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有陣陣悅耳的鳥鳴傳來，微風輕拂，掀起窗口碧色的幔簾。
「余汐，我走啦！」一個清泠的聲音在玄關響起，少女提起背包，朝著屋內招呼一聲。
門外,晴空萬里，一仰頭便可望見整個碧藍的雲海，仿佛簇擁于這個季節鮮活的氣息中，人也感到煥然一新。
「等一下啊！萊，又忘了你的早餐。」女人匆忙地跟上前，臉上是關切。
「呵呵呵。」她站在門口懶洋洋地伸出手，等待對方遞上去。
女人無奈地苦笑一聲，走上前。「真是……」
話未說完，她感到懷中迎來一個大大的擁抱。谷萊環抱起女人的脖頸，輕輕地在她額間戳了一口。
「再見，余汐。」
女人一愣，待她反映過來，少女已消失在門外。
于是女人笑了。
這是少女自來這個家，第一次親吻她，余汐將記得。
谷萊小跑在去學校的路上，心情愉悅。繁花沿途盛開，仿佛隨少女的腳步掀起一陣芬華。
——如若被你遺忘，那就再努力一次，為這片獨白重著色彩吧。
天橋底端車流穿行，浩浩蕩蕩駛向看不見的遠方，她又回到這樣日復一日不可置疑的生活，游魚般曳尾扎進匆忙的人群，隱匿去。
而有什麼，仍在悄然改變。
「姐姐。」
一個嬌小的聲音傳進耳際。她感覺被人拉住了裙擺，轉過身。
「姐姐，買朵花吧。」面前這個孱弱的女孩微笑道，聲音里卻含著一份執拗，仿佛肯定了對方會買。微風將她雪白的棉裙吹起，純淨好似不屬于這個塵世。
「嗯……好。」她無力去抗拒眼前可愛的小人兒，挑了一朵。
「謝謝。姐姐你真好。」
她也回應地笑了笑，抬眼一瞬，卻是震驚。
風拂過女孩金黃的發梢，露出白皙如瓷的前額，那雙被留海半遮的眼楮竟是血肉相連，仿佛眼球已被人刻意剮去。
女孩接過錢，看不見她臉上的神色，只是會心一笑，轉身離去。
谷萊心中觸動，不禁泛起一絲酸楚，默默加快了腳步。
這樣的生活……即使有的人注定如此過完一生，然卻依舊心懷感恩。那麼自己呢。
走不多久，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他娘的瞎子，竟敢在老子地盤搶生意！」濫腔的叫罵聲後，那個白衣的女孩被一把推到，籃中鮮花揮散一地。
「別……」盲眼的女孩連忙爬起，奮不顧身地攔住對方，眼看地面的花朵將被那痞氣男人一腳碾碎。
女孩緊攥住男人不放，臉上露出隱約憎恨的情緒。
兩人相持中，一襲淺黃的裙裾現身附近，谷萊俯身蹲下，一朵一朵地將地面的鮮花拾起，視若無人。
圍觀的人群漸漸增多，男人望著面前的冒然闖入者，怒氣直沖頭頂，他甩開女孩，一腳踩碎了她正要撿起的花。「你是不想活了吧。」
谷萊怔了怔，卻只是繼續伸手，撿起殘余的花骨。
「他娘的又一個聾子！」男人挑釁不成，一把蠻力提起對方，懣恨地捏住了對方那只縴瘦的小臂。
瞬間，少女的身軀被懸在了半空，臂間印出一圈瘀紅。
「花很好看，還給她吧。」她依舊說道。
男人卻只是得意地笑。
「還有——」她定定看著他，輕聲，「我想好好地活，一直都想。」
男人怔然望著面前的少女，手中有了突如其來的顫動。突然間他痛呼一聲，閃電般松開了手。
「燙……好燙！」男人驚恐地跌落在地，仿佛被灼傷般，掌心一片通紅。他連滾帶爬地掙月兌圍觀的群眾，在四周驚異的目光中倉皇逃離開。
街道一陣寂靜，然後突然爆發出贊嘆的鼓勵與喝彩聲，眾人們雖不明理由，但仍表達出對這個柔弱少女的敬意。
她自當仁不讓，努力維持著一副仗義勇為的女俠形象，木訥地展開微笑，支撐站起時，額角卻溢出豆大的汗珠。
突然，她感到地面失重，身體晃動了一下。
「姐姐！」女孩模著爬上前，連忙扶住了搖搖欲墜的人。
「不要緊，別怕。」她微微睜開眼楮，吐出了一口氣。呼吸為之順暢許多。
人群漸漸散去。少女將拾起的鮮花放到女孩手中，撿起了地上的書包，搖搖晃晃地站直身。
「真好看……它叫什麼。」
女孩的花看似極其特別，藍紫色，微微含苞，形似一朵欲開的嬌小百合。
「蟄伏花。」女孩輕輕道出花名，仿佛述說著心愛的珍寶。「傳說，若成為蟄伏的主人，花開後便會扎根主人心里。它們，是長生于內心的花朵，不會枯萎，不會被遺忘。」
「小傻瓜，無論如何，花都是會枯死的。」
女孩否認地搖搖頭，再次掏出一枝放進少女手中。
「啊……你自己都不剩多少了。」少女連忙推辭，卻見女孩開心笑了，笑容純淨。
「送給姐姐很值，姐姐——會有不想忘記的人吧，或者，不想被他人忘記。」
心中莫名觸動了一下，女孩的話語回蕩耳邊。
朝陽初升，少女提著書包獨自走在上學的路上，輕輕握緊了手中的兩朵花苞。
——花朵長生並蟄伏于人的內心，使記憶永恆下去，多麼理想而美好。她已經想好要送的主人。
耳邊響起疲憊的嗡鳴，視野隨之模糊了，她自知無力再思考，停住腳步，慢慢地蹲在了地面。
得快點和雲川會面才行啊，不然這身體……
她懂得隨遇而安，卻還不至于糊涂度日。自遇到那個少年，她因此轉向了一個截然不同的生活軌跡，她試著開始接受周身被悄然置換的事物，沉淪于現實之中，感受到日復一日于身上消耗去的光陰。
他定不屬于這個塵世，卻是她惶惶不安的歲月里唯一證明自己的真實的存在，透過他，她才可嗅到自己不被世人遺忘的氣息。
這樣一種微妙的牽絆。少女臉上不由泛起一陣紅暈。
她想起那個溫暖的懷抱，她感到他微微的鼻息與胸腔沉抑的撼動，仿佛蘊藏著無限深邃的情緒。彼此依偎中，回歸著一份熟悉的感動。
那日他沒有殺她。自她醒來，竟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奇異轉好，停止了頻繁的吐血，左臂貫穿的傷口亦奇跡消失了。
——不要再動用體內的那股力量，否則你會承受不住。他說過。
「雲川……有什麼我可以做？」當日她問道。
「嗯？」
「修耀王。」她微微笑著，「你救了我兩次，我能為你做點什麼？」
雲川也笑了，眼中是不可捉模的神情。
「即使被我利用？」
「是。」
……
「不恨我？」
「你是個好人。」
「是麼，你會後悔的。」
……
少女蹲在地面，稍稍緩神。——早知就不要那麼逞英雄了，明明活不長。
校服的裙擺隨風慢揚，映襯出少女縴瘦的輪廓。她無力再站起身，索性單膝跪下來，坐在了自己腿上。心中突冒起一陣浮躁。
「誒，左邊第三棵。」她沉悶合了合眼，疲倦道，「跟了那麼久，你不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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