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各懷鬼胎
過不片刻，陳卿便帶著長孫無忌、古落、彭醉三人進入劍帳。去看看小說網。古落、彭醉從未見過這等軍事大帳，一見四周兵甲林立，書冊橫放，不由微感緊張。倒是長孫無忌不驚反喜，他此行的目的確實如陳卿所想的那樣，是來拉攏他的。
長安的局勢已經十分緊張了。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突然聯盟，暗中對付晉王李治，這事當然瞞不過長孫無忌這名老臣。他听聞此事不由大驚，他是這三人的親舅舅，自然不願看到三人因皇位而爭的頭破血流，便想出了這個均衡之法。
他昔日也曾結交過一些江湖上的朋友。當下他憑借這些關系，拉攏了一些江湖上的奇人異士，同時李治也按照長孫無忌安排，爭取了朝廷中大多數文官的支持。
但這些遠遠不夠，長孫無忌知道李治最缺的就是兵馬，環顧大唐帶兵將領，他最終選定了穆箋卓。當然，因為以前與穆箋卓交惡，所以他對穆箋卓還是帶有一些輕視的，但方才見帳內書冊橫放、兵甲林立，卻是一喜，因為那些書冊褶皺頗多，一看便知時常閱覽。
而且剛才那支雄軍，哪里只是訓練的好而已，根本能與一支鐵血雄師對抗了。念到這里，長孫無忌心頭一定，哪怕豁下自己這張老臉，也一定要拉攏到穆箋卓這個巨大勢力。
穆箋卓坐在正上椅子上，見四人進來，對陳卿打了個眼色。陳卿會意，告辭退下。長孫無忌看了看四周，微笑道︰「穆都督這劍帳雖樸實無華，但卻殺氣凜然，不愧是銀羽軍主帳之地啊！」穆箋卓笑笑，這整座軍營乃是姜震按照陣法排列，其中營帳更是陣法關鍵，這劍帳每日收集四周士兵的鐵血殺氣，隱然間已是主將所居的最好之地。
穆箋卓輕飲了口水，他不喜飲茶，故而杯中僅是泉水而已。他笑笑，道︰「不知長孫無忌遠道而來，這里僅有許些粗陋茶葉，還望不要見怪。」長孫無忌聞言一怔，奇怪地端起茶杯飲了口，剎那間他臉色驟變，幾乎漲成了豬肝色。
幸虧他比趙冰涼有定力多了，一口便將那茶吞了下去，勉力笑道︰「還行，穆都督軍處偏僻之地，沒有好茶葉也是自然的，」他斜目瞥見穆箋卓眼中譏諷之色，老臉微紅，遂將茶杯放了下來，笑道︰「長孫無忌自帶了長安茶葉，不知穆都督可要一二？」
一旁古落從懷中取出一只竹筒，從其中倒出許些茶葉，幫他泡好。長孫無忌抬手接過，看向穆箋卓。穆箋卓擺手笑笑，道︰「穆某住慣了煙台這等偏僻之地，對長安那里的精貴茶葉倒不敢多作褻瀆，更何況穆某從小便不喜喝茶，長孫大人操心了。」
長孫無忌微微苦笑，嗅嗅杯中茶香，不覺全身疲憊氣都散去，輕飲了口，笑道︰「穆都督此言差矣，魏晉以來，風流名士無不以飲茶為身份象征，即便是一般將領也喜飲茶，穆都督文武雙全，豈能不會這茶之道呢？輔機這里有一些長安茶葉，穆都督可願意一飲？」
他也是無奈，自己與穆箋卓官職相差頗多。若稱自己為太尉，那麼無形間會引來穆箋卓不滿。若稱長孫無忌也太生疏，無奈下只能讓對方稱自己的字。
穆箋卓听出他言語間的暗藏含義，遂笑道︰「長孫大人說笑了，穆某一介武夫，豈敢褻瀆這長安精貴茶葉，不過長孫大人可願為穆某介紹這些茶葉，讓穆某這等武夫開開眼界？」長孫無忌頷首一笑，示意身後彭醉取出茶葉，攤在桌子上，分為數堆。
他指向第一堆，笑道︰「此乃春茶，春季茶芽肥碩，色澤翠綠，葉質柔軟，使春茶滋味鮮活且香氣宜人，」說到這里，他微微一笑，道，「呵呵，這春茶幸虧處于春季，有充分雨量，還有半年冬季的修養生息，否則難有如此香氣啊！」
穆箋卓淡淡一笑，道︰「那倒不然，穆某觀那春茶色澤翠綠，隱隱間還有剛正之氣，雖是葉質柔軟，但其中卻是它不屈于冬季之寒，堅持直至春季，此份剛硬正直之氣，才真正是我輩的典範啊！」
長孫無忌臉色微變，隨即笑道︰「這是夏茶，夏天天氣炎熱，茶樹的梢芽生長迅速，使茶葉中能散入水里的香氣減少，故而香氣不多，反而味道苦澀，」他搖頭一笑，道，「若非它拼命生長，恐怕味道就不會這麼苦了，導致如今飲其茶的人甚少啊！」
穆箋卓微微笑道︰「可是長孫大人不覺他乃是我將領正適合的茶嗎？」長孫無忌一怔，遂正色道︰「洗耳恭听。」穆箋卓一點頭，笑道︰「我將領帶兵，便是要有那股一往無前，悍然直走的氣勢，倘若受人牽制而速度減慢，那麼所帶之兵乃文兵而非武兵。」
長孫無忌略一沉吟，淡淡道︰「所謂剛久易挫，若一支軍隊久久直沖，一旦受到阻擊，那麼便會不戰而潰。」穆箋卓悠悠一笑，道︰「那麼這些事，便是你們文官謀士所要做的事了，而我們武官，便只管進攻之事了，其他的事與我們可是無關呢！」
長孫無忌心頭一悶，差點沒破口大罵起來︰「小狐狸，絕對的小狐狸，枉費老夫準備這麼多台詞，還特地準備了四季的茶葉，沒想到你居然油鹽不進，難道你以為本太尉當真不敢動你嗎？」不過想歸這麼想，動手他還是不敢，外面的三萬大軍可不是他們這個小巡查隊能對付的。
笑了笑，長孫無忌道︰「瞧！我們本是說茶，怎麼說到軍事上去了，來來來！輔機給穆賢佷介紹剩下兩種茶葉。」悄然間，他把兩人間的稱謂都給改了，一個叫輔機，一個叫穆賢佷。
他一指第三種茶葉，笑道︰「此乃冬茶，乃是冬季所生的茶，冬茶因在氣候逐漸轉冷時生長，因此茶樹新梢芽生長緩慢，所以滋味醇厚，香氣濃烈，」隨後，他也在後面慢慢說道，「這種茶心平氣和，緩慢生長，難怪味道如此醇厚！」
穆箋卓悠然一笑，道︰「那是自然，不過太過緩慢，恐怕也會使香氣淤積難出，最終導致茶葉香氣反而減少。」長孫無忌微微一愣，奇道︰「原來穆都督也知曉茶道。」穆箋卓心頭暗罵自己多嘴，方才幾句乃是以前在封龍山時林若言所說，自己方才一時順口說了出來。
不過見長孫無忌面色狐疑，他便笑道︰「封龍山青葉堡堡主林若言乃我之長輩，少時曾聞其言過此句。」長孫無忌這才釋懷，畢竟林若言儒雅風流，其封龍山更是盛產茶葉，穆箋卓听說過這些也是自然。
不過這麼一頓，二人間均有些戒備。長孫無忌一指最後的茶葉，笑道︰「這是秋茶，它介于夏、冬兩季交接之時，故而其新梢芽葉片大小均等，葉底發脆發黃，滋味和香氣都顯得比較平和，呵呵，所以說，這茶葉還是緩慢生長，或者不入夏季，不入冬季，方能香氣醇厚啊！」
穆箋卓輕輕頷首，笑道︰「長孫大人所言，確實是金玉良言……」長孫無忌得他一贊，不由微一走神。不料穆箋卓一拍身前案台，大喝一聲︰「長孫無忌，你此來我軍劍帳，胡言亂語，屢次三番試探于我，究竟有何企圖？」
他驀地發聲大喝，更是用上了「驚龍吟」，這雷霆一喝何其了得，驚的長孫無忌當場被嚇的坐到地上。古落、彭醉更是雙耳發震，各自握緊兵器，神色緊張地護住長孫無忌。
「唰唰唰……」帳外頓時傳來一片急步走動的聲音，只听帳外歹火刀大喝一聲︰「都督，帳內可有事故？」穆箋卓冷哼一聲，將手一拍，劍帳布幕被他一掌激起，古落、彭醉二人向外一望，只見數萬大軍已將整個劍帳團團圍住，前面是巨盾步兵，後面是無數精鐵強弩手。
瞧見這番景象，二人臉色都是一變。若沒有那些弓箭手，他們二人憑借輕功還能離去，但如今那些強弩手一看便是強橫無比，他們縱然武功了得，但還沒有自信能和這千萬勁矢相抗衡。
長孫無忌倒也只是被穆箋卓嚇了一跳，本身倒沒多大事，一會兒就回過神來，瞧見帳外景象，臉色也是一變，趕忙起身道︰「穆、穆都督何故如此？輔機絕無他意……」穆箋卓冷哼一聲，但還是將手一揮，道︰「沒事。」
歹火刀等人這才松了口氣，率領各自兵馬離開。古落、彭醉二人沉吟了下，思索是否應該擒下穆箋卓。他們二人聯手，即便穆箋卓是天道高手又如何，還不照樣會被他們拿下。不過卻聞穆箋卓淡淡道︰「若我死去，此處便為你們殉葬之地。」
古落大怒，彭醉大驚。二人一劍一刀幾乎同時一個出鞘一個收鞘。二人動作一頓，互看一眼，最終古落也將長劍收回鞘中。
穆箋卓淡淡一笑，重新沏了兩杯，輕飲了口，微笑道︰「長孫大人，還請喝口茶，壓壓驚吧？」長孫無忌此時還回過神來，抹去額頭冷汗，坐到位子上，端起茶杯輕飲數口，這才壓下心頭驚懼，勉力笑道︰「穆都督，其實輔機此次前來，乃是有一事相求。」
穆箋卓心知談到重點，微微一笑，道︰「長孫大人既然有事，何不早些開口，害的本都督一陣心煩意亂。」長孫無忌無奈苦笑了聲，思忖道︰「若能早告訴你，我又何必屢次試探你的態度呢……」
只是電光火石間的一個念頭，長孫無忌卻已恢復了平靜，畢竟是一方名士，他頃刻間已擺正了姿態。深吸口氣，他緩緩道︰「穆都督，輔機此來，乃是為了晉王與穆都督結盟之事而來。」穆箋卓劍眉微挑，冷笑道︰「晉王？」
長孫無忌點點頭，沉聲道︰「不錯，長孫無忌此次前來，便是為了此事。」穆箋卓見他話說的直白，不由沉吟了起來，右手二指輕敲桌面。長孫無忌見他思考，也不敢多言，只是在旁輕飲茶水。
約過片刻，穆箋卓才倏地止住手指。長孫無忌目光一凜，放下茶杯，看向穆箋卓。卻見他眉頭微鎖，問道︰「那麼請問，晉王，他的想法是什麼？」長孫無忌一怔，眉頭不由微皺，淡淡道︰「治兒的想法，自然是為了大唐。」
穆箋卓悠悠一笑，將手中茶杯平握掌心，淡淡道︰「在下喜歡看耍猴，卻不喜歡被人耍，既然長孫大人沒有合作的誠意，那麼便請吧。」長孫無忌不覺拂然色變，起身道︰「穆都督是何意思？」
「是何意思？」穆箋卓冷笑一聲，淡淡道，「那便問問長孫大人是何意思吧！歹火刀、錢軒何在？」
「歹火刀（錢軒）在！」只听帳外一聲大喝，歹火刀與錢軒一身戎甲步入劍帳內。
「點三千輕騎，護送長孫大人前往最近城鎮。」穆箋卓冷冷道。「是！」二人應和一聲，對長孫無忌三人作了個請的姿勢。長孫無忌心頭大怒，禁不住咬牙道︰「好、好！」他終究明白自己不可能與這數萬大軍對抗，長袖一拂，轉身步入劍帳。古落、彭醉二人趕忙跟上。
歹火刀、錢軒對穆箋卓一拱手，轉身出了劍帳。
穆箋卓輕吐口氣，將全身都攤在了椅子上，不由生出一種無力感。如今他被朝廷內的種種政治絲線所纏繞，不由讓他有一種茫然的感覺。他善于領軍攻掠，對于朝政雖亦有一些拿手，但畢竟毫無經驗，一時茫然頓挫起來。
忽然他一皺眉，說道︰「進來！」帳外傳來一聲嬉笑，陳卿羽扇長衫，笑吟吟地踱步進來。穆箋卓瞧見他那笑容就氣不打一處來，抓起茶杯就扔了過去，笑罵道︰「笑什麼笑？」他這一丟並未用上多大力，陳卿一閃便已閃開。
他見穆箋卓愁眉不展，笑道︰「都督，何事讓你如此煩惱？」穆箋卓笑笑，說道︰「還不是長孫無忌？」陳卿羽扇一搖，說道︰「長安局勢如今已是動蕩不休，長孫無忌心急于此，自然話語間急噪無比，都督何必動怒。」
穆箋卓搖搖頭，嘆道︰「我只嘆空負武學，本想朝政也有所擅長，但此刻卻突然有一種茫然的感覺。」陳卿本是臉色含笑，聞言一怔，愕然道︰「茫然？」他眨了眨眼，忽然明白過來，微笑道，「原來如此，都督是心煩了……」
「當一個人短時間內擁有了常人所無法企及的東西後，這個人必然會對未來有一種茫然的感覺，都督，是嗎？」陳卿微笑道。穆箋卓點了點頭，閉眼道︰「是啊，調息一周，便已是兩年時光，銀羽軍也已經發展到了如此地步，我卻……有一種恐懼……」
「恐懼自己的命運，恐懼銀羽軍的命運，甚至是……恐懼歷史的命運？」陳卿雙眸一動，在這瞬間他渾身氣勢一變，那雙眼間仿佛隱藏著大千世界，芸芸眾生，歷史輪回，都在他那一對眸子中展開。
「天機堂……天機之眼……子雲，不要在我面前玩這種把戲！」穆箋卓忽然眼神一變，冷冷道，說話間，他頭猛然一抬，兩眼青芒閃爍，一股殺氣驟然驚起。陳卿臉色一變，趕忙閉眼低頭。
約過半晌，他才重新睜眼，雙眼間已是一片淡然，微笑道︰「都督見諒，天機之眼剛入一重天境界，一時技癢，忍不住試了一試。」穆箋卓揉揉太陽穴，冷然道︰「無所謂，但你如果再敢試……」
他眼底殺機一閃而過，方才他沒有防備，竟然被陳卿以一重天的修為差點懾住心神，這不覺讓他視為奇恥大辱，這對上位者更是一種嚴重挑釁。
陳卿眼神微變，他這天機之眼練了足有兩年時間，這次剛剛踏入一重天境界，又瞧見穆箋卓因長孫無忌之事心神不寧，一時忍不住就用了天機之眼。但事後一想，頓時讓他驚出一身冷汗，趕忙低頭噤聲。
穆箋卓沉默了半晌，方才淡淡道︰「銀羽軍已經踏入正規，我在與不在也沒多少關系……」
「都督，你……」陳卿一驚，他听了穆箋卓所言，還道他有退隱之意。穆箋卓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去招齊暗夜龍騎團，當年我允諾過要親自訓練他們，不能食言，今後兩個月內，我都會在山中訓練他們。」
陳卿不敢多言，趕忙一拱手便退了出去。穆箋卓沉吟半晌，提起青龍劍綁在腰側，便大步向著帳外走去。
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