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眉 第四十九章 病中部署

作者 ︰ 墨千心

「趙先生可否告知,龍君現下年方幾何?」

笑幽這一問,正是趙鶴不避諱雲意初的緣由,他一笑答道︰「幼主尚在襁褓中。」

雲意初即便有心理準備,此言仍如一聲巨雷響在耳畔,襁褓,未足兩歲的幼兒……他不信!不願信!不想信!不能信!心潮翻涌,面上他卻沒有表露出半分,仿佛他們談論的事根本與己無關。

笑幽與趙鶴對視一眼,幾不可聞地輕聲一嘆︰「先生準備何時返回星夜國?」

「趙某還有要事在身,今夜即啟程。楚閣主,瑞王殿下,葉熒惑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二位要多加小心。」

笑幽點頭道︰「多謝先生關

趙鶴看看雲意初不怎麼好的臉色,站起身將一只藥瓶放在椅子上︰「這藥調理內傷最好不過,且有鎮痛的功效,一日一粒足夠,萬萬不可多服。趙某就此別過,一會兒打點妥當就不再來打擾楚閣主休息了,二位,後會有期。」

笑幽也不作挽留︰「趙先生,一路順風。」

二人目送趙鶴消失在門外,雲意初沉默片刻問︰「你對趙鶴說的……龍君鳳主,是真的?」

笑幽知道他最想問的是什麼,卻只柔聲道︰「幫我去喚清和、嵐歸還有靜齋來吧,等我安排好再和你慢慢談。」雲意初深深看她一眼道︰「好,我這就去。」

沒多一會兒,他便領著嵐歸等人魚貫而入。雲意初知道她叫這幾人來是要商討洗劍閣內部的事,他將趙鶴留下的藥瓶塞到笑幽枕下道︰「我一會兒再過來。」

笑幽卻拉住他地衣袖︰「不用回避。」

雲意初稍顯詫異地用眼神詢問︰你確定?

笑幽點頭。亦同樣用眼神回他︰當然。

雲意初一笑。她是否在告訴他。現在他已是她最信任地人呢?

「屬下參見閣主。」三人齊齊下拜。

「都起來。」笑幽掙扎著從床上起身。嵐歸三人一臉關切又不好制止。倒是雲意初壓住她地肩問︰「要做什麼?」

「寫信。」

雲意初看了看書桌,輕聲道︰「就在床上寫。」他走到茶幾旁,刷刷刷幾下,將小幾的四條腿削去一半放置在床上,又端來筆墨紙硯一樣樣擺開,二指捻住墨錠緩緩研磨,一系列動作。他似是駕輕就熟,自然而優雅,墨香中,他看著她地一瞬失神,心內好笑的同時,沖她挑挑眉,示意她的目光不要太直接,屬下們都看著呢。

笑幽垂眸。這一種淡淡的曖昧,她不覺尷尬,反而心中充滿了柔軟的,輕飄的情愫,奇異且溫暖。雲意初蘸了筆遞到她手中,握住筆的瞬間,她立即從沉溺于情人眼神中的女子轉變成運籌帷幄地閣主,她略思索片刻寫下︰「水見如晤……」

因為傷重。她下筆有些虛浮,但字體的構架仍然風骨不改。雲意初暗贊︰這一筆字當真清麗灑月兌!

笑幽沒有在信中提及軒轅晨空已離世,水見終究太年輕,她怕他會一時沖動,不顧大局。她一邊寫一邊道︰「靜齋,你立刻將這封信回天門山,晚了恐怕會是一場大禍。信一出,你領三十人在嶺南接應水見撤離。」

靜齋听聞「撤離」二字驚訝道︰「閣主要放棄天門山?這萬萬不可!歷代閣主陵墓都在九重天內……」

笑幽吹干墨跡,打斷靜齋道︰「我已經決定了,陵墓水見知道該怎麼做。今次為我已經……」她只說了半句。閉起雙眼搖頭道︰「總之,地方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不要再看到有人無謂地失去性命。放棄不代表永遠失去,而人死了就再也無法挽回。」她將信箋封好,遞給靜齋道︰「一定要盡快。」

靜齋只能听命,行過禮快步退了出去。

「清和。」

被點到名清和應道︰「屬下在。」

笑幽筆下另一封書信已就︰「你帶剩下的人攜此信趕去玄機樓,命所有人牽往臨城暗樁暫避,要快!」

天門山都棄了,何況是一座玄機樓,清和沉默著接過信貼身收起道︰「閣主保重。」轉身離開。

「嵐歸。」

「閣主!屬下若也走了,誰在您身邊保護?」

笑幽顧著落筆的措辭,隨意回道︰「不是還有淼淼……」話一出口,她一驚,替她擦身、上藥、換衣的是竹心,從她醒來就沒有見到淼淼的身影,筆端地墨滴在紙上暈開,模糊了字跡,眼看筆桿就要被她折斷,雲意初的手覆上她的手道︰「別擔心,她沒死。」

笑幽精神一松,終于找回自己的呼吸,轉頭問嵐歸道︰「怎麼沒見淼淼,她傷得重嗎?」

「屬下不知,去時軒轅暗主將淼淼留在了藏匿處,後來在山坳中屬下曾看到她的背影,但她卻沒有和我們一同回來。」

笑幽疑惑地望向雲意初,雲意初低聲道︰「一會兒我再同你解釋。」

笑幽按下心中的忐忑,雲意初既然說淼淼沒死,那麼一定知道她的下落。她換過紙頁,重新落筆道︰「嵐歸,你去通知元暗主,並讓他傳書所有堂主,原本我持有的令牌、印鑒全部作廢,若有人攜帶這些找上我們地人,先擒之,擒不住就殺,不用留手。」

嵐歸遲遲不接,笑幽莞爾道︰「我身邊還有風白居居主,再不濟還有瑞王在。」

嵐歸听聞風白居,眉頭緊緊皺起,他忘不了是誰將笑幽害到這步田地的,不管白薩爾塔門是不是被風白居除名,他總歸和竹心關系匪淺,叫人無法放心。但雲意初是和他們一起出生入死,闖進一月殺地恩人。再加上看過方才鋪紙磨墨一幕,他也顧不得自己人和外人的區分,沖雲意初抱拳一拜道︰「閣主就拜托瑞王殿下保護了!」

雲意初頷道︰「放

待嵐歸離開,笑幽仍在紙上寫寫畫畫,暫時這樣安排有沒有什麼遺漏?是否留下了讓葉熒惑反擊的空隙?她知道此時的一個疏忽都可能導致很多人失去性命。

雲意初為她倒了一杯溫水,將桌案抬離床榻道︰「茶會解了藥性,這段時間只能喝白水。你這只被弓弦驚了小笨鳥兒,讓自己歇歇吧。我告訴你謝淼淼的去向。」

他成功地轉移了她地注意力,笑幽用期待的目光注視他。

「我們攻進山坳,正值大批殺手在搜索你師父埋下的人,雙方交戰的混亂中,我獨自去尋你,卻看到了一個熟人。」

「誰?」

「風白居為你拉來一車烈酒地冷漠青年。」

「陳默!」耗費太多心力,她只覺得無比疲憊,軟軟靠在床頭。她早猜到了不是麼?為什麼真地坐實會這般難過。陳默一去不返。被找到卻下藥私逃,熟知天門山路徑與洗劍閣構架,可是為什麼是他?他住在澹台沁的灼子軒,顯見是完全受澹台沁信賴之人,有什麼理由讓他背叛?

「我看到他,他卻忙著倉皇往外逃,沒有注意到我。淼淼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我,看到陳默時。她便什麼都顧不得地追去了。」

淼淼對許多內情都不知道,會不會以為陳默是被一月殺拘禁?陳默用出賣笑幽和洗劍閣來買澹台沁地命。他要地是否只是澹台沁?他會不會利用淼淼繼續對洗劍閣不利?笑幽一手扶住額頭,最糟糕地是,陳默知道一部分暗樁的所在地,他是否也全盤賣給了葉熒惑?天門山可以棄,玄機樓可以關,落入葉熒惑手中的閣主令牌、印鑒可以換,但若拔除暗樁會動搖到洗劍閣的根本,損失慘重,她可以狠狠心舍了。陳默是通過任務了解到暗樁的地點。她並沒有一張明細表來參考,即使能記得大部分。總會漏掉幾處,看來會折損人手已是必然。

陳默。你究竟是為什麼?

雲意初望著笑幽暗想,葉熒惑說他和她都被最親近的人出賣、算計,笑幽身邊的,就是指陳默吧,她地無助,她的心痛,他看在眼里,但他明白,撫慰是不能解決根本的,暫時他只能讓她不要再去想︰「有什麼新的部署,我可以借人給你。」

笑幽深深呼吸,的確,現在不是傷情的時候,她又連寫幾封書信,卻不對御水宮的人多作交代,只囑咐將信帶給哪里的什麼人,這一忙直用去半個時辰,雲意初就在一旁靜靜看著,她臉上地疤痕結成了暗黑色,他卻覺得絲毫沒有影響她此刻的美麗,這個認真而睿智地女子比上一次相見成熟許多了呢。

終于等到她一件件一樁樁有條理地分派完畢,他的手指掠過她蒼白的臉頰道︰「你和我的促膝深談放到明日吧,現在你該休息。」

笑幽搖頭,她不想睡亦不敢睡,閉上眼楮,到處都是血紅色的一片,軒轅晨空沒有生氣的面龐,葉離倒下時的漫天紅雨……

「我對趙鶴所言句句都是真,龍息鳳骨珠你在蕭宮主那里已經知曉,而龍君鳳主就是我要找尋,然後將破蒼卷交與,並且輔助他們奪取天下的人,只因為一個匪夷所思的遺命……」

她拉開話頭,雲意初也不便強迫她入睡,他明白,她是不敢睡。

「那麼,你也認定我不是天命所歸之人,不是龍君?」

笑幽直視著他,點頭。「我認定你不是龍君,並非因為你沒有帝王之才,而是因為我。」「你?」

「鬼老頭說過,龍君鳳主無論是孽緣還是良緣,必諸多交集。你認定了我,我卻知道自己絕不可能是鳳主,你又怎麼會是龍君呢?我遍尋三國五邦尋找鳳主,卻是徒勞白忙,與趙鶴地傾談更讓我肯定,鳳主該是還未出生。妖精,或許你不信命,可有時候做一件大事,不但要有才、有勢,還要有運,命運二字為何連成一個詞?因為,你有成功地命,上天才會給你相助的運。放棄,有時比爭取更需要勇氣。」

雲意初眸光微動,放棄,有時比爭取給需要勇氣。她在勸他收手,她是否以為他只是一個野心膨脹地俗人?不,不是,他要那個位子,要天下,並不單單是為自己。他不能放,放棄這個詞不屬于他,若他放棄,怎會得她如今傾心?若他放棄,百年之後用何面目去見九泉下殷殷期望的雲意洄?

雖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若連爭都不去爭,他也就不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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