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屋外傳來的聲音,雲止微微擰了擰眉,側頭望去,恰見李余剛與齊文靜兩個人一道走了進來。
李余剛看到屋內的情形後,步伐一個加快便立在了玄鐵牢籠前方。听士兵稟告與親眼所見,完全是兩碼事,「這……這真的是封亦修?」那不可置信瞪大的雙眼、上上下下不停審視的目光,竟似在看一件稀有動物。
齊文靜站在門口處,視線停駐在屋內那一抹肩膀染血的白色身影之上,對被囚的封亦修只淡淡瞥了一眼。
雲止面無表情對上齊文靜暗藏犀利的目光,冷靜的眸色不含情緒。這個男人,步步算計。可是,她卻從不是一個喜歡被人算計的人。此次合作,只為各取所需罷了。
「如今,沒想到你竟真的為我抓到了封亦修。說吧,你的條件,到底是什麼?」
「明日正午,召集城內所有人,還有通知所有駐守在城外十里西風坡上的南靈國士兵前來城下,我——要——當——眾——休——夫!」雲淺止這五年來,一直活在‘封亦修之妻’這個身份下,活得實在太累、太苦。甚至因為這一重身份的束縛,連逃走都不敢,害怕萬一會因自己引發兩國戰亂。最後,更是死在了封亦修的手中。如今,她雲止不知為何原因佔用她的身體活了下來,那麼,總該為她做些什麼。如果,死對雲淺止來說是一種解月兌,那她便再送她一份‘自由’,她不想她在死後依然被冠著這個可惡的身份、不想她在死後也遭這一重身份所累。再加上,她雲止也絕不可能做他封亦修之妻,與其逼著封亦修寫‘休書’劃清關系,倒不如直接休了他。
音落,屋內近乎死一般的靜謐。三個男人,皆目瞪口呆以為自己听錯了。
「齊先生,這就是我的條件。我為你抓到他,以後要怎麼處置他那是你的事,但我的條件你必須辦到。」話語強硬,眸光一瞬間變得冷厲,不容人置喙與反駁。
齊文靜驀然一愣,片刻無法反應。前方那一抹消瘦的身影,周身渾然天成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勢,竟令他都突然有些難以直視。精美的五官,更是隱隱透著一股震人心魄的魅力。忽然,心下忍不住暗暗一嘆︰好美的女子,卻悉不知贊的是她外在的容貌,還是那撼動人心的懾人之氣。
話落,雲止邁步便欲離去,並不想和封亦修呆在同一間屋子內。
「雲淺止,剛才的話,你有本事再給我說一遍!」封亦修看著雲止離去的背影回過神來,怒火滔天。不承認剛才那一刻,他也微微晃了晃神。
雲止聞言,停下腳步望去。冰與火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相撞。
半響,清冷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一字一頓,字字清晰冷冽,「再說多少遍都是一樣。我說,我要——休——夫。封亦修,是你配不上我……」是你配不上雲淺止、配不上那一個純真善良又無辜的女子,「我要讓全天下的人知道,你究竟有多無恥。另外,你也根本不配當一個將軍,我真為南靈國的士兵深感擔憂,也為南靈國那些已經戰死沙場的士兵感到可恥與可悲,希望他們來世千萬別踫到像你這樣的主帥。」
她冷冷的筆直站著,那一絲與生俱來凌駕于人的傲然之氣,為本就絕美無雙的容顏再添了一抹奇異的光彩,將對他的不屑一顧與輕蔑,彰顯無遺。
音落,死寂的空氣中,似乎還可以清晰听到火光四射的聲音。
封亦修的面色,轉眼間已經黑沉如墨。衣袖下的手一寸寸緊握成拳,骨骼咯咯作響,節骨處泛起一圈白色。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那麼,不得不說,雲止已經死了很多遍了。
雲止無聲冷嗤,壓根不看在眼里。心中柔聲一嘆︰雲淺止,以後,你徹底自由了……
齊文靜再度一愣,許久許久,才慢慢的回過了神來。可目光,卻再難以從前方那一抹白色身影上移開,一貫淡然無波的眸底亦快速波動過一絲什麼——這個女人,真是處處讓他意外,還讓他震撼,「你的條件,我答應了。」
李余剛呆怔原地,同樣被震懾在那一股迫人的氣勢之下。在听了齊文靜的話後,雙眼更是瞪得如銅陵一般大,像看怪物一般看著雲止與齊文靜。這個女人發瘋,他竟也跟著發瘋。這世間,哪有女人休男人的道理?
雲止點了點頭,沒有道謝。這本就是一場‘交易’,他答應,是必須的。
之後,不理會三個男人各不相同的目光與面色,雲止從齊文靜的身側擦身而過,頭也不回的步出了屋子。縴細消瘦的背影,片刻間消失在了月光暗淡的門外。白色飄渺的衣袍與烏黑如緞的長發,飄逸風中。
齊文靜不由自主的轉過身去,有生以來第一次望著一個女人的背影久久出神。她與上午第一眼見到時相比,就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雲止步出院子,孤身一個人漫步行走在夜幕下的府院之中。寒風拂面,渾身一陣透心的冰寒。對未來,一片茫然。這是一個她完全陌生的世界,雲淺止想回家卻始終沒機會回去,那她是否也將一樣?
右肩膀上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雲止,這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斷不是夢。
浩瀚無邊、廣闊無垠的星空,月明星稀。閃爍得最亮的那顆,不知是不是剛剛逝去的雲淺止?不知她對她今日的決定又是否贊成?
茫然,也不過只是轉瞬而已。雲止一貫是冷靜的人,自然,也開始冷靜的思考起今後該何去何從。不過,萬事,且等明日中午過了之後再決定也不晚。可,怎麼也不曾想,戒備森嚴的西決城、嚴加看守的牢房,竟讓封亦修給憑空消失了。之前听到卻忽略了的那一聲類似信號聲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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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陽光,和煦而又溫暖。
雲止獨自一人坐在積雪已然徹底融化的花園涼亭外,一邊沐浴著溫和陽光,一邊輕捻茶杯慢品,再一邊翻動膝上的古書。
三日的時間,已經讓她徹底接受了穿越的事實,也已經讓她完全淡定了下來。只是,有時還是忍不住會感嘆天地間無奇不有。身上,一襲如雪潔白的披風,白色的兔毛柔軟不含一絲瑕疵。過長的下擺,蜿蜒拖拽在石磚鋪就的干淨地面上。千絲萬縷的金色陽光,似金縷玉衣覆著其上,熠熠生輝。
「傾城公主,外面又起了新的流言。」
人未到聲先到,抬頭,只見一身鎧甲的李余剛大步向著這邊走來。
雲止並不奇怪,自那夜封亦修憑空消失、林思畫被成功救走了之後,南靈國的兵馬便再一次兵臨城下的包圍了西決城。並且,南靈國的兵馬中,也漸漸冒起了一系列的流言。說傾城公主雲淺止如何如何的不好、如何如何的……想以此來掩蓋封亦修當日的行徑。淡淡問,「這次又傳了什麼?」
「傳你不守婦道、紅杏出牆,傳你……所以封亦修才會……」
李余剛不拘小節,走近之後直接一坐在了亭子的木質圍廊上、雲止的對面。可後面的話,實在太過難听,連他這樣一個老粗都有些說不出口。
雲止挑著書頁的指尖微微一頓,人都被他們殺了,竟還要潑這樣的髒水、扣這樣的帽子。那些人吶……
「傾城公主,你不生氣?」李余剛不動聲色的留意著雲止的神色。如今,西決城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援兵遲遲無法到達,城內的士兵與百姓難免人心惶惶、焦慮不安。齊文靜鎮定之下,只讓他每天前來將外面的情況一一透露給面前之人。那高深莫測的神色,讓他一陣莫名所以。難道,在所有人都束手無策的當下,面前之人會有辦法破此等困局?
「我不生氣,何必為那些人給自己找不愉快。」
雲止抿唇,淡淡一笑,如何會不明白李余剛特意來告訴自己這些的原因。目光,重新投注到膝上的古書之上,任由李余剛在一旁焦急卻故作不見。一舉一動間,隱隱透著一分上善若水的沉謐與淡雅。長睫低斂的明眸,冷靜不失沉著,是運籌帷幄的穩操勝券與自信,「封亦修,我會讓你與林思畫為你們今日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很快……」
指尖,輕輕的將書頁翻動過去,一手輕端茶盞繼續品茗,悠閑自在,誰也不知她心中所思所想。
清風拂面,僅用一條白色絲帶束在腦後的三千青絲,縷縷飄逸,襯著唇畔那一若隱若現的弧度美靨如畫。齊文靜從廊道的盡頭緩步而來,不經意抬頭望見前方那一幕,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一直以來,都清楚知道雲淺止是天下第一美人,但怎麼也沒有想到一眼望去她竟可以美得如此清雅月兌俗,恍若天山山頂上不染塵埃的雪蓮花。那側影優美的輪廓、那低頭翻動書籍的動作、那沉靜如處子的姿態……
一剎那,齊文靜的呼吸微微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