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眉 第一章 夜會絕情語

作者 ︰ 墨千心

「水見,師父為什麼還沒到,有傳信來麼?」

軒轅水見垂下眼簾道︰「沒有消息,想必應該快到了。」他不敢看著笑幽,生怕自己的神色會泄露軒轅晨空千叮萬囑的事。

笑幽輕叩著桌上茶杯的杯沿問道︰「那風白居居主和二當家呢?也沒有消息?」

「回報說六日前風白居二位已經抵達謅蕪郡,只是不知為什麼還沒到碧海城,已經派人前去打探了。」

笑幽身後站著的淼淼暗自慶幸軒轅水見反應得快,總不能說兩邊都沒有任何消息,那樣笑幽必定會起疑。她笑著道︰「說不定竹心居主和白二當家是為閣主置辦賀禮耽誤在路上了呢!以他們二位的名頭怎麼可能出意外,你就別擔心了。」

笑幽雙眉微蹙,道了句︰「也是。竹姐姐行事與別人不同,她就是趕在我拜堂時才突然出現也不算奇怪。」她一邊說一邊觀察著軒轅水見,這些日子她總覺得身邊人的神態舉動哪里有些不對,詢問時,他們又一致否認,而且近來她心里莫名其妙沉沉的,沉到連呼吸都壓抑,難道她也有婚前綜合癥?她搖頭笑了笑,對身後站立的淼淼道︰「葉離剛才送了什麼來?」

淼淼嗔怪道︰「閣主不去拆我們哪敢偷偷打開來看。」

「走吧,去看看。」

兩人一前一後去往前廳,軒轅水見看著笑幽的背影長舒了一口氣,憑他怕是很難將那件事瞞到六月十九過後……還有三天……

離笑幽暫居宅院不遠的一座小樓里,一襲碧紗掩面的女子倏然站起喊道︰「不行!」

旁邊坐上的兩人相互對視一眼,一個是蕭浮冰,一個便是雲意初。雲意初臉色比前些日子好了許多,蕭浮冰卻不然,蒼白的唇與黯淡的眸光都昭示著她的憔悴。

蕭浮冰看著竹心淡淡道︰「為什麼?」

竹心抬頭。眼中含著些許怨色道︰「義姐。笑幽是我真心認下地妹妹。我怎麼能……」她拂袖重重坐在旁邊地木椅中嘟囔道︰「要說你們去說。總之我不去!」

「你不說。她遲早也會知道。」

「是!她會知道。但誰能忍心在她即將出嫁之日帶去這樣地消息!」竹心激動地聲音瞬間拔高。她停頓了一會兒。轉頭冷視著雲意初道︰「你來碧海城不就是要見笑幽麼?怎麼不自己告訴她去!哼。現在出了這檔子事。正合了你地意。不必出面也能毀了好好地一門親事。別想著利用我捅給她。在我眼里。她嫁你還是嫁進戈兀山莊都一樣。關鍵是她自己歡喜。」

雲意初眸光幽深苦笑道︰「如果是從我口中說出。或許一輩子都洗不清了。你可知道江湖上現在地傳言全都指向了我。之所以要你去。是因為她還不清楚你與我地關系。」

蕭浮冰緊了緊握著茶杯地手。到底會是誰做地……又是誰放出令人浮想聯翩地消息……

一時間三人俱沉默下來,白薩爾塔門一腳跨進茶廳就感受到三人間怪異的氣氛茫然道︰「出了什麼事?」

竹心沒好氣地快回道︰「沒事!」她看了一眼白薩爾塔門轉而問道︰「你去了哪?怎麼大半天沒見人影。」

「沒事,就是出去走了走,看看風土人情。」

竹心眼中滿是不信,「我記得若無要事,你是全風白居上下最不愛出門的一個,算了,你不想說我也不追著問。」

白薩爾塔門略顯尷尬的笑笑,他出去是為見一個人,一個他不想讓雲意初和蕭沉雪知道的人。他撿了竹心身旁的椅子坐下,這會兒成了四個人各自低頭呆。

許久後,雲意初皺眉道︰「竹心,我知道你心里不情願,但這一次就當是我拜托你,你我都清楚,我無法強迫你做什麼,所以說與不說全在你,反正她大婚當日你是一定會出現的。」接著他轉頭對蕭浮冰道︰「小姨,今夜我想見她。」

蕭浮冰深看了他一眼,默然點點頭。同時竹心也醞釀出一個計劃,雲意初從不開口求人,她為他的一句拜托遲疑了,但到底要不要做得等她試探過葉離之後才能決定。眼下戈兀山莊正準備迎娶少夫人,想必人人都十分忙亂,賓客多數都到了,人多正適合渾水模魚。

蕭浮冰和雲意初率先起身離去,緊接著竹心也若有所思地回了房間,只剩下白薩爾塔門看著瞬間空蕩蕩的茶廳,一時心里頗不是滋味。

今夜,很多人都在期待呢……

夜色闌珊,笑幽靠在浴桶邊看著角落中支著一片絢麗紅色的衣架,鳳四不愧為神剪,整套嫁衣融合了雲的溫柔水的靈動,大抵天衣也就是這般了吧。妝台上的鳳冠和一件件精美絕倫的飾映著燭盞,折射出令人晃目的綺麗光彩,笑幽微嘆,如今真的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呢……六月十九,明天,後天,大後天清晨她就會坐進葉離的花轎,時間真的好快……

「你和紀泠煙好像。」

一把低低的溫柔女聲響在笑幽耳旁,笑幽迅抓起一旁的寢衣罩在身上,從浴桶中站起,回頭冷視一襲白衣的女子。女子蒼白的臉和唇嚇了她一跳,以她的听覺,人怎麼可能悄無聲息的進入房內而她卻不知。

「人?鬼?」笑幽挑眉問道。

蕭浮冰淺笑,「這樣看,又一點都不像了。我若是鬼你會怎樣?」

笑幽邁出浴桶沉聲道︰「是鬼的話請自便,來去都隨你意。」

「有意思,你和初兒倒真的般配。」

初兒?笑幽倏然抬眸直視著蕭浮冰,蕭浮冰向屏風後輕道︰「初兒,你們倆慢慢談,半個時辰後我來接你。」

一身寶藍色緞袍的雲意初從屏風後閃身而出。

笑幽呆愣在當場,分不清打濕寢衣的是方才沒來得及擦的水還是她的汗。她想立刻喊人來,看看自己的衣著和還沒離去靜觀她動靜的蕭浮冰,她選擇了沉默。新婚前傳出與雲意初內室私會的流言,對她對葉離都有害無益。

雲意初墨玉一般的眼灼然望著她,她的還滴著水珠,就像他將她從地下水道抱出時一樣。

四目相對,寂然無語。

半晌後,笑幽牽起嘲諷的笑,「人果然比鬼可怕。瑞王是來找我還是來找破蒼卷?」

蕭浮冰見笑幽沒有喊人來的意思,沖雲意初點點頭,如同來時一般瞬間沒了蹤影。

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人,雲意初瞥過妝台上的飾,眼楮微微眯起問︰「我送你的玉蘭簪呢?」

「你若要我立刻派人回天門山取來,還給你我也比較安心!」

她故意的曲解他並未生氣,直問道︰「為什麼不帶在身邊。」

「我有什麼理由要帶在身邊,況且我也沒那份心情。你如果就是要說這些,請回!我累了,你不覺得私闖女子閨房很沒品麼,還是即將出嫁的女子!」

「楚笑幽。」他喚她的名。

她在听到時,垂下眼簾,他總是這樣連名帶姓的叫她,葉離喚她笑兒,親近的昵稱卻比不上雲意初唇中三個字的感覺,這只妖精……又來擾亂她的心境了。

「跟我走!」

「理由?」

「你懂。」

她譏誚地牽起唇角︰「懂?我懂太多了,懂你逼迫過我父母,懂你害澹台沁失去一臂,更懂你放不下的野心!你拿什麼來要求我跟你走。」

還是這些,又是這些……這些盤桓在他們中間已經讓他想了數千次,想到膩味的阻隔。「要怎樣你可以原諒我過去曾對你犯下的錯,要怎樣你才能明白野心和你並不沖突?」

「錯就是錯,很多錯可以彌補,但以生命為代價的錯你要怎麼挽回?」

「十年前並非只有我一人!圍捕楚界明的計劃也不是我想出的,我不過就是坐在那里等待機會而已!」他第一次沒有避諱地提起十年前的事,語落他有些頹敗,低聲道︰「呵呵,說這些有什麼用,你不會信。」

他的落寞映進她眼中,讓她想起馬車上他提起願靳時的一幕,相似的表情今時今日已經變了味道,那時,她可以不聞不問沒有一絲感覺,甚至會有一點幸災樂禍,壞人就是要受到懲罰的。但此刻,她卻無法做到視而不見,他的神色讓她跟著泛起酸楚的漣漪。不行,她不可以心軟,左手在袖中合握,她冷聲道︰「我信不信都無關緊要,你等到了機會不是嗎,如果沒有鬼老頭的步法,我早已經成了刀下亡魂,月兌險後我從沒對人說過,多少個夜我的夢里都是你掛著假笑的臉和滿地的血,血並不可怕,但看到你的臉我就會被嚇醒。」

「抱歉,你知道麼,人被一個強烈的目的所蠱惑的時候往往是瘋狂的,那時的我太年少,以為世事盡掌握在我手,所以于人于己都從不留余地。現在我已不會了……」

「你不會再像從前,不代表你擁有了仁慈,應該說成就了你的城府和藏得更深的野心才對。」她繼續否定他,因為她必須否定他。

「城府和野心究竟有什麼錯?如果沒有城府我在十歲那年就已經死過不知多少回!如果沒有野心,我要怎樣站在朝堂急涌的漩渦中!弱肉強食,自保有錯麼?」

不加隱藏的話語讓笑幽從中窺見他在皇室陰暗中掙扎的艱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不同的處境,她偏頭低聲道︰「換做普通女子,沒有人會認為你的野心你的城府是錯,但你忘記了我的身份。」

雲意初走近兩步,「這並不沖突!就像野心與我心中大義從不沖突一樣!說我貪心也好,說我妄想也罷!我自認會是一代英明帝王,會為百姓蒼生謀福謀平安,我對你的情可以指天盟誓,不摻雜半點破蒼卷的因素在內,所以于你還是于卷,或許我都是最好的歸宿。難道你非要逼著我或放棄你,或放棄天下?那樣對我來說未免太過殘忍!」

他稍停片刻,這些她能不能懂他不知道,這一番話也許會讓她對他的誤會更深,他苦笑,即使不說,她也無法拋卻過往的芥蒂,破蒼卷是他們倆的一個結,既然說了不如一次說完!他眼眸深沉,「破蒼卷你究竟準備托付給誰?還是一直讓它埋藏下去。你知不知道三國間的平衡只是暫時,或許用不了多久這個平衡就會被打破,你又知不知道破蒼卷或許能挽救多少條無辜生命被戰禍踐踏,我不會讓羽國淪為堯今國的下場,也不會看著你把它交給我的敵人。我曾設想過如果你這樣做了我要怎麼對你,得出的結果讓我自己都感到悲哀,也驗證了我愛你到無可救藥的程度,我要你做我的妻,即使被背叛,亦無悔。」

面對他的靠近,她連著退後了幾步再次拉開兩人間的距離,他的語氣,他眼中閃爍的真誠,他一股腦道出的語句讓她亂,她搖頭道︰「破蒼卷會交給誰我也不知道!這容不得我來選擇!愛是一件很脆弱的東西,它能持續多久沒有人能肯定,但權欲與野心就像是根植在人心里的毒蛇,我與你的將來怎麼可能靠今天的感覺與空虛的誓言來判斷!」

她扶住額頭,聲音蒼白無力︰「你走吧!求你走吧!我們根本生存在兩個不同的世界!或許我們站在水火不容的兩端,我倒更容易懂得怎麼處理對你的感覺。為什麼每次在我就要把你從記憶里抹掉的時候,你就會重新把一切都攪成一個亂局,為什麼……」

雲意初抿了抿唇,一語道破︰「如果你對我無情,又怎麼會亂。」

真話,往往在別人耳中不會動听。笑幽的眸色再度冷下來,即使有情,也該是被掐死的情。有人說人生就像賭局,恰恰她最討厭的就是賭局,六月十九,葉離將會給予她的安定唾手可得,她不會狠心負葉離,更不會因為今夜將今後的人生為雲意初豪情一賭。她淡漠地看著雲意初,無情的話從美麗的唇中一字字迸出︰「你錯了,不要將自己看得太高,如果說我對誰有情,那個人只會是葉離,我三日後的夫君!」

不容置疑的語氣,就像一把尖利的匕插進雲意初五髒六腑,多少次,多少次了……他為她放下清高,放下驕傲,換回的卻總是一身傷痛。未痊愈的內傷因著她的話再次失去控制,他能感覺到血液在體內流竄叫囂的聲音。他背過身,「你當真鐵了心要嫁給葉離?」

他清冷的聲音使空氣變成許多把鈍刀,來來回回地撕扯她的皮膚,她用同樣決絕的語調回他︰「當然!」

這一次他們終于算是走到最後了吧!她轉身合起眼簾。他走了,隨著那個神秘女子一道消失于夜色中。她的心中似乎有什麼在他離開時被抽空,她盯著正紅色的嫁衣,那上面一對銀繡蝴蝶正纏綿依偎著比翼**,她一遍遍對自己說︰「我沒錯,這樣才對……這樣才是該有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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