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慶被趕到了高處眾水手仰望著他一步步走向那個即將套住他脖子的圈子心中各有感慨但感慨歸感慨出頭的卻一個也沒有!
「安東尼大人你得幫幫他。」陳百夫靠近安東尼悄悄地說。
「幫他?」
「是啊。」陳百夫說︰「船長他們對你的比對許七斤還信任只要你說大副出事的時候王慶在你身邊他就會沒事了。」
「噢!上帝啊!」安東尼低聲驚呼道︰「這不是要我說謊麼?這……這怎麼可以……」
「那是一條人命啊!」陳百夫道︰「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但安東尼卻還在猶豫︰「可是……萬一古斯塔夫真是王殺的那……」
陳百夫听到這里心里忍不住冒火心想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里探討真相!但一時卻也不知該怎麼勸說他好。忽然安東尼身邊一個人抽噎起來陳百夫見是李純忙問他怎麼了李純道︰「其實出事的時候我和大哥在一起……」
安東尼驚道︰「真的麼?你說的是真的麼?」
「嗯真的。」李純說︰「其實殺死人的是許七斤!我和大哥親眼看見的!他當時走在大副的背後忽然用一條繩子把大副的脖子套住活活把他勒死。他還威脅我們說如果我們敢把事情說出去絕不會放過我們!」
李純的中國話說的還不好這段話里有些就用上了朝鮮話的詞匯所以安東尼是听了陳百夫的部分翻譯後才明白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李純還沒回答陳百夫已經叫了起來︰「安東尼大人你快別說這些了!他們要對王慶行刑了!」
安東尼叫道︰「糟糕!」趕緊跑了過去阻止陳百夫靠近李純低聲道︰「好小子年紀不大說起謊來卻眉頭也不皺一下。」他是殺死古斯塔夫的幫凶之一自然知道李純說的不是實情。
李純低著頭小聲道︰「大哥在許七斤房里栽了贓物待會如果有空幫忙說句話。」看了佐藤秀吉一眼又說︰「那倭人身上也有個贓物是個懷表大哥讓你待會幫忙警告一下他別讓他亂說話了。」
這時安東尼已經沖到門多薩身邊神情激動地要門多薩重定此案門多薩本來不許但安東尼卻大叫著上帝堅持他重新調查他在船上地位頗為特殊在這等情況下門多薩也不能完全無視他的意見便讓人把李純提了上來李純畏畏縮縮地跪在甲板上將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他還沒說完許七斤就大叫起來道︰「這家伙撒謊!他是王慶的人金狗號上誰不知道!」
李純哭了起來叫道︰「我沒撒謊!是你撒謊!大哥當天穿的是水手衣服又沒穿安東尼大哥送給他的那套衣服你怎麼會看到那套衣服的褲腿呢?」
許七斤一愕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陳百夫一听也叫道︰「對!我記起來了那天王慶穿的確實是普通的水手衣服!」
水魚蔡、牛蛙等也都記起來了但他們卻不敢出頭門多薩卻依然沒有更改主意的打算但眼光卻在東門慶和許七斤之間卻猶豫了起來。
這些日子來東門慶對佛郎機人的恭順以及他穿上佛郎機服裝戴上十字架後所造成的「安東尼第二」的形象已讓眾佛郎機人將之視為二鬼子團體中的一員。所以在東門前與許七斤之間選擇的話對門多薩來說區別不大雖然他們仍然會偏向許七斤一些。
而許七斤見他猶豫也急了大叫道︰「船長!他是在污蔑我!污蔑!我……我根本就沒有理由殺大副!」
門多薩露出他那滿口蛀牙就像一頭鱷魚般張開了嘴一腳踩在李純的頭上惡狠狠地說了一句話另外一個懂得佛郎機話、和許七斤頗有交情的二鬼子周大富趕緊上前翻譯喝道︰「小子!船長問你話!你如果敢說半句假話!馬上就把你丟進海里喂鯊魚!」
李純低著頭不敢反抗周大富翻譯著門多薩的話喝問道︰「你真的看見許七斤殺人了?」李純點了點頭周大富又喝問道︰「你說是許七斤殺了大副許七斤他干嘛要殺大富!」李純諤諤叫道︰「我不知道……不過……不過我見大副死了以後他從大副的脖子上扯下了什麼東西……」
「上帝啊!」加斯帕听了安東尼的翻譯後叫道︰「那是一串可以買下整條金狗號的寶石項鏈啊!快!看看古斯塔夫身上那項鏈還在不在!」
項鏈自然已經不在了!加斯帕又指著東門慶和許七斤道︰「搜!」
安東尼便去搜許七斤周大富則搜東門慶卻都一無所獲這時人群中忽然有人說了一句︰「也許在他們艙里呢……」混亂中卻沒人認得出是陳百夫的聲音。
門多薩心念一動便派了兩個佛郎機人分別率人去會計室和許七斤的船艙里搜會計室里沒搜出什麼許七斤的船艙里卻傳來了加斯帕的驚呼︰「在這里!果然在這里!」
許七斤一听心膽俱裂叫道︰「不是!不是我!我……他們栽贓!他們栽贓!」
但加斯帕這時已經跑了出來手里抓著一大堆東西對門多薩說道︰「你看看!你看看這些!」
「啊!」一個佛郎機人叫了起來︰「這是我的金幣!」
「啊!那是我在那艘廣東船上得到的銀子!」
七八個聲音此起彼落急著認領自己的東西除了屬于古斯塔夫的那個寶石項鏈之外大多數東西都丟了多事了有的甚至已丟了半年!而半年之前東門慶還沒上這艘船呢!
門多薩猙獰著臉對許七斤喝道︰「卑賤的東西!沒想到你不但是個凶手而且還是個小偷!哼!你就是貪圖古斯塔夫的這串項鏈所以趁亂偷襲他的對麼?你還有什麼話說!」
許七斤早已軟倒在地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佐藤秀吉看見這一幕心中一動馬上明白自己還是小看了東門慶那天他根本不是去偷東西而是去栽贓!佐藤秀吉想到了這一點後腳踏進了一步忽然耳邊有人小聲道︰「你口袋里還有個懷表吧?」
佐藤秀吉嚇得脖子僵硬好一會才勉強回過頭來見是陳百夫趕緊把伸出去的腳縮了回來哪里還敢多說一個字!想到自己又中了東門慶的詭計心中的懊惱真是難以名狀!他的智計雖然不錯但器量較小貪心太重所以那天以己度人才會以為東門慶是趁亂偷東西才會那麼容易地上了東門慶的當!
在門多薩的暴怒中許七斤被判了死刑!而死法則是東門慶剛剛差點經歷的那一種——佛郎機人想讓古斯塔夫所遭受的痛苦報應在殺死他的人身上!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許七斤被趕到高處時仍企圖奮死一擊他指著水魚蔡等叫道︰「其實那天是這些人謀反!他們要反叛!卻被大副看見了!大副要殺他們!誰知道那個啞巴忽然從背後出現用繩子將大副活活勒死了!是他!是他們!船長!你要相信我啊!」
水魚蔡、牛蛙、沈偉等先是吃了一驚跟著便紛紛叫道︰「你胡說八道!」「那天我根本就沒見到你!」「我也沒見到大副!」「你要死也不用想拖我們墊背!」
幾十個華人在甲板上一起叫囂了起來以證明他們的冤枉!
門多薩听了許七斤的話其實有些相信了可看看甲板上混亂的情形卻馬上決定先殺了許七斤再說——在金狗號靠岸取得補給、重新整治之前他不希望船上再生動亂!
許七斤被綁了起來嘴巴也被塞住兩個佛郎機海盜找來了一根又粗又長的繩子套住了他的脖子就要絞殺他忽然東門慶站了出來對著門多薩連打手勢。
「這啞巴說什麼?」門多薩問安東尼但安東尼也看不懂東門慶的手語。
「他是希望由他來行刑。」陳百夫在旁邊說「他說他因為被這家伙冤枉差點死掉他要報仇!」
「哦。」門多薩听了安東尼的翻譯後嘴角露出了不懷好意的輕笑來他喜歡看這些黃種人自相殘殺!這對增加他們內部的怨懟很有幫助!所以他馬上就答應了。
東門慶走了過去從兩個佛郎機海盜哪里接過了繩索他的兩只手即懸在許七斤的腦袋的水平線上許七斤轉一轉眼珠就能看見!這個被塞住了嘴巴的二鬼子忽然想起了古斯塔夫的死狀!沒錯!這個王慶要像絞殺古斯塔夫一樣絞死自己!
許七斤掙扎著可他的手腳都已經被綁死他沒有反抗的余地了!繩子緊了!呼吸不暢了——不能呼吸了!許七斤那突出來的眼珠望向他的主子望向門多薩他那眼楮仿佛在大叫著︰「看!看!他就是這樣殺死古斯塔夫的!他就是這樣殺死古斯塔夫的!他就是這樣殺死古斯塔夫的!」
門多薩不明白許七斤那眼神的含義但水魚蔡和牛蛙他們卻似乎明白了!因為東門慶眼下的姿勢和他殺死古斯塔夫時幾乎一模一樣——甚至連臉上的神情都不差毫厘!
「他是在裁決叛徒!裁決漢奸!」幾個清楚整件事情經過的水手心想。他們忽然想起了當日許七斤的哀求——
「別殺我!我……我不會說出去的!我要是說出去就讓我不得好死!」
想到這里水魚蔡等人忽然對站在高處的這個啞巴充害怕起來但害怕中又帶著少許敬意。
「他不但有膽量殺了那個佛郎機人還有本事親手裁決泄露秘密的叛徒!」
雖然東門慶如何栽贓他們不清楚但事態展到現在這個樣子他們已經斷定整件事情都是這個啞巴在操縱!
許七斤的舌頭突了出來屎尿失禁那副慘狀正如未被海水沖刷之前的古斯塔夫!
「哼哼——」門多薩冷笑起來他轉頭望向甲板上的華人水手想從這些低賤的異教徒臉上看到他喜歡看到的神情可是這次讓他失望了!這些東方水手臉上完全沒有對高處那個啞巴的鄙夷相反他們的眼神中竟然充滿了敬畏!
「這是什麼表情!怎麼會這樣!」
門多薩再向東門慶望去這時許七斤的脖子已經歪了而東門慶青筋暴起的手依然沒有放松看著這雙手門多薩忽然領悟到了什麼他甚至在腦中將古斯塔夫的臉代替到許七斤的臉上然後他閃過了這樣的念頭︰「是他!殺死古斯塔夫的是他!」雖然沒有證據但門多薩直覺地感到︰古斯塔夫一定是這個啞巴殺的!
可是他卻沒有作看看甲板上那些華人水手的表情門多薩又產生了一種不知是錯覺還是直覺的異感——他覺得這些人的眼光竟都被那個啞巴牽引住了!他覺得如果現在沖上去毫無理由地去殺這啞巴的話那甲板上的這些黃種人也許會失控!
那是一種微妙的氣氛整艘金狗號似乎都籠罩在這個氛圍之下但能體驗到其中變化的人卻寥寥可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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