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眉 第四章 君可願

作者 ︰ 墨千心

他的下巴摩挲著她的頭頂︰「現在不需說這些,真的不需要。」

笑幽支起身體,兩人一上一下相對凝視,她微微搖頭,散落的絲如被風吹起的綢緞,掀出層層浪濤,「不,需要。我不能連一句抱歉都不說,安然若素地享受著你的付出,更不能在殺了葉離之後,就堂而皇之想當然地投入你的懷抱。妖精……鼓樓上你滴血的手指和那曲似乎用生命來挑撥的琴弦,我一生都不會忘記。對不起,當時我不看你,是因為不能……不敢……我怕只要多看你一眼就會什麼都不顧地扔了嫁衣,和你到天涯海角。」

她的手找尋到他的,指尖輕輕摩挲,她問他︰「現在,還會痛嗎?」

早已經愈合的傷口又怎麼還會痛,但在她縴弱手指反復流連中,他的手指不會痛,只有心,微弱地,輕緩地蔓延著一絲淺淺的疼痛,為她,為她的話。情感或許是天下最奇妙的東西,夜闌人靜時,他無數次咒罵過上蒼,為什麼要讓他遇見她,為什麼要讓他愛上她,為什麼讓他愛了卻無法廝守,連關懷的資格都沒有,又為什麼讓他無法拋開,無法放棄,無論她怎樣拒絕,他就是舍不下。他曾恨過、罵過這樣的自己,而今夜,仿佛一切都釋然了,曾經的痛苦和現在的感動對比,是那麼微不足道。原來……原來他也只不過是一個人,也需要這樣的撫慰,他看似強韌,其實這場愛在他心間留了無數道連自己也無法看到的傷口,現在,她是在為他療傷,用真心,用眼淚。用她也同樣熾烈的感情……

他牽引著她的手來到自己心口處。夠了,足夠了……他默默對上天道︰「被我罵過的諸位神靈,今日起,我同你們講和了!」

掌心下,是他蓬勃跳動的心髒,「妖精……」她垂眸喚他,他切切凝望,她深吸一口氣︰「我願有生之年都不再讓你流露出彈奏《縛絲》的哀絕,我不敢說。以後絕不會傷你,氣你,不再任性……但你要記得,我愛你,也信你,如同信我自己,所以……妖精……你願意娶我嗎?」

你願意娶我嗎……她在問他,不是幻听,不是夢境……此時此刻。他只想縱聲狂笑,讓天地都能听到,這種感覺堪比踩平了三國土地,放馬馳騁于冉冉驕陽下,他終于徹底明白了,她帶他上蕩古峰地理由。她是在毫無保留地告訴他︰我願將自己全部交予你!全部。

他地她,愛就是愛,恨就是恨,愛時,她會拋卻矜持,恨時,她絕不偽善,今生唯一配得起他的女子是她!獨一無二的她!他怪叫一聲將她攔腰抱起,天地都在她眼前旋轉。整個洞**都回蕩著他的聲音︰「怎麼會不願?!怎麼會不願!」

兩人的。在空中飛揚,她伸展手臂撫模風的流動。幸福就是這樣吧,帶著甜蜜和眩暈。將所有空虛,哪怕一條微小的縫隙都填充得滿滿當當。

許久後,兩人都以不雅的姿勢癱倒在錦被上,像兩個酒醉的人,對望地眼神中是朦朧的沉溺,他說︰「等我一段時間,不需太久,等我來用鳳輦接你。」

笑幽聞言身體卻一僵,是了,他是要做帝王的人,可她……卻不能做皇後……如果對他直言,他絕對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駁回,然後一意孤行,沉默片刻後,她問︰「要多久?」

「快則一年。慢則三年。」

她沖他綻出一朵燦爛地笑︰「可我等不了那麼久。」

雲意初把玩著她地梢。看似無意。心中卻估量著。預計地時間可以用什麼方法再縮短些。即使是使用不入流地手段。只要她想。他就會去做。最終他含笑問她︰「地確太久。不如你告訴我。能忍受這份相思多長時間?」

她定定望著他。伸出四根手指。雲意初眼眸深沉問︰「四個

她搖頭︰「四天。」

他愣住。四天……別說殺死雲意衍。架空羽帝。就是趕回上津都不夠。莫非她……他驟然灼灼望著她。她帶著笑地容顏定格在他瞳孔中。那笑里。是決意。是不悔。是如火地愛……

「妖精,盛大的婚禮我已經有過一次,那是我一生都不想回憶的事。所以,你願不願和我舉行一個不一樣的婚禮,我前世的那種婚禮?」

他無法回答,天知道他有多想現在就娶了她,可是……可是葉熒惑的話……他地父親……他沒辦法心安理得地在她不知情的狀況下得到她,那會成為日後對她更深的傷害。

「沉默就是答應,妖精,你已經答應了便不能反悔。ok,決定了,四天後,在這里,舉行我們兩個人且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婚禮。」她說完,便靠著他閉起眼楮︰「現在,我好累了,讓我睡一下下……」

她還說他霸道,她好似比他更霸道才對,等等,ok又是什麼?她原來那個家的方言?他苦笑,鼓起勇氣喚她︰「笑幽……有件事我還不能確定真假,但必須告訴你……」

「笑……」

睡著了?

雲意初听著她綿長的呼吸,一動也不敢動,他本想告訴她葉熒惑的話,留給她思考的時間,即使因為這樣有可能會再次失去,他亦不悔,沒想到她說睡就立刻睡著了……她是太累了吧……那樣重的傷,那樣疲憊地心,旅途勞頓,接著又爬了一天地山,說了那許多的話……

他不忍心喚醒她,獨自盯著洞頂想了許多許多……

這一夜,她睡得踏實香甜。

這一夜,他卻徹夜無眠。

次日上午,她悠悠醒轉,一睜眼就看到他暗地眼窩,她愣了愣,狡黠一笑她將臉孔湊近,在他耳畔輕聲道︰「原來折磨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欲火焚身。看。不過一夜你就這般憔悴了。」

雲意初咬牙切齒想還擊,拜托,這一夜他只有一段時間那個……那個……剩下地時間他可是心無雜念地在想事情好不好!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要告訴她,他思慮整夜後的決定。她卻在他唇上如蜻蜓點水的一吻,撲閃的睫毛下藏著羞怯︰「我餓了……妖精。」

他想營造地嚴肅氛圍被她一句軟語,一個輕吻徹底掐死在月復中,無奈搖頭,起身將蓋住兩人地外裳披起。洗漱一番,又看著她服了藥,吃完早餐,他盤坐在她對面道︰「我有事要對你說。」

她直覺,他要說的話並非她想听到的,在這之前,她還有必須知道的事,關于他。

「妖精,昨天的游戲還沒完。一直都是我在說,你在問,你不覺得對我很不公平?所以現在,你該回答我的問題!」她頓了頓,沉聲問︰「你的第一個誓言是什麼?是不是和雲意洄有關?」半晌後,雲意初默然點頭︰「是。我的第一個承諾就是給他的。」

「那時,你多大?」

「十一歲。」

「內容呢?」

「要奪天下,圓他地夢也為他報仇。」他答得十分簡短。

笑幽蹙眉道︰「妖精!你能不能別像擠牙膏一樣,問一句說一點。」

他疑惑︰「牙膏是什麼?」

笑幽撫額哀嘆,也許是對雲意初道出了來歷,十一年未用的語言習慣統統都冒了出來。

即便牙膏這種東西聞所未聞,雲意初還是從她的表情明白了她的意思。比起笑幽秘密的離奇,他的這個秘密不過是一段恩怨,他不是不願意說。而是不知該怎樣說。他略思索了一下道︰「大哥是長子,羽國立儲規矩你也知曉。無分嫡庶只立長,可歷代以來。長子沒有幾個能活到登上皇位之時。而大哥他……雖然是長子,但母親的身份太過低賤,只是一個沒背景,沒靠山的宮女。因為生下長子有功,破例直接封了妃。她怯懦、膽小,也不怎麼聰明,更別提護著自己的兒子,听宮里人說,初時,父皇將他們母子護得十分緊,所以他們躲過了明里暗里各種狠毒地計謀。但後來,父皇不知為什麼,開始對他們冷淡,許多人見時機成熟,連成一氣紛紛下手。從那時開始,大哥他完全是靠自己的力量防著、躲著,小心翼翼卻滿懷希望地活在那高牆里。」

「希望?」

雲意初點頭︰「他有比藍天更廣闊的胸懷,有比陽光更燦爛的希望。他活得艱難,哪怕喝一口茶,說一句話都必須謹慎再謹慎,可就是這樣陰暗的生活都沒有將他的希望磨滅。他有不輸父皇地志向,有滿月復偷來的才學,之所以說偷,是因為那些個勢力,弄了一位老邁的只會背書的庸才來做太傅,父皇竟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準了。或許,在父皇心里,這個生母太過卑賤的長子也沒有繼承大統的資格吧……其實呢?大哥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穩重,寬厚,博學。若他還健在,我甘願屈居他之下,當他的手,當他的眼楮。可惜,他……」

笑幽被他難以掩飾地悲哀感染,聲音不自覺地放得極輕極輕︰「你地母親不論現在如何,當年可是無人能與之比肩,你和這樣一個備受冷落,時刻被人算計的太子怎麼會走到一起地?」

雲意初臉上浮起一抹嘲諷︰「一個是受盡冷眼的妃子,一個是人人捧在天上地惟妃,但她們的兒子所經受的卻一般無二!母妃最後走到這樣的下場,也是因為我……所以我沒殺願靳,還幫著他們遮掩,欺瞞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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