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歸 第二五六章 守靈

作者 ︰

「郡主,奴才還要向皇上復命,就先行告退了,更深露重,郡主還是早些回屋歇著吧,免得著了風寒。」見我直直望著馬車動也不動一下,福公公上前勸了一句。

我沒有挪開視線,語氣平平地道︰「有勞公公一路上多費心,莫要讓娘娘覺得顛簸,請娘娘下車的時候要當心些,仔細磕踫到……」「奴才明白,郡主,奴才告退。」福公公言罷,見我毫無反應,深深嘆了一句,搖著頭擺了擺手,一眾太監便拉動馬車,朝毓淑宮外走去。

我跟在馬車後面亦步亦趨,福公公數次轉過臉看我,像是想要勸我,卻最終也沒有說什麼。幾個丫頭也跟在我身後,跟在馬車後面走。出了毓淑宮,又轉了幾個彎,福公公終于忍不住了,命牽車的太監停下,對我深深躬了躬道︰「郡主,您還是請回吧,您和幾個宮女這般跟在車後,被人瞧見了,此事便遮蓋不過去了,若是走漏了風聲,皇上定會怪奴才辦事不力,治奴才的罪的。郡主心善,還請郡主體諒,莫要害奴才了。何況,若是娘娘在,也不願見郡主這般……」

我這才轉過臉去,正視福公公,像是被我直接的目光刺到了,福公公忙垂下頭,我望了他一會兒,道︰「容月這便回去,有勞公公好生照看娘娘。」說著,我從袖間取出張數目十分可觀的銀票遞與他。抬眼望了望我,福公公頓了頓,雙手接下銀票,嘆了句︰「有郡主這般掛心,娘娘也不枉了。」說完,將銀票藏進袖口。擺了擺手,示意馬車繼續前行,之後沖我行了個禮。便追上去了。

我站在原地,沒有再跟隨馬車,幾個丫頭也跟我一樣。靜靜立在青石路上望著遠去的馬車。沒有人開口,我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送別漸行漸遠的德妃。

回到毓淑宮,畫梅守在宮門口等著我們,方才她自發留下,我也沒有閑心顧她做什麼。見我們回來了,她小跑到跟前來行了個禮,我視若無睹的從她面前走過,直奔了德妃的臥房。

「小遙畫柳。將毓淑宮所有的素錦全都取來」,二人得令便出了門去,「畫竹,近日你可從廣儲司拿到了紙衣紙錢?」畫竹點點頭,「郡主稍等,奴婢怕一路上被人瞧見,便將那些東西藏匿在皂粉車底下帶出來了,這會兒還在奴婢房中,奴婢這就去取。」見我點頭,畫竹匆匆回了房。

小遙和畫柳拿來了許多匹素錦。我向來不善女紅,自然不懂得如何用素錦挽成個花,同小遙畫柳簡單說了一下,兩個丫頭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伶俐地將素錦勻稱地裁作長條,挽出花形。畫竹拿了個籃子進來,籃子上覆著黑布,瞧不清里面裝了什麼。

將籃子擱在桌上,畫竹小心翼翼地道︰「郡主……」我抬眼看她,示意她繼續,嚅囁了一下,她道︰「畫梅……還在院子里……要不要……」「隨她去吧,若覺得冷了,她自己知道回房。」說罷,我掀了籃子上的黑布,發現里面整整齊齊地碼著嶄新的幾沓紙錢,制作精良的紙衣也有幾套,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居然還有幾把香,五支兒臂粗的白蠟燭。

「車底的地方有限,廣儲司又人多眼雜,奴婢只能拿到這麼多了……」畫竹低聲說著,很有些自責。我忙道︰「已經比我想的好很多了,畫竹,這次多虧了你。好了,你們快些把這些素錦裁好,掛起來,縱然皇上不在意,我們卻不能草草了事。這些素錦,姑且當作喪幡來用吧,留下一塊完整的,給我做件喪服,今夜我要為娘娘守夜。」容成聿不在,我又視德妃為親母,為她戴孝,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

留下三個丫頭忙著擺白燭,掛喪幡,我徑直回了房,認真洗了臉,換上一身純白的裙子,取上所有的飾物,將發髻梳散,直直垂在腰際,用一根白布條扎了。再回去時,德妃的臥房已經被三個丫頭收拾成了簡易的靈堂,一張小幾擺在房間正中,充當靈桌,桌上整齊地擺了兩只小香爐,一盤蔬果,和一個四腳香鼎。小幾上平整的鋪著一張素錦,肅穆端莊。

靈桌前擺著一只單薄的蒲團,五支白蠟燭分別擺在靈桌四周,影影綽綽,映得懸于房梁的幾條喪幡忽明忽暗,似有些欲語還休之感。

「小姐……」回過頭,小遙手中拿著一件素錦做成的喪服,我轉個身,將喪服穿上,一旁的畫竹遞了三炷香給我。傾身用白燭燃了香,我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團上,深深叩了三回首,然後起身,將香插/進香鼎中,再擺了擺,跪回蒲團上。

圍著火盆,三個丫頭也隨著我跪了下來,望著跳動的火焰,我的眼楮忍不住有些發熱,酸澀的感覺比流淚時還要難受些。拿過紙錢和紙衣,小心地放進火盆里,被火舌一卷,紙錢紙衣瞬間燃起,火光中,我似乎又看見了德妃的笑靨。

「郡主,別哭了,當心身體」,一旁的畫竹勸道,我搖搖頭︰「沒事,被煙燻到了眼楮。來,你們也拿一些,燒給娘娘,有什麼心里話想同娘娘說,也趁現在說吧,我想,娘娘應該還沒有走遠,你們說的話,她應該能听見。」

畫竹畫柳看了看我,又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畫竹開了口︰「郡主,奴婢知道您心善,但奴婢身份低微,沒有資格給娘娘……」不待她說完,我便打斷道︰「娘娘如何待你們,不用我再多說吧,依你們看,娘娘可是會拘泥這等虛禮的人?你們若是堅持,我也不強迫。」說著,我做事要收回手上的東西。

兩個丫頭齊齊搖頭,一副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模樣,將東西遞回給她們,我不再開口。過了一會兒,畫柳嚅囁了一下,一邊將紙錢放進火盆,一邊抽抽搭搭地道︰「娘娘……畫柳入宮最晚,說話沒遮攔,腦子也不靈光,總是闖禍,可每次娘娘都不責怪畫柳,連嬤嬤都說畫柳頑愚,娘娘卻不嫌棄畫柳,還把畫柳留在身邊,賜了名……娘娘,來生,畫柳還要在您身邊……」

被畫柳一引,原本繃住不哭的畫竹也哭了起來︰「娘娘……您是畫竹的救命恩人,當年若不是您把奴婢帶回毓淑宮,奴婢早就被卓貴人生生打死了,斷然活不到今天的……從娘娘救下奴婢的那日起,奴婢就暗暗下決心,這輩子就是為娘娘而活……畫竹沒有爹娘,被舅舅賣進宮里,沒有過過一天的好日子,在娘娘身邊的時間,是畫竹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候……娘娘……」

一時間,房中哭聲一片,被二人感染,就連一旁的小遙,也暗暗抹起了淚來,許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也許是想起了已故的婆婆。

和德妃這不算短的相處下來,我多少明白些她的性子,且不說畫竹畫柳當初被她帶回毓淑宮,是否是因為她要為自己培養心月復,至少,來到毓淑宮的她們都過得很好。結果是好的,這樣不就好了。

抬頭望了望門外,畫梅正跪在門檻後,頭垂得很低,看不到表情,我猶豫了一下,道︰「進來吧,主僕一場,送送娘娘吧!」聞言,畫梅猛地抬起頭來,一臉的不可置信,大滴的眼淚滑落,悲慟的表情似是真的一般。

抖抖索索地進了門,畫梅輕輕跪在畫竹身邊,對著靈桌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之後,便深深伏在地上,沒有起身。由著她跪在那里,我搖頭制止了想要拉她起來的畫竹。

夜涼如水,燒完了僅有的紙錢,靈堂里只剩下燃了一半的白燭,燭光跳動,映得每個人的臉上滿是悲戚之色。

天慢慢亮起的時候,最後一支蠟燭也熄滅了,守了一夜,每個人俱顯疲憊之態,卻沒有一個人覺得困乏。跪了一夜,雙膝都失去了知覺,起身的瞬間,不待我反應過來,身體便不由自主的向前傾去,幸得小遙和畫竹離我近,一左一右的扶住了我,才讓我免于跌倒在地上。

「小姐,回房歇歇吧,你這樣難過,又守了整整一夜,身體哪里受得了,你可千萬不能病了啊,如今你是我們所有人的主心骨,你若是病了,我們就真的不知該怎麼辦了!」一旁的畫竹畫柳連聲附和,我低頭看了看跪伏了一夜的畫梅,想了想,點頭道︰「我先回去,你們將靈堂鎖好,這三晚,我都要親自為娘娘守靈。」

三個丫頭本想勸我,見我目光堅定,只得將話咽了回去,點點頭。

回了房,疲憊的洗了臉,還未走到床邊,房門便被推開了,小遙跑得很快,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撲到我身邊便道︰「小姐!不好了!婉妃娘娘和綾貴人來了!一來就說有事要見娘娘!小姐,這可怎麼辦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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