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是很混亂的,滿院子蕭瑟的冬風里,院子里站著的人都縮著脖子。忽而一陣大風吹過,把枝頭是僅有的幾片葉子也吹落在地上。有一片正迎著二姑娘大張的嘴貼了上去,二姑娘便一陣唔唔聲,抬手拿開那片枯葉,嚷著「連一片葉子都欺負回雪……」之類的話。
殊不知這些耍潑鑽橫的行徑有多麼丑陋,原本也是有頭有面的姑娘家,如今卻自己把自己作賤成這副模樣兒,二姑娘不知道眼下敢不敢照鏡子,見了自己這樣子,又會不會覺得惡心。
二姑娘啊,你該吃藥了!
蕭永夜和顧次莊這會兒也到了院門外,听得這陣仗,兩人相互看了一眼,顧次莊咳嗽一聲︰「那個,我就不進去了,那是家事,我一外人不好插手。」
「內院的事,還是讓女人家去辦吧!」蕭永夜吱唔著,那二姑娘他現在也是見一回頭疼一回,只要確認了顧雁歌沒事兒,他心里也就安定了。侍衛門正在院外等著呢,一旦里頭有情況,立馬就會沖進去。
顧次莊點點頭,遞了個理解的眼神,然後說︰「我去看看小外甥去。」
于是兩大男人就這麼止步于門外,其實姑娘家的事兒,尤其是嫁出去的姑娘,他們確實是不好插手。回來主要是怕顧雁歌吃虧,既然確定了沒吃虧,那就由著折騰吧。
侍衛們見這二位來了又走了,有點模不著頭腦,听著里邊吵得跟菜場似的,又仿佛有點明白了。
「嬤嬤,最近誠郡王是不是議親了?」顧雁歌似乎是听著風聞了,于是一邊看著院里,一邊輕聲問著。
楊嬤嬤嘆氣,臨到了急的時候才想起這回事了,早前說的時候不知道听到哪兒去了︰「回主子,暫議的谷家嫡次女。」
「谷家,那可是個書香門,當年一榜就出了三個進士,嘖……那可是最講規矩的人家吧。」谷家老爺子在翰林院當了一輩子差,當年還在先帝跟前執過筆墨,素來就是個把規矩講到骨子里去的人。顧雁歌想著直樂,這要是郡王妃進了門兒,二姑娘該把自己往哪兒擺呢?
楊嬤嬤點頭道︰「回主子,谷家得過先帝爺的手書,讀書滿門、禮樂傳家,是最重規矩的人家。」
「挺好,下午準備準備,咱們進宮去,娘家人總得替嫁出去的姑娘做做面子。」顧雁歌也懶得理會,不如交給谷家的嫡次女,這些大家族里的姑娘,對付起二姑娘這樣的來,總該是駕輕就熟吧。
楊嬤嬤應了好,顧雁歌就抬頭起看還在地上滾著的二姑娘,嘆氣扶額,揚聲說了句︰「二姑娘身子不舒服,來人,送二姑娘回府,讓誠郡王府上差大夫好好瞧瞧。在家里嚇嚇自個兒人沒事,要是放出去嚇壞了旁人,那可就真真是罪過了!」
壯實的婆子早就想听這句話了,得令地應了一聲,幾個婆子拎手地拎手、抬腳地抬腳,順手還把二姑娘的嘴給堵上了,掙扎著的二姑娘就這麼被死死拽了出去。出了門往馬車里一坐,狠狠掐住就是不讓起來,二姑娘吱唔著說不出話來,只能是恨恨地瞪著幾個婆子。
婆子們全當是沒看見,一路催著馬車,奔向誠郡王府。
而恆王府里,蕭永夜和顧次莊得知了二姑娘走的消息,這才從孩子房里出來,抱著倆小擋箭牌進了院兒里。
顧雁歌笑眯眯地接過弘璋,然後看向蕭永夜和顧次莊,瞪了眼道︰「你們倆一點也不厚道,也不進來支把手,還跑去逗孩子玩。」
顧次莊勾著眉眼看蕭永夜懷里的弘琨,弘琨不理會他,他有點兒挫敗的感覺。擰了頭不理會那臭小孩子,回顧雁歌說︰「她翻不出天去,再翻誠郡王府就沒了,你沒見她鬧騰得不如上回那樣瘋了,她也沒笨到哪兒去,就是瘋了點。」
「雁兒,你下午去宮里做什麼?」蕭永夜听了外頭準備車馬,于是這麼問了一句。
把弘璋四處亂舞的手給揪老實了,顧雁歌才有工夫回蕭永夜的話,她心里直覺得痛快,這事兒可怎麼說呢,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沒什麼,就是覺得二姑娘不懂規矩,就該找個人給她立立規矩,眼下她是嫁出去的姑娘,咱們府里算是沒誰能給她立規矩了。那就找個能的唄,她是人家府里的庶室,庶室自然該由正室立規矩。」
蕭永夜還當是顧雁歌要去跟太皇太後提,讓誠郡王早日娶谷家的嫡次女,也沒吱聲,算是默默地肯定了這個做法。
顧雁歌進了宮里,陪著太皇太後拉了會兒家常,沒說那些亂兒八糟的事兒。太皇太後眼下已經不管這些婚嫁的事兒了,她進宮是專門為逮皇帝來的,可沒曾想皇帝沒逮著,逮著位太後。
太皇太後畢競是老了,說了會兒話就乏了,太後就領著她到園子里走走,說是賞賞花園里新開的紅臘梅︰「雁兒,你不進宮我也想招你來問問,那二姑娘的事兒鬧騰得風風雨雨的,你打算怎麼辦?」
太皇太後那沒人捅過去,並不代表太後不知道,眼下皇帝還沒立後,太後統領著六宮,要是連這點事都不知道,那就白給了。
「二姑娘終歸是府里的姓娘,姓蕭,我也不好伸手伸得太長。蕭家族里雖然說著沒事兒,可要是真動手了,就該怪雁兒丟了皇家的風範,這體統可丟不起。」她其實也難辦啊,就算蕭家許了,還有宗室呢,恪親王再臉面大,真到了這些根本的問題上,宗室也是不會讓步的。
太後點了點頭,贊許地道︰「雁兒比從前想得周全些了,雁兒既然來了,肯定是有主意了,不妨說說怎麼個打算?」
嘖,顧雁歌就從來沒有看太後這麼順眼過,她也請楚,這位從前對她明里好,實里疏遠的太後娘娘,為什麼又對她這麼好了,自然更要順著桿兒往上爬︰「雁兒是想,嫡妻入府前,庶室本該請出府的,可二姑娘畢竟有那些不同。雁兒是想,不如就讓她先去谷家姑娘那兒立立規矩,也算是谷家姑娘賞她個臉面,抬她一抬。」
這主意,她也是想了很久的,明里要擺出為二姑娘好的架式來,暗里就看那位谷家姑娘的手段了。想那谷家姑娘也是明白人,這麼好的機會如果都沒把握住,那就真是朽木難教了。
太後看著顧雁歌笑了笑︰「雁兒經事了,這主意不錯,如果二姑娘懂得做,這是天大的臉面,而谷家姑娘也得念著情份。雁兒現在考慮起事兒來,可是越來越周到了。」
「太後娘娘,雁兒也不過是模石頭過河,深一腳淺一腳的過來,要不是真逼到事頭上來了,哪會動這些心思。雁兒這輩子呀,就樂意過輕輕省省的日子,能不摻和就不摻和,非得摻和了就好好摻和。」顧雁歌這話本是無意的,可說完後自己一琢磨,覺得這話要仔細听,肯定能听出別的味兒來。何況這是太後,在宮里斗了半輩子的人,肯定得往歪了听。
太後能不听歪嘛,太後覺得顧雁歌這就直接是在說,太後娘娘吶,您也別老想著給甜棗,然後跟著就在後頭使絆子,這樣是行不通的。
顧雁歌一看這勁,連忙沉默,許久後才溫溫淡淡地往回拽幾句,太後也似是寬了些心,她就連忙告退,這宮里的人真是一個想得比一個遠,坐飛機都趕不上。
「主子,您剛才不該這麼說話!」上了馬車後,楊嬤嬤實在忍不住了,就這麼說了一句。
迎著翻飛的簾子,顧雁歌嘆氣,她也知道啊,可能是日子過得太順了,一下子腦門熱,就忘了那是什麼地方了︰「我也知道,以後時時提醒自己,話吐三分留七分,再像今兒這麼嘴快,補不回就該犯愁了。」
晚上蕭永夜回來,換了衣裳就到院子里跟顧雁歌一塊逗孩子玩,二姑娘的事,顧雁歌這麼處理,讓他有些意外,不過這是最好的辦法了︰「雁兒,要小心,別把戲排砸了!」
顧雁歌抱著弘璋,听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想了想才轉過彎來,不由得「噗嗤」一笑,蕭永夜被她給帶壞了,這感覺真是不錯︰「放心,砸不了,砸了還有你呢,我不怕。」
「你就這麼篤定,不怕出差錯。」蕭永夜也是無奈,他都不知道顧雁歌的信心哪來的。
「那當然,要是在我進門之前,你有庶室,我也會看哪哪不順眼,再懶都非得找她點不痛快不可。
同樣的,二姑娘去了,谷家姑娘總要立個下馬威,抖抖正室的派頭,立立庶室的規矩吧。」顧雁歌倒不是對自己的計謀有信心,而是對共享一個男人的女人之間那些微妙的情緒有信心。那些宮圍斗爭里不常演,所以說啊沒有常識,可以常看電視,總會揀著點有用的。
顧雁歌是想得很直接的,但是蕭永夜琢磨出別的意思來了︰「雁兒這主意確實好,二姑娘是奉旨過去的,谷家姑娘也不好太為難。」
……顧雁歌心說,我可沒這麼想,依二姑娘那態度,谷家姑娘再不好太為難,到最好也會磨光那點性子的,再說……谷家姑娘也是奉旨立現矩吶,谷家姑娘咋說都更名正言順呢!
嘖……她已經開始期持了,二姑娘呀,是你自己找拍的,怪不得旁人.
卷二自由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