢溫柔的臉上停留了片刻便移去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簡文珩身上。

「琴雅你先回房休息!」簡志軒並未向阮琴雅打听今日之事,也未有只字片語的關切,甚至連余光也未曾瞥見琴雅一眼。

琴雅望了望簡文珩,又望了望阮夕夢,見娘親眼中的無奈,緩緩退出了房門。

「吩咐下去,徹查此事,在有結果之前,不得將今夜之事泄露半句,太子暫且留于府中休養。」簡志軒蹙眉道。

阮夕夢看著王爺挺拔的背影,緩緩欠身道︰「是!」

王府屋頂,一個熟悉的身影上下穿梭,靈敏矯捷。這已經是最後一間房了,為何還是沒有?他失望地坐在屋頂,明月懸于頭頂仿佛伸手可觸,但終究是求而不得。夫人,若你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我找到她。于桓從懷中掏出一塊玲瓏剔透未經雕琢的白玉,那玉觸手生溫,世間罕有。于桓模了模手中的玉石,又模了模被大火灼傷的臉,夫人,如今只有這塊玉還是當年的模樣,你還沒來得及告訴我要將這塊白玉雕成兩塊怎樣的圖案,便離我而去,叫我如何是好?

簡志軒連夜趕往皇宮,欲在上朝前告知皇上太子因路滑失足不慎跌落,導致小腿骨折,不宜移動,須在王府靜養。

卯時三刻,夜色還未褪去。簡志軒衣著單薄,跪于皇上寢殿外。大太監徐子監見狀忙向正在盥洗的皇上通傳。

「陛下,睿親王求見!」徐子監隔著珠簾躬身輕言。

內側,不知哪位妃嬪剛伺候皇帝陛下穿戴完畢,皇上整了整腰身,「哦?傳!」

簡志軒一進寢殿,便撲通一聲跪在皇帝腳邊,呵出的白氣忽長忽短,顯然是因為趕路氣息還未平緩,「皇兄恕罪,臣弟有負聖恩。」

皇帝虛著眼楮看著他,心想這個睿親王又在玩什麼把戲,「何事如此嚴重,竟讓你連夜進宮?」

「臣弟未能保護好太子,導致殿下失足滑落,跌傷了小腿。請皇兄賜罪!」簡志軒誠惶誠恐。

「男兒之身哪有不磕磕踫踫的道理,傳太醫去瞧瞧,如無大礙接回宮便可。」皇上漱了漱口。

「陛下,臣弟怕耽擱,已經叫大夫瞧了,太子的小腿已經骨折,怕是不能舟車勞頓。」簡志軒忐忑地補充道。

「哦?」皇帝不經意地看了他一眼。

「皇兄,太子受傷終歸是因送小雅出宮而起,臣弟難安,請允許臣弟照顧太子直至康復。」簡志軒懇請道。

皇上凝思片刻,意味深長地說︰「好吧!太子在你那里,我很放心。」

「謝陛下!那臣弟先行告退!」簡志軒叩首拜別。

「呃……還是讓太醫跟你回府去瞧瞧吧!」簡志軒還未退出門口,皇上喝了一口燕窩銀絲粥頭也不抬地說道。

早朝後,陽光已經灑滿了皇宮的琉璃宮檐。太醫奉旨尾隨簡志軒回到了睿親王府。看來皇兄真是時時刻刻在提防著自己,就連剛才在朝堂上,他也處處壓制。看此情形,自己離被奪權放逐到不毛之地的日子不遠矣!簡志軒看了看躬身立于跟前等著自己開口替太子診脈的太醫,眼下的功夫是如何解決這個大麻煩。

簡志軒堆笑道︰「太醫是新進的吧?如何稱呼?」

「下官胡化,是前朝太醫院院士胡進元之子。」此人約莫二十出頭,儀表堂堂。起先一路跟在簡志軒身後,倒也進退得益。

「听聞胡老太醫醫術了得,太子受傷這麼嚴重的事也委任于你,想必你也盡得真傳!」簡志軒一直盯著胡化的眼楮,似乎想要從他的眼神里讀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王爺過譽了,胡化經驗尚淺,還需提點。」胡化說話間,眼楮不自覺地瞟了一眼正目不轉楮盯著自己的簡志軒。簡志軒心中大喜,這意味深長的一眼正是自己努力捕捉的答案,不過很快他便恢復了神色。此人耳聰目明,若真為自己所用倒好,只是他的父親胡進元因與先皇的妃子勾結,後又倒戈相向,雖然最後先皇大赦其罪,但這種出賣主子的人當真是埋在身邊的火藥。

躊躇間,胡化走到簡志軒身邊,俯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太元十年,陽春三月,趙家村。」

簡志軒臉色驟變,拍案而起,「大膽!」眼神里頓起殺意,胡化倒一點也不慌張,緩緩跪在地上,說道︰「王爺息怒,胡化能將心中的秘密托于王爺,便是將性命托于王爺!」眼神流轉間見王爺神色疑惑,便繼續說道︰「胡化一直在等這個機會,為王爺效命的機會,為自己謀一個好前程的機會……」

「你如何得知!」簡志軒本以為此事滴水不漏,卻有這麼大一個禍患。太元十年,即皇上登基第十年,太子五歲,阮琴雅出生的第一年。這一年實在發生太多事,而陽春三月的趙家村就是這許多事中至關重要的一件。

「實不相瞞,下官只是父親的義子,本是孤兒,四處流浪,那日黃昏路過趙家村見一處人家擠滿了道賀的人,便跟過去湊了熱鬧……說起來還抱了抱其中一個嬰孩。後來因機緣巧合,救了上山采藥差點滑落山底的父親……義父一命,他見我竟然能將散落的藥草分類擺好,就收我做了他的關門弟子,因膝下無子,便認了我做義子……」胡化回憶時,刻意跳過了王爺敏感地帶。

「短短五年時間,你竟然能進到太醫院,你也算天賦異稟。你怎知曉是本王?」王爺面無表情問道。

「五日後,我因尋丟失的東西回了趙家村,卻已是血流成河,可鮮血仍未凝固,顯然是王爺您剛屠村不久,我走到那一家人門口,卻不見嬰孩跟男主,只見女主瞪大著眼楮望著門外,脖子上血流如柱,手里卻緊緊握住的是王府的令牌……王爺大意了!」胡化說著掏出一塊精致小巧的烏金令牌交予簡志軒。簡志軒大驚,冰冷的手接過那塊背面印有睿親王府字樣的令牌。眼前這個人到底意欲何為,不論如何,此人留不得!

「此事還有誰知曉?」簡志軒問。

胡化愣了一愣,說︰「王爺多慮了,此事絕無他人知曉。」

簡志軒冷峻的臉上綻開了笑容,那是不易察覺的詭異,「很好,你且回宮復命,如何回稟,你如此聰明,想必毋須本王多言!」

「王爺請放心,為王爺效命,下官萬死莫辭!」胡化信心滿滿抱拳說道。

簡志軒緊緊捏住烏金令牌,朝睿親王府外走去……

客房內,阮夕夢手支撐著身體,靠在床邊微閉著雙眼,臉上頗有倦怠之色。簡文珩仍未蘇醒,不過發青的臉龐恢復了些血色,看來體內的毒已清盡。王府丫鬟端著熬好的湯藥走了進來,阮夕夢被輕微的腳步聲驚醒,揉了揉酸軟的手臂,扶起昏迷的簡文珩將湯藥一點一點沾在他發干的嘴皮上,慢慢滲入嘴里。

阮琴雅剛練完舞蹈就迫不及待地趕來,小臉上盡是風霜雨雪。「娘親,文珩哥哥會好起來嗎?」。她擔憂地問道。

阮夕夢疲倦得連笑容都顯得憔悴,「會好的,小雅不用擔心。」或許是熬了一宿的緣故,她的聲音有些嘶啞。

阮琴雅懂事的不再讓娘親多說話,只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簡文珩。他連昏迷都微蹙著眉頭,文珩哥哥,你一定很難受吧!小雅第一次見你,你也受了傷。為何你的父皇也不愛你,連你受傷也不來看看你。小雅也是呢,父親從來沒有抱過我,連娘親愛惜我一點,父親的臉色都不會好看,是不是因為小雅是女兒?可是你呢?你是堂堂太子,未來的皇上,為什麼也不招自己父親的疼愛?記得還在寺廟的時候,小雅發高熱,娘親沒日沒夜的守在我身邊,而爹爹只來過一次,只說過一句話「救活她!」,雖然小雅昏迷了,可是我听得見!文珩哥哥,你是否也知道小雅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呢?

城郊有一大片竹林,那些竹子估計比昱國的年齡還要長,抬頭望去仿佛直聳入雲端。仔細一看,並非什麼雲端,而是厚厚的一層白雪,壓得竹子彎下了腰,偶爾有風經過,便減輕了它們身上的負重。此刻,正有被風扯落的一堆積雪重重地落在了一個黑衣人的肩上,片黑色的衣服上有厚重的白色,顯得那麼刺眼。他的身後還一字排開四個黑衣人,同他一樣,紋絲不動。而簡志軒正背對著他們,欣賞著竹林雪景。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簡志軒開口道︰「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帶頭的那個黑衣人終于可以動彈一下,來不及顧及肩上的白雪,抱拳道︰「回主子,是苗人所為。」

「為何?」簡志軒冷冷地問道。

「听聞長公主幼時隨皇後出宮燒香,因貪玩誤入寺廟後山蛇窩,被蛇毒侵害,後遇高人解救,此人便是苗人,擅于用蠱和毒,尤其擅于操控蛇類。」黑衣人一一匯報。

「可查出長公主與此人是何關系?」簡志軒繼續問道。

「師徒。」

在昱國,條例法規上有一款詳細地寫著,凡昱國子民,生生世世不得與苗人有一絲一毫的牽扯,違令當斬!

為何會有如此深仇大恨,那將是另一段故事,後續將會一一道來。

簡志軒緩緩轉過身,看著黑衣人,說︰「可有切實證據?」

黑衣人只抱著拳低著頭不敢答話。簡志軒揮起手臂,重重打在那人的臉上,帶頭的黑衣人立馬跪下,身後四人見狀也一同跪在地上,「主子請恕罪,屬下等必當盡力查辦!」

簡志軒冷哼一聲,「你以為是為此事打你?」說完將那塊烏金令牌扔在他面前,「左隱,你看看這是什麼!是你,還是你這幫無能的手下!」簡志軒兩眼發紅,憤怒地俯視著他。

左隱看了看地上的烏金令牌,打了一個手勢,所有人恭恭敬敬地將自己的烏金令牌捧到王爺面前。左隱神態自若,「王爺,見令牌如見同門,丟令牌如丟性命,屬下等不敢忘!」

簡志軒看著地上的烏金令牌愣了一下,是他!他竟然早有防範,將烏金令牌留給了自己的妻子,只可惜還未來得及亮出令牌便已撒手人寰,如今連他也化為灰燼,令牌也陰差陽錯地回到了自己的手里,可真是天助我也!!簡志軒想到這里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聲音刺破長空,震落積雪。

簡志軒揮一揮衣袖,道︰「查長公主!」

這麼多年的精心安排,不能因小人兒之間的爭斗而功虧一簣。看來當初讓兩姐妹分開一文一武,一動一靜,是正確的!簡志軒仔細端詳著手中的令牌,算起來,已有半年多沒去瞧瞧阮琴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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