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雖是搬到京城去了,但俞川的舊宅還是留著,只是長久沒人住的房子,潮氣和霉氣都很重。陸姨媽心疼兒子,生怕他住不慣,而且她這一趟過來,能留的時間不長,頂多等見上葉楠玉一面就該回去了。京城那的一大家子沒她盯著,指不定會生出什麼ど蛾子。所以陸真眼下的生活起居之事,她需得事事打點妥當了才能放心。
留了幾個下人先在舊宅住下,叮囑了幾句後,陸姨媽不顧陸真的反對,就領著他去小姑子家打擾個三五日。陸真覺得沒這必要,房間不過是潮了點,哪里就住不下去。陸姨媽卻不這麼想,她首先是心疼兒子,但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她已經離開俞川五年,這會兒忽然過來,需要了解的事情太多,所以必須抓緊時間跟親戚們熟絡起來。
陸姨**小姑子嫁的是俞川一戶姓陳的人家,陳家祖上是開辦書局的,並且傳到這一代後,不用幾年就又開了兩家分號,買賣做得很是紅火。因是專門做書籍買賣,所以平日里往來的也有一些文人學士,多少沾了點墨汁,因此陳家在別人眼里,跟一般的商戶又有些許不同。
陸老爺是位大財主,陸姨媽上門從沒有空手的時候,這樣的親戚客人,陳陸氏自是沒有不歡迎的。
陳陸氏當天就請出一家大小,擺了一桌酒宴為自個嫂子和佷兒接風。于是這一頓飯下來,葉楠夕的事也就理所當然地被道出。畢竟都是沾親帶故,所以若說新聞,這是這段時間來最大的一件了。
面對陸姨**驚詫,陳家幾位大姑子媳婦子七嘴八舌地,將葉楠夕被棺木送回娘家後,又意外復活的事說得活靈活現,就好似她們當時就在現場一般。實際上,當日蕭玄選的時間是凌晨時分,加上準備周全,因此真親眼見著的人,並無幾個。
然而流言之事,大家並不介意訴說者是否真的親眼所見。
陳陸氏興致勃勃地道︰「其實不說葉家,就是蕭府和公主府,這一個月來也都是閉門謝客。往年的這個時候,花蕊夫人是最喜歡擺宴請客的,嫂子你也知道,那蕭府和公主府本就是俞川各家夫人貴婦最常往來的地方,可如今,那里已整整三個月不聞絲竹聲了。」
桌上一位媳婦子接著道︰「不過嫂子您今兒竟能敲開葉家的門,還讓葉老太太好生接待了,也真不是件易事呢。听說就前幾日,葉家的有位姑女乃女乃,進去不到一盞茶功夫就被請出來了。有的更是只打發管事婆子出來,說老太太和姑娘都需要靜養,不便見客,就直接將客人擋在門外。」
另一位即道︰「你懂什麼,咱家嫂子可不比那些客人,是葉府的親姨媽,葉老太太哪能不見的。」
「如今的葉府是由填房當了主母,你又不是不知道,前段時間,那葉老太太可是連自個閨女都不見的。」
見她們說著就要爭執起來,陳陸氏忙笑著道︰「好了,這見不見的咱也說不出個準頭來,倒是嫂子您今兒進了那里,可見著那位葉二姑娘了?」
陸姨媽道︰「見著了,瞧著挺好的,真看不出是出了這麼大事的樣子。」
「沒哭?」
「沒哭,笑著呢。」
「這可奇了!」
「葉二姑娘竟還出來見客!難不成是這事兒有了什麼變化不成?」
「不過都一個月了,蕭府那也沒什麼動靜,這麼丟人的事……照花蕊夫人那等性子,不應該這麼沉默。」
「我倒是想知道那蕭三爺是個什麼態度。」
「嫂子,你快跟我們說說,今兒你在葉老太太那都說了什麼?」
……
飯後飲茶閑聊的時候,這個話題還未結束,只是從討論葉家轉移到討論蕭三爺身上了。而此時陸真已出了花廳,于是陳家的女人們說起這事,更加無所顧忌。
陸真下台階時,還隱約听到里面不知是誰說道︰「那蕭三爺我曾見過一面,當真是個美男子,真想不通葉家姑娘竟還能有不滿,對著這樣的丈夫也能生出二心……」
陸真握了握拳,忍了幾忍才咬牙離開那。
當即決定明天就回自家舊宅,若非顧著母親的面子,他怕是當下就走了。
是夜,陸姨媽過來看兒子時,對自個乳娘嘆道︰「你說那葉家怎麼會出了這等事,想想當年,我姐姐在世時葉家多好啊!我就說,那女人進門後準沒好事,現在果真是應了我的話。就是可惜了夕娘,那丫頭姐姐當時可是捧在手心里疼著的呢,哪想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場!」
一旁的陸真听得心里煩躁,卻又不好對自己的母親說什麼,于是就只皺著眉頭。
正給陸真收拾衣物的柳婆子點頭,然後也嘆一句︰「是啊,不過都出了這等事,怎麼也沒听說蕭家寫休書?難不成還會接回去?」
柳婆子是陸姨**乳娘,陸姨媽擔心陸真不會自己照顧自己,原是要給兒子挑兩個鐘靈毓秀的丫鬟,專門伺候兒子起居。結果卻被陸真嫌麻煩,堅決不要,陸姨媽拗不過兒子,便讓自個乳母跟著過來。
陸真眉頭緊皺,正要開口,陸姨媽卻冷笑道︰「這休書哪里是那麼容易寫的,休書一寫,這兩家就算是結上仇了,幾代人的交情也就毀了。就算是花蕊夫人有這等魄力,我看蕭侯爺也不會輕易答應。」
「會不會這事兒另有隱情?」
「誰知道呢……難怪今日過去,不僅夕娘的氣色瞧著不大好,就連葉老太太瞧著也有些不大對勁,原來是因為這事。真是可惜了那丫頭,幸好我那姐姐走得早,不然若是看到今日之事,真不知該是何種感受!」
「娘,那都是外頭瞎傳出來的流言,如何能信!」陸真終于忍不住打斷她們的話,「到底是大姨家的家事,娘還是別在外頭議論了。」
陸姨媽一怔,只是瞧著兒子明顯黑下去的臉色後,忙笑道︰「好好好,知道你向來是心疼你這位表姐,不說不說了,不過你進書院的事,娘覺得你應該寫封信回去跟你爹商議一番,是不是需要緩一緩?」
「讀書之事,哪能因一些不相干的流言而止。」陸真說著就看了看這房間,然後接著道,「嬤嬤不用這麼仔細收拾,我明日就回舊宅。」
陸姨媽詫異,忙問怎麼回事,陸真只說住不慣這里,听語氣,明顯主意已定。陸姨媽拗不過兒子,暗自思量片刻,便也順了兒子︰「那就明兒回去吧,不過等你姑丈回來,我還是得問問你姑丈的意思,若是葉家真跟侯府交惡,那你就回京城入讀白犀書院,你大表姐這層關系再另做打算。」
陸姨媽和柳婆子出去後,陸真胡亂地翻了幾頁書,卻什麼都看不進去,一炷香時間後,他只得憤怒地將手里的書合上。晃動的燭火將他的臉映照的愈加明亮,連那雙眉毛也顯得比白天時還濃了三分。
剛剛在花廳內,他听說蕭三爺是那書院里的習射先生。
陸真攤開手掌,看著自己掌心的薄繭,在京五年,少年頑劣,交了幾位喜好武藝的朋友,騎馬搭弓好不快意,卻也因此荒廢了學業。如今被父親重新送回這里,原還抱著一顆重逢的雀躍心,卻怎麼也沒想到,她竟是走到了這等境地。
為何白天時,她一點不表示?甚至還如以前那般,拿話來捉弄他!
……
「丁府的四女乃女乃在出嫁前,跟花蕊夫人本是閨中密友,後來不知因何事,兩人鬧翻了。」夜里,徐媽媽讓屋里伺候的丫鬟出去,給葉老太太遞上熱茶時,低聲道,「半個月前,丁四女乃女乃借著閨女的生日,請了許多貴夫人小聚,卻獨獨沒有給蕭府發帖。這也沒什麼,本來那丁府和蕭府走得就不近,只是那日後,外頭就傳出好些花蕊夫人待人苛嚴,欺壓媳婦,對後院管束無方,公主府奢華無度之類的話。一來二去的,也就被好些有心人傳到花蕊夫人耳里,听說昨兒蕭府就有兩丫鬟被打了三十大板。」
葉老太太眉頭微蹙,沉思片刻才道︰「我記得那丁侍郎好像也是老爺的學生,去年還是前年,還特意來過一次。」
徐媽媽點頭︰「是,不過只在書院進學一年,丁大人是去年過來拜訪的,老爺還跟他對飲聊了好半天。」
「玉娘和大姑爺到了俞川後,定是會上丁府拜訪的。」葉老太太放下茶盞,靠在秋香色的引枕上,模著蓋在腰上的羊絨毯,好一會才道,「你去文姨娘那看看,讓她這幾日安心養著,別再多想什麼了。」
徐媽媽明白葉老太太在擔心什麼,葉家若是跟丁家走得近的話,定會令花蕊夫人不快,若是往日也就算了,花蕊夫人管得再寬,也管不到親家平日里的人情往來。可眼下這情況是,夕娘能不能順利回蕭府,回去後能不能過得舒心,全在花蕊夫人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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