苓兒微微垂著頭,走進來把碟子放在炕桌上,道︰「前村的丁員外家送了些個干果,說是自家地里新收的,華叔讓小燕兒送來的。」
青梅點點頭,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問華嬸可有,苓兒說還剩了兩三盤子去,這是小燕兒撿了好的出來的。
青梅應著,讓苓兒送華嬸回去,喬雪詩拉住她附耳說了幾句什麼,青梅略略吃了一驚道︰「這麼快!」
喬雪詩面上頗為得意,撿了一枚大棗吃著︰「這算什麼,倒是你自己說個主意,本想帶回來,怕你們村里人多眼雜,倒逮住治個通匪的罪名。」
青梅想了想,道︰「今兒已是二十五,小姨總也要回家過年去,不好再拖著,我們今日便去,早些回來不告訴我父親也就是了。」
喬雪詩反倒搖頭︰「依著我說,你許久不去我們家了,你外祖父想念的很,不如去跟你爹說,直接在外祖家里過年就是了。我也帶著你四下里逛逛,總比你們這里規矩一堆的自在……」
青梅心里當然是極願意的,試探著去回李正方,卻被告知絕無可能,不敢違拗,只好作罷,私下里又嘰咕了半日。
喬雪詩道︰「法子好是好,只是太狠了些,畢竟離過年不差著幾天了?」
青梅眸中一暗,幽幽道︰「我又如何想生事呢,本來也想拖上一陣子,可薛氏實非省油的燈,我再托著她不知又想出什麼招來對付我,不如早早差補開,再說,這也是為老太太出口惡氣,他老人家地下才好安眠。」
喬雪詩看了青梅一會,重重握了握她手︰「也罷,都依你吧,只是一件,李正方畢竟是你爹,你好歹顧全些他的臉面。」
青梅默默無語,喬雪詩沉吟道︰「你是個有主意的人,其實你爹此人,並不壞,那日你不知下落,小姨瞧的出來,他是真著急。再者,他對你娘,也算是不錯的。」
青梅低頭輕輕道︰「我知道……」
那里婉兒在外面道︰「喬家打發人來,說是叫親家姑娘回家過年。」喬雪詩答應了一聲,出去坐了車回家去了。
婉兒剛想走,卻听見青梅喚她,轉身卻見青梅弓著腰翻找櫥子里東西,忙上去問︰「姑娘要找什麼?不如奴才幫著找。」
青梅依舊一面找一面問︰「那日合歡送來的一只四面和合的福壽小荷包哪里去了?」
婉兒道︰「小姐這些隨身東西都是苓兒收著的,奴才並不曾見。」又道︰「苓兒去丁員外家中教柳兒打絡子去了,姑娘若是急用,我去問問她來。」
青梅搖頭笑道︰「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也讓你去叫,別人家見了豈不笑話你躲懶,什麼樣的事都要來吵她。你只去把小燕叫過來吧?至于苓兒,待她回來,說一句也就是了。」
婉兒應著去了,青梅見左右找不著,便想是不是在苓兒那里,于是闔上門,去了耳房。
里面北牆下是一張炕,上面三副鋪蓋,東邊一口紅木大箱子,箱子上擺著鏡子梳子還有些發繩絹花之類,才想起如今他三個一處住著,如何找的好?
只把枕頭底下看看就是了,心里想著,剛邁了三兩步,就听小燕在身後道︰「姑娘要找什麼?」
青梅回頭,又問小燕荷包的事,只見小燕問︰「可是四方如意紋那個?」
青梅點頭,又听她笑道︰「怪道姑娘找不著了,昨兒夜里我瞧見苓兒姐姐也在找東西,就問她找什麼,她也說是只四面和合的荷包,又說柳兒上次纏著她要如意花樣子,她見那只荷包上的花樣子好看,因此拿去給柳兒看了。」
青梅點點頭,攜了她手回到房里,指著桌上一個藍綾子包袱卷子道︰「這里頭是兩雙鞋襪,一封信,我今兒上午才趕出來,你拿了去,還有上回我叫你爹買下的銀絲掛面,一並包了,托你哥哥給送到府里去吧。」
小燕答應著,拿了包袱去了。剛邁出門檻,又听青梅道︰「讓李春走之前去問問父親可要捎些什麼?」
小燕又應了聲,回頭只見,青梅直看著燭影子發呆,便悶頭走了出去。
到書房里問過了李正方,出門繞過石榴樹,看見她娘在院子里曬衣裳,遂道︰「娘,不知怎的,姑娘今兒有些古怪呢。」
華嬸只管曬自己的衣裳,隨口道︰「小孩子家家,又懂了什麼?」一時看見她手里的包袱,問是什麼。
小燕答了,華嬸便催他快些交給她哥哥去,怕晚了路上不平安。小燕答應了,來到廊坊下,看見哥哥李春在日影里曬暖,于是把東西交給他。
兄妹兩個正說著話,那里看見苓兒笑著走了回來,便又說了荷包的事,苓兒听說急忙去了。
李春牽出馬來,說︰「我去了,你去跟姑娘回一聲吧。」
小燕送走哥哥,依舊原路回來,剛走到門口,忽听房里碗碟撞擊出來的清脆的一聲,嚇的一哆嗦。
接著是青梅道︰「薛媽媽,難道不該說點什麼麼?」
薛福家的道︰「姑娘想听什麼?」
青梅聲音不高,只隱約听見什麼山賊,為誰而來,性命等言語,心中十分好奇,卻又惦記著爹娘的教誨,不敢多听,抬聲道︰「姑娘,哥哥叫我來回姑娘話。」
不大會,苓兒挑簾子出來,讓她進去,青梅坐在一把楊木帽椅里,神情淡淡的,仿佛一尊佛龕,薛福家的立在一腳上,低著頭,看不見神情。
小燕不敢多看,只道︰「哥哥讓我回姑娘,他這會子就上路,路上若是好走,最早明兒上午就回來。再有,我去書房稟了老爺,老爺只說小小年紀,做得什麼生日,還是拿了一盒湖筆送給少爺。」
青梅點點頭,說聲辛苦了,苓兒便又送她出來。
小燕遂又來找她娘,華嬸正要去廚上整治飯菜,便在一旁打下手,問道︰「媽,那個什麼針法是什麼東西,莫非小姐也在查這件事?」
華嬸听罷瞪了她一眼,左右看看才松下一口氣來,低頭和面道︰「從哪里听來的渾話,哪里什麼針法,你媽我只會繡個鞋樣子罷了。」
小燕吐了吐舌頭,靠緊了些,遞上 面杖問︰「媽,您就別瞞著我了,才不是繡花的針法,是救人命的針法,昨兒夜里還跟我爹說老爺家里傳的那個什麼針……還說老太太的死只怕也跟那個有關聯大著呢。」
華嬸生氣了,抬手扭了小燕一嘴巴,小燕吃痛,叫了一聲,一張小臉上沾了白面粉,有些滑稽。
華嬸道︰「沒有的事,我和你爹說戲文呢,這事可不能跟大小姐說,知道了?」
小燕將小辮一甩,哼道︰「我當然不跟她說了,」又哀求道︰「媽,快些告訴了我吧。」
華嬸自然不依他,小燕出了門去,道︰「你不說,我去問我爹去。」
華嬸道︰「死丫頭,還不快給娘燒火,那些戲文里的話能給你當飯吃?你爹去忙活二十九去墳上上祭的事了,這會多半還回不來,什麼話兒夜里問不了?」
小燕氣不平,還是坐在灶口添柴。華嬸將做好的面下到鍋里去,一面又炒了菜,拿托盤盛了,叫小燕送到青梅房里去。
到門口時薛福家的早都出來了,苓兒接了托盤去,在炕桌上擺好。
回頭只見青梅含笑讓她坐,又坐了下來,听她道︰「今兒是你的生辰,我這個做姐姐的,就替你做一回生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