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神宮 第一章 慈父之願

作者 ︰ 掌中芥

春雨暫歇,漫天濃雲卻未曾散去,傍晚的三龍市也已籠罩在一片昏沉暮靄之中,養育巷口橘黃色的燈光放出不太明亮也不太黯淡的光芒。

這個石磚鋪路經歷了數十年風風雨雨的巷子,也慢慢步入了耄耋之年,與這做現代化的都市顯得那麼的格格不入。最外面斑駁的牆壁上一個大大的拆字,紅得如血般鮮艷。

已然被政府律令即將拆除的巷子,在暮靄中已然如杵著拐杖的老人,倔強的挺立著。

靜靜的,從巷子深處慢慢的走出一個中年男子,身形削瘦,面正方圓,看上去頗為實誠。只是雙目不太有神,一襲黑色的西裝也早已是皺褶橫生,顯露出一種莫名的頹廢。

中年男子走到巷子口,便停下了腳步,只是一味的茫然注視著北方,好似那遠處有什麼珍寶似的,在呼喚著他,微微抬起的手臂,想要去模索什麼,轉瞬卻又停下了動作。無聲的嘆息著,轉身卻回走去,神情寂寥。

「嗯?你是…」中年男子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一個人來,饒是他一貫心如止水,此刻也不禁驚呼出聲。「哎~」嘆了口氣,驚訝的神色剎那間又化作虛無,臉上流露出不可遏止的寂寞與厭倦,中年男子什麼也沒說,只是徑直的走著自己的路。

沒想到來人,卻是突然開口說起話來,「我叫何照,剛剛很不好意思打擾了,沒嚇著你吧。」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來,向中年男子握手致歉。

「呃…」中年男子不禁愣了一愣,習慣性的伸出手去,何照的手很溫暖,熱熱的,就好像那夏季落日下的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暖洋洋的。

頃刻間,中年男子露出一副好似見到鬼的表情,驚駭至極,手很不禮貌的指著何照說道︰「你是人!」聲音之中流露著顫抖,驚訝之余還有幾分莫名驚悚的情緒。

「恩,這當然,目前我基本還算是一個人,呵呵。」何照的態度很是和藹,略微方正的臉龐上始終帶著和煦的微笑。

「你是法師?」中年男子雖然寂寞很久,但思緒還算正常,一下子便聯想到了那些傳說中龍虎山的法師之流。

「你是來收我的?」中年男子緊張的語氣中帶著幾絲畏懼、幾絲不舍、幾絲解月兌…

「呵呵,不是的,我並不是什麼法師,也並不是來收你的。恰恰相反,我是來幫助你的,先生。」何照脾氣顯然很好,慢慢逐一的回答了中年男子的提出的問題。

听到不是法師來收他的,中年男子原本有些緊張的神情,頓時松弛了下來,眼中有些慶幸更夾雜著深深的寂寞。「那您怎麼能夠看見我的?」或許是許多年沒有跟人說話了,中年男子還是想跟眼前這個人聊聊。

「我是地祗,當然看見你,不僅能夠看見,而且我想,我應該還能夠幫助您。」何照再一次重復了他的善意。

「地祗?那是什麼?」中年男子看著眼前這個看去不過二十左右的少年,米色的外套,洗得泛白的牛仔褲,白色的運動鞋,再加上那副金絲框邊眼楮,靜靜的矗立在那。文質彬彬的模樣,撲面而來的那種滲到骨子里的書生氣。雖然不太相信他能夠幫助自己,但心中卻悄然而生了一絲期盼。

「呵呵,地祗,是神靈的一種,通俗點說,就是地上的神靈。」何照微笑言道。

「你是神仙?」中年男子的臉上再次露出了驚愕的神情,繼而又轉為疑惑,略微有些狐疑的問到︰「你剛剛不是說是人來著,怎麼這會又成神仙了?」中年男子並沒有因為少年的一句自稱便相信了,顯然並沒有忘記何照剛剛說過是人的話語。

「呵呵,我目前只是神靈中的一種陰神,雖行神靈之職,尚算凡人之體,故而說自己是人並不算矛盾。」何照微笑著,不露痕跡的改正了中年男子話語中的些微錯誤之處,並稍稍解釋了他的疑惑。

「陰神?」中年男子嘟囔了一聲,雖然不太明白,暫時卻也接受了何照的說法。反正自己的情況已經壞得不能再壞了,還不如死馬當成活馬醫,說不定還能…

想到這兒,中年男子苦笑著說道︰「雖然我還不是很明白,但是你真的能夠幫到我嗎?」

何照淡淡笑著,這次反而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先生,你可以先自我介紹一下,順便說說你的一些經歷嗎?」

中年男子頓了一頓,繼而又深深的嘆了口氣︰「我叫碧濤,是震澤市的,前幾年來三龍市跟朋友合伙做買賣,萬沒想到卻是被朋友坑了血本無歸。事後找他去理論,不料他卻找了一幫子地痞流氓把我狠狠毆打了一頓,就是在這個巷子的里面一個拐角處。臨走時,他們還用冷水,將我全身澆濕,當時天寒地凍,我又被打得奄奄一息,最後沒等到天亮,就死在了這個巷子深處的一個無人角落里。事後,那人又買通關系,將尸體作為黑戶處理了。接著,我就成了這樣,但是卻始終走不出這個巷子。」說罷,苦笑連連,聊以自嘲。

何照靜靜的听著,眼前這名叫碧濤的男子平靜的講完了那不算平靜的過往,臉上笑容已然斂去,眉間微微皺起,以一種異常沉重的語調問到︰「不知碧濤先生,現在的心願又是什麼呢?申冤,抑或者是家人?」

此時,這名叫碧濤的男子反倒是笑了,頗有興致的打量著何照,淡淡問到︰「為什麼你不問我想不想報仇呢?」

「呵呵,碧濤先生說笑了。」何照笑了笑,「雖然我還算不上多麼強大的神靈,但是作為神靈最基本的一些能力還是有的,例如看得見你,例如你身上並沒有那種想要報復的仇恨氣息。有的,只是一種眷戀和不舍。」

碧濤此時方才算是真正對眼前這個自稱神靈的人有了一點信心。

「你說得不錯,我想念我的妻子,以及我的女兒,至于申冤,呵呵,人都死了,即便能夠申冤又能如何呢。」說話之時,自有一股神采飛揚之色洋溢著,「她們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僅有的親人,我舍不得她們,我每天翹向被期盼,就是渴望能夠再見她們一面。」

何照笑著說道︰「如果僅僅只是想見她們最後一面的話,這個願望,我可以幫你達成。」

「真的嗎?」雖然听著眼前的承諾,碧濤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數年辛苦徘徊的心願,竟然輕易就能達成。

「當然是真的。」何照肯定的點了點頭。

碧濤頓時欣喜若狂,再次向北方望去,只是此刻的眼神不是茫然,而是堅定執著,透露出無限喜悅。同時嘴里無聲的,重復著兩個名字——老婆與孩子的名字。

過了好久,碧濤才算從喜悅中沉靜下來,靜靜的問到︰「不知道神仙需要我付出些什麼?」

「不需要什麼,你只需要向我的神名祈願就可以了。」

「就這麼簡單?」碧濤滿臉狐疑,顯然有些不敢相信,「神仙你不要瞞我,我好歹身前也算個商人,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哎~」何照嘆了口氣,略微有些悲憫的說道︰「世上確實沒有白來的緣分,我滿足你的願望,是為了能夠度你,畢竟像你這樣的狀況,留在世上終究是不好的。再說了,就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有什麼可以付給我的!」

碧濤聞言笑了笑,神情頗為寂寥,自嘲道︰「是啊,我現在這個樣子,還有什麼呢。」

何照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推了推眼鏡,靜靜的看著他。鏡片後烏黑的眸子,仿佛有一種攝人心神的力量。

「度?」過了片刻,碧濤便平靜了情緒想了想,有些不敢確定的問到︰「是不是,我完成了心願之後就必須得去轉世投胎了。」

何照頓了一頓,眉宇微皺著說道︰「作為神靈,向來言行如一,老實說你這種情況,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至于你最後是會去投胎,還是消失,我也不太清楚,畢竟現在…哎~」

沒想到這次,碧濤卻反而沒有何照想象中的猶豫,得到這個答復後,竟然頗為灑月兌的說道︰「那就讓我向你祈願吧。消失抑或者是投胎,對于那時的我來說,早已沒有任何區別。」

何照明白他的意思,是說即便投胎轉世,那時的他應該也早已沒有了屬于現在的這份記憶,對于現在的他來說,確實沒有區別了。

「我之神名何照,乃當世落日之神。」

碧濤雙手合十,緊閉雙眼,神情肅穆的祈願道︰「祈求落日之神何照,能夠讓我返回家鄉,再見老婆孩子最後一面,我便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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