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次的受傷,兩人淡薄的友情似乎有了進一步的發展。瑞清工作忙,但下班之後總會去醫院陪女人一會。雖然只是一會,也確實讓女人冷清的可憐的住院時間顯得熱鬧了一些。
「你這麼活成這樣•••」有時看著沒人照顧沒人看望的女人,瑞清就忍不住挖苦一番。女人沒人氣,他不是第一次知道,真看著也顯得有點可憐。
女人總是好脾氣地笑笑,有點諂媚有點討好。
兩人之間,一個顯而易見的高姿態,一個依舊小心討好,似乎沒什麼變化,而似乎又有點什麼不一樣。而這冷冷清清的期間,其實並不真的讓人討厭。
那一日早晨,早晨五點多。五點的空氣真是清靜清冷,但隱約有風和塵土的氣息。女人醒得極早,整個醫院出奇的安靜。她靠著牆站在窗邊,樓下的路上寂靜無人,只有風吹樹葉的聲音。夏末的早晨還有一絲的涼意。
突然間手機響了,她接起來,「喂?」
電話那邊傳來的是不耐煩的聲音︰「在哪里?」
啊•••女人捂住嘴,她在笑。瑞清給她打電話,應該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吧。這麼早,有什麼事情呢?她又有點擔心起來。
那邊煩躁地咳了一聲,一大清早的火氣,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那個摔了腿的女人,還能在哪里。因為自己沒意義的一句話,不好的情緒就更甚了。
「我在病房呢,怎麼了?」女人輕輕地笑了,聲音細細的,卻往上飄,特別有味道。
瑞清其實沒什麼事,只是醒得早了,只是醒來沒事可做,就開車到了醫院。
「我在掛號大廳,你過來吧。」瑞清掛了電話。他給女人買了一份粥,但在大清早給她送粥的莫名其妙,讓他不能多讓一步。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一股叫做「郁悶」的情緒沖上胸口。
掛號大廳和女人的病房之間隔了一個花園,拄著拐的女人行動起來並不方便。但瑞清來看她,她還能要求他到病房里來嗎?她沿著小路慢慢地走,路上真的沒有踫見一個人,寂靜極了。隔了半個花園她就已經能看見瑞清挺拔清俊的身影,在這寂靜的夏末的清晨里,心里暖暖的。
女人因為喜悅而顯得臉色不差。兩人見面時,一個酷酷的,一個笑臉盈盈,反而顯得一向冷硬的男人有一絲孩子氣的可愛。
「瑞清•••」女人雀躍地叫了一聲。背對著她的人並不轉過身,等站到他面前,女人才發現他神色居然有些別扭。
他居然給她買粥,這讓女人受寵若驚。兩人認識並不短的時間里,瑞清似乎真的沒有主動給她買過吃的。不用嘗,她都已經覺得其中美妙的滋味。
瑞清那樣冷硬硬的一個人,照顧起人來,居然有一點不可思議的溫柔。
慢慢地,出來活動的人多了起來。時間還是很早。
兩人和和氣氣,氣氛良好地進行了一次對話,內容並不重要,而是彌散著的溫柔和愉悅的氛圍,珍貴的讓人不舍。
但這樣的氣氛卻沒有維持很久。
「腳,還疼嗎?」。
「不疼•••」女人不假思索地回答。瑞清眉頭一皺,她又怯怯地加了一句︰「就•••一點點•••」拇指和食指掐出一點點的距離,眯著笑的臉顯的有些可愛。
「知道疼就不要亂跑。」瑞清瞪了她一眼。
啊?女人呆了一呆,再呆了一呆,最終明白了他的話。瑞清是在說昨天晚上的事吧,原來自己亂跑的事情被他知道了•••他是怎麼知道的女人並不訝異,總覺得是瑞清的話,什麼事情都是有可能的。她扁了扁嘴,有些悶悶地「嗯」了一聲。
女人不情願的樣子,有一些刺眼。
「他找你又要干什麼?」他冷笑著說。
那個人是女人交往的對象,其實這樣的事情並輪不到他來管的。只是兩個人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也沒什麼事•••」女人顯然並不想談及此事。她知道,瑞清一定會生氣的。
女人不說,但其實那並不是一件難以猜測的事情。
或許是惱羞成怒,或許是別的什麼他自己尚未理解的情緒,總之瑞清突然就生氣了。他一大早不睡覺跑來醫院,其實並不是來生氣吵架的。但事情發展的方向似乎有點不受控制。
「你最好給我交代清楚。」冷漠地居高臨下看著眼圈有些發紅的瘦弱女人。他從來不問她借錢的用處,但並不表示他不知道。女人的生活就那麼一點事,而那麼一點事又幾乎都是圍著那麼一個人,想不知道都難。那一點錢他不在乎,但他沒想到女人能把自己活的那麼慘。
那種人,對她漠不關心也就罷了,居然好不在意她的處境,一次次開口向她要錢。
女人噎了一下,笑臉還僵著掛在臉上。她挺直了背想讓自己能理直氣壯一點,但她從來在瑞清面前就氣短一截,裝腔作勢都不見得像。低頭灰心地望著藍色條紋的病號服︰「瑞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一開始就莫名其妙有了偏見,她不知道該怎麼跟瑞清說。「現在經濟不景氣,創業的壓力和困難就更大,我什麼也不能為他做,至少也要支持他的。」
「支持?他做的生意好大啊,還非得你把吃飯看病的錢都拿來支持?你到底有沒有腦子?」瑞清也知道怒氣沖沖說著這種話的自己才可笑,反應得活象個吃醋的男二號。
瑞清是和他們不一樣的人。就像他不能理解她的貧窮一樣,他又怎麼能理解一個底層社會的人往上攀爬的艱辛。他一帆風順的人生,又怎麼能理解為了創業四處借債的無奈。
瑞清為自己的反常而焦躁,,女人卻只低著頭,遲遲沒有反應。
「說話啊!」不耐煩地催促。但看著女人瘦削的肩膀和笨拙的樣子,一種並不完全是愧疚的情緒卻讓心口有點酸脹。
「瑞清,你不能理解為了生活營營汲汲,你從來都是順風順水,不論生活還是工作都沒有遇到困難。看著他那麼努力,我能做的也只是這一點點而已。我們都是為了生活,為了更好的生活,付出是必須的。」女人終于反駁,少有的好口才,心里卻是一片空白。話才出口,她就已經後悔,會惹瑞清生氣的啊。
她總是笨拙地惹他一次一次的生氣•••
瑞清俊朗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意,「你的人生,從來不在我的考慮當中。你這種甘心情願當笨蛋,甘心情願被騙的笨蛋,我為什麼要浪費精力去理解。」
「對不起•••」無可反駁的女人只有一味的道歉。但她的道歉並不能讓瑞清舒服一點點。
「你的對不起毫無意義,只能讓你變得更卑鄙。」瑞清不屑地諷刺。
他的表情變得惡劣的怪異,在他還沒有變得更差前,女人若有所覺地抬頭看向他。她的眼角還有隱約的紅,臉上居然掛著一抹笑意。只是那笑容,有一些自暴自棄的無望,讓人看著可憐。
瑞清的反應是從鼻子里不屑的一聲冷哼。高姿態地坐著,斜睨著女人粗神經般地帶著高興的表情。
他們,一個是天生的高姿態,一個是自然而然的卑微。
即使他在早晨五點給她送早餐。一個施與,一個接受,離溫柔和關懷就太遠了。
這樣一次最後不歡而散的談話,並沒有給兩個人看似詭異的友情造成影響。他依舊是高姿態的瑞清,她依舊是那個卑微著死纏爛打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