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老先生姓姜，是這座書館唯一的一位老師，這座書館也是方圓四五座山里唯一的學校，管著十七個孩子——它和我所有借助影視作品認知到的所謂私塾相近卻不一樣，相近的是布置，庭院深深卻填滿孩子們朗朗書聲，不一樣的地方和這里的地勢有關，鎮子上的房屋受地勢影響，並不是排在一起，而是錯落在幾座山里，所以有些孩子們需要翻過些山頭才能來上課。
課堂並不特別分清年紀，這堂課懂了便不需要上了，這是姜老師的風格，隨意卻又嚴苛。而這十幾個孩子有些家里受了戰爭的苦成了孤兒，索性住在書館里替腿腳不便的老師打理種植的農作物和清理房屋課堂，顯得格外懂事。
最喜歡的是初瓏，也就是她在山上踩果實的時候撞見好死不死躺著的我，救命之恩終生難報，更何況那天完全是靠她這麼瘦弱的身軀把我從山頭上扛下來的。
而有個孩子叫玉娘，是這里面最大的孩子，看起來比我小不了幾歲，原以為能姐妹相稱，有想到她是最不待見我的。起因還是那天我在老師面前撒火的原因。
那天和老先生在山谷間長談到黃昏，他愣是把我從撒潑發火的狀態說得奔走痛哭，等失常之後回到書館，玉領著孩子們站在門口等我們。看到這一場景還感動著呢，想著是擔憂我們麼，事實上卻是質問。
我沒逃出阿諾的手掌心，阿諾帶著軍隊來搜人，找到這里，這里本就是那個小崽子的土地。藍泉受封地于此，之後他寶貝兒子便在這里立了個小王，有意成為第十之國。
阿諾說有賊子這兩天掉這里了，如有不明身份者一律壓至朝廷。
玉說這話的時候，撿了根尖銳的木棒掃在我眼前，問我是不是就是那個賊子。我氣不打一處來，論身份，我也是先皇腳下的一個小兵，正宗收入精兵編織的，如今淪為勾結偽朝殺害眾人更是對自己父親的死拍手叫好的小王八蛋口中的賊子？
好不容易平穩的心情又洶涌起來，玉娘道，「如果你的存在會傷害到我們，我第一個不饒你！「
有些孩子膽大的就站在她身後，還太小的就貓在庭院走廊的柱子後面看外面的動靜，我咧咧嘴，不知道改撒什麼謊話，而身後的那位老先生已經在剛才長達一個多時辰的痛哭里知道了我除了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以外的所有事，從芳良人的死小瑤的死再到軍隊的覆滅。
玉娘礙于先生，不多說我什麼，老先生哄著看故事的孩子們回屋，玉娘瞥了一眼冷眼，也跟著回去。
之後是晚課，我因為身體的關系在里屋休息，听他們的讀書聲。
攤開掌心看到了一個裂開的封印圖案，馴服術本身就是通過身體某個部分作為媒介，在馴服神獸之後封印住他們。我馴服瑟瑟之後，掌心就多了這麼一個封印的圖案，召喚的時候雙手合十想像它的模樣念出它的名字便可以了。
而如今，與阿諾的對決中，掌心的封印不知出于什麼原因裂開了，瑟瑟的模樣我竟然想不起來，望著掌心聚精會神地默念幾遍瑟瑟的名字，未見任何動靜。
右手也因為之前對決的過程中負了一箭，舉手都是件很苦難的事，幾遍下來，力不從心。趕緊得快點好起來才行，像現在這樣怎麼有能力去找南野，怎麼找到水延，怎麼要回之前的債？
閉上眼想起老先生的話，慢慢睡去。
其實孩子們都很聰明，初瓏跑進我屋子的時候，在我耳邊悄悄地問，「姐姐，你是不是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老先生問我的決策，是瞞著還是告訴孩子們，可面對初瓏明亮的眼眸，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初瓏見我，道，「沒關系，我們會幫你瞞著老師和他們的，還有玉娘姐姐，平時有點較真，人不壞的。」
心里為之一顫，笑著模模初瓏的額頭。想起了小瑤，不知道為什麼又想到小瑤最後的命運。
之後幾日，隨著孩子們上課學了不少東西，對于這個世界有了更透徹的認知。而最歡喜的還是听老先生說話，一套一套的，時兒仙風道骨，有時貧起嘴，讓人笑得人仰馬翻德，他又不動神色。
我本就不愛上課，一開始推拖著傷口的事賴在屋子里，屋子後頭有口井，看得時日多了跟著去上課，才發覺課堂的趣味。比如他們念書都不是念的，大都是用唱的形式，平仄起伏，在听習慣前很讓人想笑，習慣後倒是不知不覺都會跟著哼了。
就這麼歇停幾日，數日後老先生受了些風寒，命我和水寒去山後頭的醫生家取藥。水寒是這里最小的男孩子，卻有先生一派的學者之勢，常會把人說得一愣一愣的。
我們沿著溝渠往後頭走，翻了座小丘，這座丘的地勢很奇怪，不生的一寸草一寸木，我看得眼熟，就像是我們對戰獨目人的場景發生的地方。
水寒問道，「知道這是什麼地勢嗎？」。
「小老師又來拷問學生了嗎？」。我打趣道。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你若知道就說，不知道我就告訴你，哪來拷問之說？」這話從一個七歲的孩子口里說出來，覺得好玩又覺得佩服。
「是是是，請指教。」我作掬。
「這一片都是紅壤丘陵，可我們生活的叫淮南丘陵，而這一片是十八泥梨丘陵，又叫魔域褶皺地，你眼前寸草不生的土坡就好像是天生的分界線，告訴人們遠離這片地方。」
「十八泥梨？」這我怎麼會不知道，這麼說來，心里大致的版圖便了解得清楚了。其實課堂的牆壁上就有一副九國版圖，那我大致知道自己位于哪里了。
「眼前的地兒屬于半荒漠地帶，屬于不典型的大陸性干旱氣候，溫差大，而且里面的戾氣形成所特有的氣場，讓它和外表看起來截然不同。」
可不是麼，曾經我也多次站在高處窺探十八泥梨的一絲一毫，原以為只是個尋常的充滿不可信傳言的地方，沒想當真正踏進其中一個角落就讓我絕不想進去第二次了。
「九國之內據說都難找到這麼一塊魔域的。我們住的地方在那里。」小手一指，霸氣帶萌。
轉了個身，「往東北走是平南關，往西是藍泉的封底，往西南是漣國，因為邊界，很多戰役發生在這里，可這里是魔域，所以無論勝的還是拜的，下場都挺慘的。」
「……比如空爵嶺一役？」
「誒？你也知道？」
咳咳……什麼叫你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