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風已經帶著涼爽的氣味游遍了明羅鎮上的每一戶人家,每一種熱鬧都會吸引住他們的眼球,這個國度種植著婉約的送別之花。
明山沒有說話,他的手中緊握著最後的籌碼,他肯定以為明向伊不會哭,她是一個有血有肉卻無情無義的死丫頭,明向伊是不會為她自以為沒有給過她片刻溫暖的人流淚的,明向伊來自遙遠的外太空,她不懂得人間真情,她總是那麼孤單地與自己的第二人格對話,沒有誰能走進她們之間,沒有誰。
「我認為這是多此一舉。」明向伊看著大排長龍送葬的隊伍,在死後三天已經做過法事的死者,她覺得這實在是繁復不堪,如果有一天她也死去,那麼之前她一定會囑咐後人,她什麼都不要,她還是喜歡安靜。
「你總是有這樣亂七八糟的想法,你覺得這是冗雜,沒必要的東西,等有一天你知道有那麼一個人,盡管只活了一二十年也好,活過了八九十年也罷,他的存在對于某一個人一定有特別的意義,他最後就有權力享受這樣的被留戀,這一種留戀又怎麼能是兩三天就能消除的。」蘇旭在一旁絮絮叨叨發表著自己的言論。這一天到來了,明向伊也似乎明白了。
劉荷香哭得昏天暗地,這是她的挽留,她們都知道人死不能復生,她們都知道哭喪是一道必經過程,可是她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們已經真情流露,早就泛濫的淚猶如一彎泉水,澄澈的是想念。
還沒有到生死相隨的地步,那麼劉荷香就有生路,許多年後,她也許已經改嫁,也許還是一個人。
可是明向伊的生路呢。
她多麼愧對明山,她心里最是清楚明山對她的疼愛,那是作為一個父親,不善言辭的父親,可是他們之間也有過歡聲笑語。直至他走後,劉荷香拿出那一個沒有編完的草螞蚱,這是明山閑來無事時向老人學來的手藝。這個他沒有完成的唯一的紀念物。
「你還是愛他的是嗎?」。蘇旭輕聲問道。
明向伊笑了笑,「是,我總是控制不住去傷害他們,我想讓自己好過一點,我認為他們肯定是上輩子欠了我什麼,所以我有讓他們還債的權力,他們有縱容我的義務,可是事實上,哪里有上輩子,下輩子。我的這一輩子都已經快容不下我了。」
「始終會有那麼一個人,你對于他是獨一無二的,他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你存在。」
「可是為什麼他還不出現,是準備讓我等到滿頭白發啊?」明向伊一直渴望的融進在每一根血管里的愛情還是沒有出現,她為什麼想要那樣愛一場,至死方休,用金戈的話來說,她就是一個有被虐癥的病患。
「我不希望有人對我太好,因為如果我無法給予那個人回報,我會內疚,于是為了讓自己好過,我寧願沒人對自己太好。我希望每個人都把我捧在手心里,因為我會覺得自己很漂亮,很優秀,于是我總在高要求的標準下感到彷徨無措,感覺孤獨煩躁。我沉在水里,多麼希望就那樣死去,可是我卻舍不得,因為覺得可能會有人因為我而難過……」這一番話,明向伊不能說出口,只能在心里想。
終于她還是在水里淹死了,她還是沒有勇氣浮出水面呼吸,因為河岸上有很多陌生的面孔。
某一日午後,後山。
他終于還是等不及讓她知道他愛她,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因為只消在那一刻,他在你身邊,他劃開的傷口,他負責填補,
「為什麼要把我叫到這兒來。」明向伊的聲音很大,因為她想要讓他在嘈雜的環境下听見。
他原本想好的台詞竟然頓時顯得這麼蒼白無力,他該怎樣訴說,可是明向伊突然又提高了嗓音,對著天空喊,「如果明年的今天,我還沒有找到歸宿,表哥你願意收留我嗎?」。
她說的是表哥,而不是蘇旭,是親情,而不是愛情。
她轉過頭來,山風吹起她的長發,有發香,還有輕微的花露水香,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他更願意,無論一年之後的他們是什麼模樣。這一句話將蘇旭本來想說的話都抵在了喉嚨,極不願意蹦出來。
她說,不知道有沒有人在等她,她喜歡有人願意等她,不管那個人是誰。
不知道是因為曖昧,所以我們選擇多個人作為待定,還是因為選項太多,我們才用曖昧來綁定所有的可能。因為曖昧,所以在趨同時找不到那個人;因為那個人未出現,所以曖昧永遠不會成熟。腌的靈魂,總會找到一個人覺得它賞心悅目,不覺得它需要被改造。
高善的口頭禪說得好︰是人,總會不見的。活著的人終究會死,愛著的人終究會不愛,這是多麼優雅的幾個字,她也在苦苦等候不見的那一瞬間。高善沒有接受來自李亞根的「好感」之說,她一向認為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好感一詞形同不男不女的畸形兒,怎麼會有人願意接受。
高善沒有給出任何的理由,她只是「虛心」接受李亞根的「好意」,可是卻不給他說愛她的機會,在高善的眼里,「愛,只要不說出來,那就不叫愛。」在這一點上,明向伊是十分贊同的。
如果不給感覺這東西冠上一個像模像樣的名號,那該如何以自處,又該如何他處。
哀傷無以得到共鳴,我們走在最搖搖欲墜的邊緣,如果孽債得不到寬恕,那就帶著一抹無以復加的深刻疤痕去闖蕩。兩個人相遇,他們的每一步都是被限定的,無論是近一步還是遠一步,一旦跨出了這個剛好合適的界定,那就會出問題。可是誰能那麼準確地行走,所以問題一直存在。人,說不定只是為了解決這問題而靠在一起。
明向伊的國,到處布滿深邃的皸裂痕。為什麼她要常常哭泣,因為她的渴望太深,太重,太濃。
你是否會因為的不到的哭泣,又是否在想明白的那一刻有遠離紅塵的當時念想,畢竟只是暫時的看開,所以連「四大皆空」都成為偶爾高尚的形容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