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陳阿金訓練得滿身臭汗回來卻被東門慶拉住了喝酒他推辭不得勉強喝了兩杯話匣子打開後東門慶忽道︰「听說你有個妹妹叫阿銀。」
陳阿金愣了一下道︰「是怎麼了?」
東門慶道︰「听說她去過九州?」
陳阿金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了把酒杯一推道︰「我不喝了。」
他要走時于不辭一把拉住他道︰「阿金你太不夠意思了!咱們不說你上了船和舶主就有上下之分!便說我們要一起去日本那就得同舟共濟!有福同享有難就應該同當!現在大家正為去日本的海路沒人向導煩惱你若知道什麼原不該隱瞞的。」
陳阿金不悅道︰「你們這麼大的船又是走慣海路的難道連一個知道怎麼去九州的人都沒有?」
于不辭一听不由得有些尷尬訥訥道︰「我們是被風吹亂了方向若是從福建出那便不會不認得。」
陳阿金皺了皺眉道︰「總之你們別打阿銀的主意!她雖然去過九州……但不行的!」
東門慶問︰「為什麼?」
「那還用說!」陳阿金道︰「女人怎麼可以出海!那會嫁不出去的!」
東門慶和于不辭听得愕然對望了一眼一起道︰「女人不可以出海?女人出海會嫁不出去?」
「是啊!」陳阿金道︰「女人當然不能出海!出了海就很難嫁出去了!」
于不辭苦笑道︰「這是什麼道理!」
陳阿金道︰「什麼什麼道理?從來都是這樣的。」
于不辭又道︰「那阿銀不是已經出過一次海了麼?」
「那是意外!」陳阿金有些不悅了道︰「而且就因為那次阿銀到現在都沒嫁出去……不行!我無論如何不能再害她!」對東門慶道︰「舶主!你讓我做別的事情都沒問題但這件事不行。你若一定要逼我那我寧可不出海了!」
東門慶微微皺眉喝道︰「這是什麼話!既然上了船哪能這樣說不干就不干的?事情要麼就不做!既然決定做了就不當半途而廢!」
陳阿金道︰「可是……」
「你放心吧。」東門慶道︰「既然你們這里有這樣的習俗我也不會用舶主的身份壓你逼你。不過你也已經是福致隆的一份子我們有難題你也應該分擔。你可知道陳家村里還有什麼人懂得去九州的航道的麼?」
陳阿金搖了搖頭于不辭道︰「這麼說來還是得去找你妹妹。」陳阿金一听忙大叫道︰「不行!不行!」
東門慶見他護妹心切亦知不能強來忙道︰「不辭不可如此。」頓了頓又對陳阿金道︰「不過陳家村沒有其他的向導我們也不能貿然出海。這樣吧阿金你帶我們去見見你妹妹請她畫張航海圖出來或許能幫到忙。你們村應該沒有女子不能會客的禁忌吧?」
「那倒沒有。」陳阿金道︰「不過阿銀她不會畫畫。」
于不辭心道︰「就算會畫也不成啊難道我們就捧著一張不知是否可靠的海圖入海不成?」東門慶卻道︰「如果不會畫畫那就請她和我們說說這海路該怎麼走那總行了吧。」
陳阿金想了想道︰「好我帶你們去。」
阿銀卻不住在他們家而住在村後一棟孤零零的簡陋木屋中東門慶遠遠望見後心想︰「她居然沒和她家人一起住也不知是否因為出過海的問題。」
到了屋前陳阿金請東門慶于不辭止步正要敲門木門已呀了一聲一個面色蒼白的少女露出半邊臉來叫了聲︰「哥。」東門慶這幾日見慣了陳家村婦女褶皺黝黑的皮膚這時陡見到阿銀心道︰「沒想到阿金的妹妹生的倒也好看。」陳阿金上前把來意說明白了阿銀道︰「你們明天再來吧。」
陳阿金奇道︰「怎麼你不舒服?」
阿銀道︰「不不是……不過你們明天再來吧到時候我一定跟你們仔細說海路該怎麼走。」
陳阿金道︰「既然你肯說那就說啊!為什麼要等到明天?」
阿銀雖只露出半邊臉卻仍顯得十分窘迫陳阿金忽然起疑喝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便穿過門縫抓住了阿銀的手道︰「開門!」
忽然于不辭叫了一聲︰「哎喲!只怕不妙!」
東門慶和陳阿金循他的手指望去卻見村長帶了七八個人氣沖沖往這邊跑一邊跑一邊叫道︰「阿金!你瘋了麼!竟然帶著外人來拐你妹妹!你就算想出海謀財路也不該這樣昏頭!」
東門慶、陳阿金等三人連叫︰「不是!我們不是要帶阿銀出海。」但村長哪里肯信?指揮著眾人要將阿銀帶走免得被東門慶拐了阿銀見他們要闖進來急的幾乎要哭了要關上門時在幾個大男人的推搡下卻那里關得住?東門慶見局面大亂對于不辭搖了搖頭便對村長道︰「村長你誤會了其實今天我……」
一言未畢小木屋的窗戶被撞破里面沖出一個人來沖出時被窗戶一絆跌倒在地卻是個男人!陳阿金父子先是一怔隨即一齊大怒陳阿金馬上向那男人撲了過去扭住他打村長卻狠狠甩了阿銀一個耳光罵道︰「你個敗壞門風的小……小……你……你竟然偷男人!你真不想嫁人了!」
忽然地上那男人叫道︰「不要打她!我娶她!」
眾人同時一呆陳阿金也才看清楚了那人面目幾個人一起驚叫道︰「長島榮久!」
地上這男子正是那天在海上與陳阿金對陣的青年長島榮久他趁著陳阿金一呆掙月兌了站起退開兩步村長卻怒氣更增又打了阿銀一下長島榮久大叫道︰「不要打她!不要打她!」
陳阿金怒道︰「你這婬賊敗壞我妹妹的名節!我宰了你!」
長島榮久叫道︰「你們殺了我也沒什麼不要打她!」
阿銀捂住了被打紅了的臉頰一邊頓足一邊哭道︰「你還在這里說什麼啊!快走啊!走!走!走!」
長島榮久正躲避著陳阿金的怒拳眼見又有幾個人圍了上來阿銀又怎麼說才趕緊踉踉蹌蹌地逃了。
于不辭悄悄問東門慶︰「要不要幫忙?」
東門慶心里一動暗中搖了搖手反而站開了兩步置身事外。過了一會沒追到長島榮久的陳阿金折了回來和同村人對望了幾眼都大感臉上沒光村長指著阿銀道︰「給我把她帶回去!」阿銀不再抵抗擦了擦眼淚走了。陳阿金卻猶在踢小木屋脾氣仿佛把牆壁當成了長島榮久。東門慶道︰「你就這麼恨你妹妹?」
陳阿金怒道︰「我哪里恨她?我……我是疼她!」說著便有些哽咽道︰「上次她偷偷出海去玩被海風打遠了過了好幾個月才回來那以後村里的人就都有閑話了。現在又出了這事……讓她以後怎麼嫁人!」
東門慶道︰「剛才榮久不是說了要娶她的麼?他應該不嫌棄阿銀而且我看這小伙子人也不錯……」
話沒說完陳阿金已叫道︰「他不行!」
東門慶問︰「為什麼?」
陳阿金叫道︰「總之就不行!」
于不辭低聲勸道︰「舶主東南的村落、島嶼大多有些奇奇怪怪的風俗還是不要涉入太深的好。」
東門慶沉吟了一下道︰「你不肯讓你妹妹嫁給榮久是因為你們和圓島有仇麼?」
陳阿金哼了一聲道︰「總之我們村的女人不能嫁到圓島去!」
東門慶又問︰「這里離長島似乎不遠說來是近鄰卻拼命爭斗而且還不通婚姻你們兩家到底有多大的仇?」
陳阿金道︰「他們長島的人壞得很!」
東門慶便問長島的人有多壞陳阿金一開始只是謾罵說了好久東門慶才大致明白︰原來雙方是為了爭奪附近一個漁場而鬧起的別扭。
如果以陳家島和長島之間的中心點為坐標向東北方向延伸過去約兩個時辰的船程便有一個絕好的下網之處兩島上百年的恩怨和友誼多半和這個漁場有關。當漁場資源足夠供兩島居民有余時兩島居民便相安無事然而一旦漁場資源相對來說就緊張起來。大概在四五十年前兩島曾經遭遇過一次天災人口因之銳減之後的幾年里兩島逐漸在互相扶持中建立起良好的關系但這種良好的關系到了這一代又開始轉入緊張到近來更是愈演愈烈。
當初兩島關系還好時兩島的漁民還常常相約一起去捕魚清晨出到黃昏便滿載而歸歸來時或各回本島或相攜到對方島上歡聚但隨著資源爭奪的白日化因漁場而引的問題也越來越多陳家島離那個漁場較遠但洋流順所以經常能先一步到達長島離那個漁場較近但洋流不順所以就算起得早些也常常比陳家島的漁民晚到加上其它一些原因陳家島的漁民所獲常較長島漁民為多因此陳家島的漁民常笑長島的漁民懶惰長島的漁民對此當然大大不忿一開始是兩島的居民生一些口角繼而大打出手。
兩個島的領袖人物起初對于兩島漁民的糾紛也盡力排解但這種涉及到利益的問題本是越糾纏難處理魚少人多的情況下無論你怎麼調解要麼就是一方得益一方受損要麼就是雙方一起吃虧所以鬧到後來兩島終于徹底斷交乃至定期開戰。
東門慶听了半天才弄明白個所以然來笑道︰「我以為是什麼問題原來就為幾斤魚!」
陳阿金氣鼓鼓說︰「不是幾斤魚的問題是道理的問題!他們不講道理!」
東門慶問︰「他們怎麼不講道理了?」
陳阿金說︰「海上說起路程從來都不問遠近只看走多久。若是雙方同時出一定是我們的船先到!可見這漁場應該是我們佔多一些。但他們長島的人卻硬是要說我們離漁場比較遠這魚應該是他們佔多一些!舶主你說他們這不是物理群麼?」
東門慶莞爾道︰「說來說去還是人太多魚太少。如果那個漁場產的魚夠你們兩個村合起來有余那你們還爭什麼?如果我再送你們一個漁場你們就不用爭了吧?」
陳阿金听得怔住了道︰「舶主難道你還會法術嗎?要是能再有一個漁場那……那我們還爭什麼一島一個就行。」
于不辭也有些懷疑地看著東門慶想知道他怎麼再變一個漁場出來。
東門慶問陳阿金道︰「你們每年在那個漁場上打魚能賣多少錢?」
「賣錢?哪里能賣什麼錢。」陳阿金說︰「都是我們自己吃了、腌了有得多就拿到附近一些島上換些東西哪里還能賣錢。」
「這就是了。」東門慶說︰「剛才我說過你們這些爭端最終還是因為這里人多魚少不夠分魚是天定的要多起來難但人可以走出去啊!如果你們每個村走出去三成*人那對留下的人來說這魚就夠了而對出海的人來說嘿嘿!我保證可以賺到比留在這里更多的錢。」
陳阿金本不是個心胸狹隘的人只是自幼生長在島上沒能走出去思維便被困在這里這時被東門慶一點撥便明白了過來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東門慶又說︰「男子漢大丈夫守著這麼個小漁場爭個你死我活也不怕人笑話!若是跟我出去走上兩年海回來後光是我給你你們的俸祿就夠你們在這里打十輩子的魚!」
陳阿金听得暗暗點頭草叢中卻已傳來一個聲音道︰「舶主你不愧是大明來的官人見識就是不同!你能也帶我出海麼?」
東門慶定眼一看卻見長島榮久從一棵大樹後走了出來東門慶還來不及說什麼陳阿金已經跳起來怒吼道︰「你還敢留在這里!」揮拳趕了過去長島榮久見了趕緊又逃。東門慶望見哈哈大笑知他兩家積怨不淺並非一兩句話就能完全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