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旗 正文 卷四 英倫 節四 遺孤

作者 ︰ 貓吃狗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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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片薄雲在烏藍的天穹上緩緩移動,高高的龍門吊在虛渺的微靄中起伏不定,仿佛無數魍魎魃魅倏來倏往竄伏跳躍。仍在棲裝中的「君權」號巨大的船體旁林立的腳手架在風中輕輕地顫動著,幽黯陰沉的戰艦伴著海風傳來的似歌似哭又似嘩笑的波浪聲,隨著海浪時起時伏,透出一股莫名的肅殺!

一個頎長的身影緩步走到了「君權」號停泊的碼頭上,他昂起頭怔怔望著天光水影間更形雄壯的艨巨艦,神情平淡的近乎迷惘。

星澄月輝間微風拂衣,而楊立誠卻已然不知自己心在何處,身為何物,甚至連一個身影已緩緩地步到他身後的事實都未覺察。

「很羨慕麼,.守正?」,任令羽負手于後,輕聲問道,隨海浪而來的晚風亦輕輕拂起了他的衣角——原本極合身的藏青色「治明裝」此時掛在他身上已有些空空蕩蕩,與剛抵達英倫時相比,他竟已單薄了許多。

「學生只是覺得……」.,對于任令羽的出現,楊立誠卻並沒有太多的驚訝——他們這一行人之所以能在這夜深人靜之時還

停佇在這.船廠里,便是因為任令羽這個阿姆斯特朗公司的大主顧親自出馬懇求所得。而既然他楊立誠都要在深夜起身流連忘返,那身為始作俑者的任令羽自然更不會有高榻安睡的可能。

「它太漂亮了!」,楊立.誠的一雙杏仁眼痴痴的望著「君權」號艦處露炮台上那兩門巨大的阿姆斯特朗13.5吋主炮,還有高大的干舷上分上下兩層蝟集的阿姆斯特朗6吋速射炮,喃喃的道,「舉凡武備、防護還有航速,無一不是上上之選。依學生愚見,這‘君權’級鐵甲艦一出,泰西諸國現役之鐵甲艦俱可休矣……」

任令羽濃眉一揚,望著楊.立誠的眼光中也透出了幾分欣賞之意——「君權」級之所以被公認為是「無畏艦」誕生之前最富革命意義的戰列艦,正是因為其武器防護和機動能力均達到了之前所有鐵甲艦無法企及的高度……

「這的確是一艘非常漂亮的船。」,任令羽微微一笑,隨即向身後侍立的黃渤招了下手,而後者也立刻捧著一個物事走上前來,而任令羽則又開了口︰「不過我們這艘魚雷快船看上去也不錯啊。」

楊立誠聞言則詫異地轉.過了身。待看清黃渤手中地東西後。他先是微微一怔。但眼中旋即又透出喜色來。

——單煙、雙桅桿、前後主炮後各有一個小小地甲板室。而在兩個甲板室之間則布置了兩具雙聯裝18吋魚雷發射管——那個充當任令羽護衛地陸戰隊員懷中捧著地。赫然是一艘制作精美地魚雷快船模型!

「怎樣?」。任令羽含笑望著正仔細打量著那艘船模地楊立誠。有些漫不經心地問道。

「非常漂亮地船。看上去真像是縮小了地‘致遠’。」。楊立誠雙目放光。那雙黑得墨染似地長眉高高地揚著。當真是眉飛色舞。「就是不知道各項數據……」

「850地標準排水量。長240尺、最寬處27英尺。吃水9尺。配有24.7吋加納快放炮、4門2.2吋小快炮。18吋魚雷發射管5具……」。任令羽立即給了他答案。「2立式三脹往復式蒸汽機。6000匹馬力。最大航速……23.5節。」

「23.5?」,楊立誠驚呼出聲,他抬頭望著任令羽,「這比我北洋新近訂購的穹甲快船還要高出1.5節啊。」

「比之倭寇最新的那艘穹甲快船也要高出半節。」,任令羽語氣淡淡的回道——雖然這半節航速沒有多大意義,但作為將來可能要貼近敵陣的偵查、通報艦,能比敵方航速最高的軍艦還快上那麼一點,大概還是能讓艦上的官兵稍微安心一點吧?

「好了,你先下去吧。」,他沖黃渤擺了擺手,而後者也隨即躬身一禮,而後便轉身退了下去,而任令羽此時已轉向了楊立誠。

「守正……」,他低頭看了看腕上的防水表,「若也是睡不著的話,陪為師在這碼頭上隨便走走如何?」

楊立誠的眼中悄然閃過幾分疑惑,但仍恭敬的對任令羽躬身一禮,說道︰「學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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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雲已漸漸的多了起來,濃淡不一的雲朵在廣袤的天穹上緩緩移動,讓本來就是晦月日子的天穹顯得更加黯黑,半輪殘月從雲朵的間隙中透出臉來,用月光給碼頭上一前一後迤邐而行的兩人各自投下了一個長長的背影。

「我老師一直都是個魚雷迷,听聞這次訂購了3魚雷快船,還在來電中專門問詢了有關此船的諸多事宜呢。」,想起前幾日收到的李鴻章電報中那段「速將所購之魚雷快船一概明

報來,務求詳細,不必吝惜銀子」的文字,任令羽的T[由得微微一揚,但旋即又蹙緊了眉頭——在他原本那個時空里,庚子國變後抱病北上與列強周旋的李鴻章在病中仍不忘給張之洞傳話,說是電報每個字四角銀元實在太貴,要他不要再發「空論長電」,凡事可以摘要發出,以節省經費……

「如今歷史多了我這個變數,不知是否能讓那個如今便已年近七旬的老人不必在風燭殘年還要抱病周旋于虎狼之間,以致油盡燈枯呢?」,想到此節,任令羽的目光中不由得也透出了幾分惘然。

「學生一直以為,以魚雷為制勝利器,其實是言過其實。」,身後突然傳來了楊立誠平淡而無感情的聲音,也打斷了任令羽的冥想。

「哦?」,他回轉身望著這個如同往日一般,極修邊幅卻又異常沉默內斂的弟子,微揚著眉問道︰「此話怎講?」

「回老師的話。」,楊立誠先向任令羽躬身一禮,隨即又站直了身子,從容道︰「如今魚雷航程卻僅為數百碼,而當今之大中口徑火炮其有效射程卻多在千碼乃至數千碼以上。

換言之,如魚雷快船、魚雷艇等若要有用武之地,則必須高速貼進敵艦之炮火射程內,于彈片橫舞中予敵從容一擊……」

「能否一擊必.殺姑且不論。」,楊立誠繼續侃侃而談道,「單論這幾如赴湯蹈火的高速貼敵,就非真正的敢死輕生之士而不能為也,而此等豪勇敢戰之士……」,他略頓了下,「誠難求也!」

任令羽的目光在眼瞼下.晶瑩閃動,他凝視著從容不迫對答如流的楊立誠,過了片刻才輕輕的點了點頭。

「中堂大.人之所以熱衷于魚雷,歸根結底還是為了一個‘錢’字。」,任令羽微蹙眉頭,似乎是在對楊立誠娓娓言心,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語,半點沒有做作之態,「一艘鐵甲艦動輒數百萬兩甚至上千萬兩銀子,正如你剛剛所言,如果算上炮械子藥、維修保養、軍港改造等……其耗費更要倍于此數。而這魚雷快船所耗費的卻不過數十萬兩,且雖需臨敵涉險,但只要一擊得手,便可摧毀一耗資千萬之鐵甲。」

「學生明白。」,楊立誠.神情恭謹的答道,但隨即話鋒一轉,「只是指望以魚雷快船臨敵涉險以求僥幸一勝,學生還是以為這算不得什麼制勝之道。」

「你說的沒錯。」,任令.羽輕輕頷首,「但這就是我國的現實。國家沒錢,所以才會勉力為之。」

「不過你剛才有一句話說得甚.有道理。」,他娓娓說道,「若要魚雷快船一擊奏效,那就必須給它配個豪勇敢戰的船主才行。」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該如何安排你們這四個隨我出洋的學生。」,任令羽很自然的背轉過身,已是轉了話頭,「季明如今已是水師學堂的教習,之後自然也會留在我身邊。」

「至于余下你們三人,盛季我會與英國海軍部協商,爭取讓他到英國人的皇家海軍學院學習艦艇設計……」,任令羽古井一樣深邃的眼楮凝矚在燈影里,聲音在混茫的波濤聲里顯得格外清晰,「撤旗事件後,英人便中斷了與我北洋的留學合作,為長遠計,重修舊好勢在必行。而且,我們中國的海軍,最後還得有自己設計的軍艦才行。」

「老師思慮長遠,學生佩服。」,站在他身後的楊立誠由衷地道。

「說不上什麼思慮長遠,只不過是做些早就該準備的事情而以。在其位謀其事,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罷了。」,這就已經是官面上的冠冕堂皇格調了,但任令羽娓娓說來,卻是一點枯澀僵板味道也沒有。

「至于你和坤武麼……」,任令羽略低下頭,與其低沉地說道︰「坤武早已找過我,願作一魚雷快船的船主以求他日戮力疆場報效國家,我也應準了。還有你,楊守正……」

「學生不才」,楊立誠突然上前一步,聲音也略微提高了些,「願與何坤武一般作個魚雷快船的船主,以為他日海戰中之先鋒!」

他略頓了一下,又補充道︰「軍艦有大有小,但勇氣卻沒有太多區別,學生自知才疏學淺,但惟有這豪勇二字卻還勉強擔的起。」

任令羽渾身微微一震,他隨即轉過身來,凝視著楊立誠,月光大淡了,影影綽綽的連後者臉上的五官都不甚清晰,但卻能清楚地看到楊立誠面上的坦蕩與豪氣。

「不錯,果然好志氣。」,任令羽的瞳仁在水色月影中閃動著幽暗的光,他望著楊立誠,幽幽的道,「不愧是馬江之戰的英烈之後,言談舉止間,當真是大有父風啊。」

他話音未落,楊立誠已是渾身一顫,驚得如焦雷轟頂,他只覺得頭「嗡」地一響,接著一陣耳鳴心悸,兩腿一軟竟差一點坐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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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不是很明白老師的話。」

是經歷過人生驟變的人,倏然間楊立誠已憬悟回神,T[一笑,繼續道︰「什麼英烈之後,老師說得當真是學生麼?」

海上波伏浪涌,一陣陣海風掠過,襲得人身上起栗,連綿的海浪聲傳來如無數人在暗中拍手嘩笑,碼頭旁的腳手架婆娑搖曳,遠處的工人居住區燈火闌珊,一片喧囂中鬼影幢幢,竟顯出些異樣的詭異陰森。

「你真的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麼麼?」,任令羽的臉色在暗中已變得蒼白陰沉,他兩手十指交插緊緊握著,語氣也一下子濁重起來,「我向嚴總辦查問過你在水師學堂的課業,你不錯,門門功課都是中等偏上,平日里也是少言寡語,只好讀書。只偶爾……不,應該說是恰到好處的在季明、盛季等少數人面前流露那麼一兩句對時局不滿的話,卻往往都是針時弊一語中第……」

任令羽十根細白修長的手指交叉握著,指尖輪流按動著指背,仿佛在掩飾心中莫名涌上的焦慮,但口氣卻已緩重下來,「久而久之,連季明都開始慢慢的把你引為知己。」,他突的一笑,繼續道︰「季明是水師學堂里人盡皆知的才子,而盛季則是管學生們公認的大哥,又是如今李中堂身邊頭號謀主張幼樵的年家子。有了這麼一層糾葛,我讓季明推薦出洋隨員的時候,這兩人都推薦你也就是情理中事。且不說我,這樣下去,怕是經張幼樵而讓李中堂對你青眼有加也不是太難的事……守正,你今年不過是弱冠年紀吧?」

楊立誠臉色已漸漸變得蒼白,听到任令羽的問話,他動了一下嘴唇,竟不知說什麼好,過了良久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是。」

「錐處囊中,.其末立見」,任令羽望著楊立誠,語氣已不再向剛才那樣濁重,而是變得柔和溫馨起來,「守正,以你的才略,在塞得港那一番言論,便足以振聾發聵了。」

「可正所謂‘事有反常.即為妖’,平日里太過自抑,只要偶露崢嶸,便已經足以讓人矚目了。」,任令羽目光誠摯,他繼續娓娓地道︰「更何況你之後又與廖明誠一起演了那麼一出戲……」

「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麼樣的交情,只是……既然是同船而來,那個流落異國孤苦無依的故事,又怎麼能瞞得住人?」,他望向楊立誠的目光中已多出了些許失望,「守正,你太著急了些。」

楊立誠的心思此時已是一.片混茫,空白得萬籟俱寂,過了良久,他才淡淡地道︰「良禽擇木而棲,學生覺得老師是個難得的干才,所以才生出了這個拉著廖明誠一起報效的心,故而才有此舉。此事全是因學生一人而起,與明誠無干,還望老師高抬貴手,放明誠一條生路。」

「哪個說我要懲處你們了.?」,任令羽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他繼續道︰「你存的是怎樣的心思,以為我當真看不出來麼?只是禮下于人,必有所求,沒搞清你和廖明誠的打算,我自然也不好多說多做些什麼。故而先要請國內的老中堂幫忙,模一下你的底才能說其他。這事雖是瞞著你做的,但你既然在水師學堂隱姓埋名了這許多年,其中的道理,想必也會明白。」

這一番話他言來如傾如訴毫無.滯礙,款款如侃侃如一片誠摯,讓楊立誠听得也不由得輕輕頷首,他神情肅然的道︰「老師如此做,也的確是情理之中的。」

「你能如此想,老師很.是欣慰。」,任令羽的眸子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幽暗深邃,「皇天不負有心人,幾番找尋之下,終于在某個去處找到了你那個‘舅舅’……」,任令羽微微一笑,「由此才知道了你楊守正的真實身份,不過,我卻更不明白了。」

任令羽環眺高遠周匝,語氣飄忽的道︰「你既然是福建水師英烈後人,入這水師學堂為何卻要隱姓埋名?甚至連出生籍貫都換了……你應該知道的,只要你亮明身份,不要說北洋海軍中的一干閩籍管帶,就連老中堂對你也會多加照拂。當然,你也可以說你隱姓埋名就是為了不受這些關切,但是,那你又何必自掩光芒,韜光養晦?還有,你既然已經拿定了一個隱于軍中的主意,為什麼又一定要引起我的注意?」

「楊守正,你身上的謎團太多了!說不清楚這些事,我雖愛你之才,卻當真不敢用你。」,任令羽望著楊立誠,語氣平緩自然。

楊立誠默默地低下了頭,波濤的聲響不絕于耳傳進來,海上的風鼓蕩而入,吹得他身上的「治明裝」衣角微微揚起,暗淡的燈光下,碼頭上顯得有點陰森,讓人都打心底里不住發噤。

「老師說的不錯……」,他的雙眼在夜色中瑩瑩如豆,幽幽發著青綠的光,顯得有點森人,「家父的確是福建水師官佐,也的確是戰歿于馬江之役……」(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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