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上陽的奔走先于蘇旭的咨詢得到了回復,學校堅持不會對她寬大處理,像是刑囚的罪犯,一定要期滿為止,而且沒有減刑的可能,恐怕只為了這樣一個鮮明典型的例子可以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薛上陽怎麼能不明白這班老匹夫的原則。他轉而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如果明向伊返回校園,那豈不是就失掉了優勢,這樣的結果不失為好,他是準備一舉拿下她的。
海里升騰起咸澀的苦水,海鷗還盤旋在它的上空依依不舍。匍匐前進的山脈綿延到很遠的,看不見的地方去了,遠行終究免不了跋涉的艱難,一路上無論是裝神弄鬼的人還是怨氣沖天的鬼,是要淪為守護恐怖的工具,某時某刻,到底是人神共憤也好,至誠動天也罷,我們決不後退。
野火燒不盡的氣勢直直逼退了逞強的火種,小草說它們的小小世界,也有大大的頑強。
明向伊甚至沒有想到這個城市也會停電,偏偏真正的主人出差去了,諾大的房子她只佔據那麼微小的一方,她的周圍都是她所不熟悉的生靈,這個世界真的滿滿當當,看得見的看不見的都以自己的方式存在著。她從小就害怕漆黑黑的氛圍,這代表著更多的陌生,更多的隔離,她貼著床端正坐著,因為害怕,每一根神經都緊繃,蘇旭只告訴過她要在停電的時候保持冷靜,可是冷靜之後依舊是無邊無際的暗黑。手機落在了客廳,只要听到一點點聲音,她就警惕起來,之後哆嗦著靜立。
突而手機響了起來,她模索著前進,卻在下樓時踏空,一腳踏空,貼地滑了下去,她眼前只是沒有差別的黑,她感覺那一剎死亡已經逼近了,忽而又不知什麼原因放過了她。她不爭氣地忍住眼淚,幾乎是趴著爬到了手機旁,中間來電停了一下但又馬上響起,這個人的確是堅持不懈,明向伊一看提醒,她驚住了,她想過會是他打來的,後來又覺得不可能,現在見到了,她竟然安心了!
明向伊是個壞孩子。
她沒有自己所期待的專一。
可是卻也享受這樣的三心二意呢。
或許在別的角落也有這樣的人。
「停電了。」蘇旭道。
「是啊,停電了,我還以為只有這里停了,原來你那邊也是。」明向伊的聲音出奇的正常,是不是當一個人的心牽掛著另外一個人,你就能輕易感知到她的感知,蘇旭知道她一定是呆著不敢動的,因為習慣,所以了解,他們一起走過的青蔥歲月是為現在做鋪墊,他們走過的曾經,沒想到也是以後。
「害怕嗎?」。他陰沉的嗓音其實猶如鬼魅。
「怕,還摔倒了。」明向伊覺得坦白也是要選時機的,比如今夜,她抱有蘇旭會來找她的希望,一定會的,只要他還是她認識的蘇旭,至于她還是不是他心中的明向伊,她也有肯定的答案,她一直都是。
曾經的伍川峰漸漸走出了她的第一求救範圍圈,楊安靜,也是玲瓏剔透的一個人,她此時多麼想回到那個一度心生厭惡的小鎮上。後山的叢林深處總是捉迷藏的好位置,危險因子都被祖祖輩輩們一一解除,他們總能玩得那麼盡興。下雨天泥水四濺的街道上也有小孩在志趣里翻滾,星星點點的泥漿為童年點綴了最無拘無束的一抹神采奕奕。
還沒等通話結束,門鈴就已經響了,卻不是蘇旭,而是薛上陽,他風塵僕僕的模樣,一看就是日夜兼程,這麼短的時間,他趕回來了,他的形象愈發偉岸,她此刻沒有其他的想法,身邊有這樣一個人,好像也挺不錯的。明向伊在開門的那一瞬,她已經改變初衷,既然沒有辦法發展那一段不會被人祝福的感情,近在手邊的顯得彌足珍貴,好在他還在她身邊等著,她沒有來得及出走。
「我听說停電了。」
「嗯,但是這麼短的時間,你怎麼能夠回來?」明向伊的確納悶,現在的交通工具果然都是不容小覷的,上天入地,無孔不入。薛上陽只說是搭乘了最快的班機,本來他出差的地方也不遠,可能是天意讓他能夠及時趕回到她的身邊吧。明向伊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忽而一雙大手抱起她,他打開手機燈,一步步走上樓梯。可是明向伊只知道薛上陽回來了,卻不知道蘇旭趕過來了,他看見一輛車從自己旁邊開過,那是薛上陽。于是他就在遠處恨恨地看著,他還是晚了一步,永遠晚一步。
蘇旭一個人走在那條馬路上,每天清晨或傍晚,她會不會也跟我走過同一條路,同一塊磚。每逢寂寞的時候,她會不會有一秒想起他。在每一個她愛上別人的時候,有沒有給過自己關于他的一寸考慮。他永遠在假設,永遠在自以為是勾勒的愛情里落于人後,他把他們都當成了心有靈犀的人,即使不說也能明白彼此心意,可是這種巧合沒有真實發生,如果不付諸實際行動,他將永遠活在自己的夢里,明向伊的夢外。
明向伊刻意避開所有出軌的可能,她突然想到未來,她會是一個專情的人,她會是一個對愛情忠貞不二的人,她不會再模稜兩可,猶如可樂里的曼妥思,激化了爆發力。它們兩者形成水柱,一起沖破瓶蓋的束縛,它們是在為自由歡呼,也是在為死亡鼓舞,那是接近天堂入口時最後的罪孽。
其實天堂與地獄何嘗有過本質的差別,沒人能證明天堂在上,地獄在下,沒有人真的到過地獄天堂,沒有人能斬釘截鐵地說天堂里都是天使,地獄里都是魔鬼。
它們在我們的心中,我們的心中住著天使與魔鬼。明向伊這樣的人喜歡反其道行之,如果天堂是為好人設計,那麼她一定會想要下地獄。
我們其實愛說謊,不到最後關頭,我們一定要咬緊牙關,打掉牙齒和血吞。如果提前將一切都挑明,我們就會沒有退路,如果你沒有辦法拿出證據,那我只好乖乖地偽裝,如果你拿出了證據,我也只好賭上一局繼續詭辯。如果證據確鑿,那麼我淒慘無比或憤憤不平地會交待一切,無非是最後被判死刑,那也是罪人先你們一步找到了歸處,你們甚至沒有發現自己才是無欲無求,漂泊無依的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