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朱雀一脈
月光斗轉升空，一絲溫柔的意喻漫步于廣闊的大地之上。去看看小說網。幽幽森暗的閣樓之中，萬籟俱靜，陡然間，只听得一聲沉悶的輕哼，一道身影慢慢地從閣樓中的床上爬了起來。他初才站起，不覺雙腿二臂微微發麻，掙扎調息了數久，方才慢慢平緩過來。
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緩步走到了窗子旁邊，只見定襄內城城樓之上，火把成疊二列，無數的朱紅色的身影自城樓上筆直佇立，定襄的街道上，來回穿梭著銀白色的銀羽士兵，大唐旌旗高掛于巨閣頂端，東南北三面皆掛著旌旗，無數的幽光碧瓦，在天空月華的映襯下層疊無窮，直達百里之外。
他皺了皺眉，一股無力的感覺自四肢中流轉不盡，他抬頭想了一想，記得自己被冰雷子一掌擊飛，痛得全身酸麻，隨後便立即昏迷了過去。思忖了半晌工夫，他又轉頭望了眼窗外，估約著是東方翔雲等人已攻下了定襄城。
但是冰雷子一代宗師，他們如何能在他手下攻佔下此城呢？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到原因，望著那九天明月，一時郁氣上涌，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
正輕嘆間，驀地背後一人淡淡道︰「年紀輕輕，有什麼好嘆氣的呢？」穆箋卓心頭倏地一驚，想不到身側居然還有人在，下意識地右手一掃，欲要攻出。那人冷哼一聲，五指自袖口中凌空一點，穆箋卓被他點中手臂，不由自主地身子一轉，「撲騰」一聲坐在了床沿旁。
正驚訝間，陡然一簇黃豆大小的火光彈跳而起，將這幽暗的四壁照亮了幾分，穆箋卓循著光定楮細瞧，發覺那只是一盞油燈，油燈燭火之旁，一名黃袍老者淡然坐定。穆箋卓瞧了來人片刻，看清他容貌長相，不由身軀一震，啞然道︰「葉老爺子？」
那黃衫老者乃是大漠黃沙中「星鳳堡」的堡主、葉星華的祖爺爺葉成源。他如今已是年過六十有余，一身《朱雀秘術》與青龍一脈的《青龍秘術》齊名，威力了得。他與穆箋卓的師父霍維、蜀山祖師飛跡為莫逆之交，他一身《朱雀秘術》馳騁武林無敵手。
當日攻城時，他正好在定襄城內，見唐軍涌入，心知這是大唐與突厥打仗，他覺戰爭麻煩，他身份特殊，本來欲要躲避，但不料竟然被穆箋卓發覺，二人繞城狂跑，幸好最後歹火刀放出「天滅」，才將穆箋卓引走。
他初到此處，便已得知冰雷子的身份武功，心忖穆箋卓絕對無法抵擋，兼之他對霍維與冰雷子二人的恩怨知道幾分，以及他與穆鼎雲乃是舊識，不欲穆鼎雲就此絕後，當下出手相救。
穆箋卓見狀微微苦笑，賠笑道︰「葉前輩，你怎麼會在這里啊？」葉成源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會友。」
他目光若電，掃了掃穆箋卓的面頰之上，低哼道︰「倒是你，想不到居然又走了你父親的老路，竟去當了唐朝的官。」
穆箋卓抓了抓頭，輕輕地笑了笑，說道︰「當唐朝的官有什麼不好啊？」葉成源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你們這次是攻打突厥麼？」穆箋卓微感疑惑，但仍舊是略一頷首，表示正確。
葉成源冷哼了一聲，說道︰「你此行凶險極多，且不說那戰場之上刀劍無眼，便是那冰雷子一身的傲人武學，你也絕非其對手。」箋卓想到那日冰雷子的驚人內力，心頭不由打了個突。
葉成源瞧出他心思，抓了一張板凳擲到他旁邊，冷冷道︰「你先坐下來。」這板凳不同于常物，內力不濟者至多用作臨時武器，但他投擲間順滑流暢，竟還穩穩靠地，這份內力的控制本事也當真是了得，江湖只知他輕功冠絕、箭法驚天，卻不知他身列五大高手，豈會只有這些本事。
他的話穆箋卓不敢去違背，當下依言坐了下來。
葉成源看了看他，將目光緩緩望向窗外，雙目漸漸顯示迷茫，喃喃道︰「真像，真像啊……」如此沉寂了片刻，穆箋卓不由大感不耐，他生來好動，此刻卻如同一個木頭人般地坐著，一時不由是如坐針氈，目光流離不定，但是葉成源的武林威望極高，他也不敢妄動。
葉成源若有所覺，轉目淡道︰「數十載不會，你還是像當年那樣不安分。」穆箋卓面色一紅，自覺不知為何，在此老面前，仿佛自己的一切想法都會被洞穿一樣，一時不由垂眉不語。
葉成源瞧他模樣，倏地怒哼一聲，森然道︰「小子，是不是你把我孫女弄不開心了？自從那次她回來後，一直是悶著臉不說話，到底是怎麼回事？」話到後面語氣漸重，四周氣息仿佛凝聚成劍，冷冷地指著穆箋卓的咽喉上。
穆箋卓嚇了一跳，不料葉成源居然已經達到了凝九天玄氣為己用的地步了，但是念到葉星華，還是搔了搔腦袋，搖頭道︰「我怎麼會知道？」葉成源什麼人，方才穆箋卓目光游離，早已猜出一二，聞言黃袍一振，修眉向上一挑，冷笑道︰「你當真……會不知道麼？」
他的右手中指慢慢豎起，一絲金色的光芒自掌心繚繞而上，在指間來回交錯。穆箋卓目視上一道金光，神色微微一變，喃喃道︰「斷……斷魂指……」心頭驚懼之余，忍不住退了數步，直到背靠上牆才停下來。
葉成源鳳目精閃，冷笑道︰「你知道這個東西？」穆箋卓雙目之中流露出驚恐之色，連連擺手道︰「我……我突然想起來了！」思忖著如今不能不說了，當下將白陌求親、葉星華直接拒絕的事情一一道出。
葉成源聞言捻須了半晌，微微沉吟起來，右手則緩緩垂下，收入了衣袖之中，穆箋卓見他收指，不由輕輕吐了口氣。倏地臉頰一熱，驚覺葉成源的目光又注視到了他臉上，慢慢道︰「你若去攻打突厥，我希望你能夠考慮一下。」
穆箋卓聞言不由地一愣，愕然道︰「考慮一下，我考慮什麼？」葉成源默默看著他，一字一頓地，慢慢道︰「是否決定入土為安了。」「我……」穆箋卓差點沒氣的罵出來，好在及時想到眼前的人是誰，臨時閉了口氣，苦笑道︰「還不想……」
「哼哼！」葉成源如何不清楚他心中的想法，卻並不點破，冷冷道︰「冰雷子本性淳厚，待人和善，變成如今這殘忍嗜殺的樣子，全因為你師父的原因啊！」穆箋卓怔了怔，愕然道︰「關我師父什麼事情？」
葉成源沉默片刻，緩緩道︰「其實，冰雷子，也是個可憐人。」穆箋卓一愣，奇道︰「這話怎麼說？」葉成源嘆了口氣，目光看向他雙目，沉聲道︰「你若想知道，必須答應我，今日所知，不可告訴第二個人。」
穆箋卓聞言略一沉吟，緩緩點頭道︰「我穆箋卓發誓，今日所听所聞，他日若向外吐露一字，五雷轟頂，天打雷劈，形神俱滅，永不超生……」他還欲再言，卻踫上葉成源的雙目，嗓子一滯，便不在多言。
葉星華古井無波的目光中陡然閃出過幾分凌厲，淡淡道︰「你可知道，當年你師父可是搶了冰雷子的老婆啊！」穆箋卓心頭倏地一跳，一股怒氣不由地直沖胸膛，面頰涌起了幾分赤紅，怒道︰「你胡說，師父是不會那麼做的！」
「唉……」葉成源長長嘆了口氣，悠悠道，「年少輕狂啊……你師父那一年正值弱冠之年，豐神俊朗，買醉江頭，不料正瞧見冰雷子與他妻子共游江邊，他一見下立時是神魂顛倒，可恨那女子天生媚骨，狐視煙行，居然已經是冰雷子的妻子了，還去勾引你師父。」
「當時他少年心性，听信了那女子的一面之言，便道是冰雷子以浩瀚武學強行掠奪她為妻子的，一怒之下，當先便以一身武功，力敗冰雷子，搶走了那女子，冰雷子一怒之下千里追蹤，二人于昆侖山下、黃河之源大戰三天，最終雙雙負傷，」葉成源話到此處，目光忍不住跳動了一下，繼續道，「眼見二人負傷難動，又出現了一個人……」
「什麼！」穆箋卓聞言不由更加吃驚，駭然道，「居然還有人來？」葉成源一聲苦笑，雙目閃過悲哀之色，輕輕嘆道︰「這個人你也應該知道的，他姓……羽……」穆箋卓腦中靈光飛閃，倏地身軀一震，喃喃道︰「不會是……羽宏笑吧？」
葉成源苦笑了一聲，微微頷首，嘆道︰「不錯，那年正好他也神通初成，便出來游歷江湖，不料正踫到三人，那女子居然說霍維與冰雷子是強盜，為爭奪她而互相打斗……」
「有沒什麼搞錯啊！」穆箋卓忍不住一聲怒罵，叫道，「這個女的也太不要臉了！」葉成源修眉一斂，靜靜地看著他，雙目之中異彩流連，淡淡道︰「倘若你與那個女的……是親戚關系呢？」
「什麼親戚！」穆箋卓不屑地罵了一聲，冷冷道，「丟死人了，誰會認她做親戚！」葉成源沉默了一會兒，繼續道︰「幸好當時少林方丈身在一側，當下出手相救，羽王當時神通初成，如何抵得過少林方丈，只得帶那女子千里奔逃。」
穆箋卓劍眉微微收斂，莫名地嘆了口氣，忽地腦際一動，問道︰「那我師父和冰雷子呢？他們怎麼樣了？」「還能怎麼樣？」葉成源一聲苦笑，撫了撫下顎長須，淡淡道，「霍維一胸激情盡赴東流，不由黯然不已，當下便要離開，但冰雷子遭逢異變，憤怒無比，將一胸怒火全部撒到霍維身上。」
穆箋卓皺了皺眉，但並沒有說什麼，畢竟是自己師父有錯在先。葉成源輕輕一嘆，繼續道︰「霍維心頭愧疚，不想與之交手，只得逃跑，但冰雷子死追不舍，二人終于在華山之頂展開了一場激戰。」
「那時雪花飛舞，漫天劍氣，冰雷子自修的‘冰雷內力’剛柔並濟，霍維的《青龍秘術》取納天地之氣，二人當時實力相當，足足打了有六天，幸好當時少林方丈緊隨二人之後，出手阻止。」葉成源念到此處，嘴角忍不住勾畫起一點淡淡的笑意，仿佛在嘲諷，仿佛是無奈，仿佛在嘆息。
穆箋卓听到此處不由地一時悵然，心頭思忖著這麼一個女子，居然惹的當世的三大高手齊齊負傷，這份魅力當真不可小覷。他沉吟了半晌工夫，忍不住問道︰「那……這個女子叫什麼啊？」葉成源身軀一顫，看了他一眼，輕輕苦笑了聲，微微搖了搖頭，沉默不語。
穆箋卓見他不願意回答，當下也就不再去追問了此刻二人倏地止住了話語，只聞得屋內的油燈輕微作響，而窗外微風吹拂，城樓旗幟高懸吹卷，呼嘯連連，夜色幽幽動人，反而更添了幾分陰暗詭異。
沉默了一陣子，葉成源忽然站了起來，黃袍無風而自展，淡淡道︰「罷了！罷了啊！對了，小子，你青龍一脈的‘接雲步’、‘騰龍奔海’乃是從我脈的《朱雀秘術》中傳過去的，這件事情你應該知道吧？」穆箋卓早已知曉此事，聞言雖然不願認同，卻也還是略略頷首。
葉成源修眉隱隱一動，似在做著極大的掙扎，忽地目光一亮一暗，快如彈指，微笑道︰「誰叫當年我欠你師父一個人情呢，唉……好了，小子，我現在就教你我《朱雀秘術》中的‘朱雀輪舞’。」
「什麼？！」穆箋卓聞言不由嚇了一跳，還當自己听錯了，要知道五大秘術之中——白虎重霸、玄武重力、朱雀重巧、麒麟重狠、青龍兼收，但各項平均，總體上也只是比其他的四門秘術多了點而已，如今一旦學到二項秘術，無疑使自己的武學將會更加進一步的。
葉成源瞧他面露歡喜之色，絲毫不做掩飾，心頭不由地莫名一惱，伸手敲了下他的腦袋，哼聲道︰「笑什麼笑，給我專心听！」穆箋卓來不及捂著腦袋，便定楮細瞧他的動作。
葉成源瞧他神情專注，不由輕輕一嘆，伸手自袖中取出了一本小冊子，放到了桌子上，淡淡道︰「人有五官六覺，是用來探察世間萬物，你現在要做到的是，就是切斷這種感覺，讓別人感覺不到你的動作。」
「切斷感覺？」穆箋卓劍眉一揚，顯然是未曾明白。葉成源淡淡地看著他，輕輕笑道︰「你現在閉上眼楮，能夠感覺的到我嗎？」穆箋卓緩緩閉上了眼，耳邊一動一听，點頭道︰「感覺的到。」
「哦！」葉成源微微一笑，淡淡道，「怎麼感覺到的？」「听見你的呼吸。」穆箋卓回答道。葉成源聞言略一頷首，屏住了呼吸，笑道︰「現在呢？感覺到嗎？」穆箋卓劍眉倏地一皺，思忖再三，「潛龍訣」悄悄地伸展開來，眉宇一展，微笑道︰「我當然感覺的到啊？」
「你是怎麼感覺到的？」葉成源已然察覺出了他的「潛龍訣」，但是卻並不點破，反而微笑著說道。穆箋卓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感覺到你的氣息。」
葉成源淡淡地一笑，輕輕道︰「那麼，現在呢？」穆箋卓眉宇倏地一皺，葉成源全身的呼吸仿佛都停止了，再也沒有丁點感覺，要知道他的「潛龍訣」能測天地萬物，皆因每個生物都有他們的氣息，然而此刻葉成源居然沒有了這種氣息。
他心頭驚訝至極，一時忍不住睜開眼看了過去，卻見葉成源依舊是站立在原地，見他睜開眼楮，微微一笑，悠悠道︰「你此刻要做的，就是順從著天地萬物。」「順從……天地萬物？」穆箋卓劍眉微皺，表示他疑惑不解。
「不錯，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獨特氣息，是別人無法改變的，也是無法切斷的，但是，你可以隱匿你的氣息，隱匿進這天地萬物的氣息之中，就可以讓敵人察覺不到你。」葉成源此刻一談到步法武學，仿佛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全身散發出了濃烈的傲然霸氣，雙手一展，微笑而言。
「听著風的聲音，聞著草的氣味，感受著自然的變化，將自己融合入大自然中，這便是我朱雀一脈的主旨——善！」葉成源言到此處，忍不住長長一嘆，苦笑道，「當年我脈傳人便是名女子，故而善長輕功。」
「是麼……」穆箋卓對這些並不十分在意，只是回味著葉成源方才的話語，一時不由痴了一般。葉成源將桌子上的書向他推了過去，淡淡道︰「你先來看看這本書吧，此書乃是我脈‘朱雀輪舞’的主旨所在，有此書助你，足勝十年之功。」
穆箋卓聞言一驚，趕忙將那書翻開，細細地品讀了起來，他此刻功力雖然不濟，但畢竟只是被封印起來了，見識猶在，待讀到精妙之處時，忍不住手舞足蹈，加以練習，而讀到難解之處，愁眉不展，手捧下巴，目露憂愁。
葉成源瞧他神情專注，全身心地融入了這套步法之中，當下便不再去多言了，坐到桌子旁邊，捧起手中的茶杯悠悠地喝著茶水，微笑道︰「這小子，還沒見他這麼專心過，唉……要是華兒也能這麼專心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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