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旗 正文 節三十八 天下第一折(補)

作者 ︰ 貓吃狗糧

張佩綸似乎有些不勝酒力,半杯紅酒下肚,他的臉上已是黑中透紅,仿佛身上的的血一下子全涌到臉上一般,一雙總是眼瞼浮腫的眸子中更是熠熠的閃著火光。

「治明……」,他凝視著任令羽,目中灼然,「行百里者,半九十而……」

任令羽悠悠一嘆,他自幾案上拿起那份《殿閣補闕折》的抄本,用手拈著踱至舷窗前,眺望了下遠方的海天交界處,這才淡淡地道︰「幼樵兄,你我皆心知肚明的事,又何必一定要訴諸于口舌呢?」

「江上春來新雨晴,瀼西春水縠紋生」,張佩綸信口吟出句劉禹錫的《竹枝》詩,而後道︰「治明,水已亂了,但卻尚不知魚在何處啊……」

這是一定要任令羽道盡李鴻章折中的機關了!

任令羽不由得微微苦笑,張佩綸翰林名士,又久在淮幕,向來都以李鴻章的忘年知己自詡,且其雖近年來屢遭蹉跎,但骨子里那種文人的爭強好勝性子卻並未完全泯滅——此時一定要自己把這《殿閣補闕折》里深意剖析個明白,說白了其實不過是要和自己這麼一個初入淮幕卻已經能把李鴻章的心思猜個八九不離十的後進,在見識一較高下的一種不甘人後而已。

只是,他任令羽可並不是初入淮幕那麼簡單——在原本那個時空里,自幼年時隨父親參觀了那次有關民國軍隊的展覽後,對北洋,抑或說是對李鴻章的研究便成了任令羽生活的一部分,十幾載光陰,看過的讀過的關于北洋和那個時代的所有的資料幾乎是汗牛充棟!

可以更為簡單而快捷的獲得知識,這就是自己原本那個時代比現在這個時代最大的進步!、電子圖書,這一切的一切使得知識的傳播早已達到了爆炸的程度,舉個例子,張佩綸最多只能知道李鴻章的過去與現在,而任令羽卻還知道李鴻章的未來——原本的未來……

任令羽固然不可能似張佩綸這般有長時間與李鴻章朝夕相對的機會,但在那個時空里閱讀過的數以百萬字的有關資料卻能讓他在百年之後從各個側面來了解一個頗為立體的李鴻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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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堂這份折子里,似乎少了兩個人?」,任令羽轉過身,向張佩綸晃了晃那份抄本。

「哦?」。張佩綸一愣。重復道︰「少了兩個人?」

「正是!」。任令羽回答地頗為誠摯。「一掌軍機一主海部。還都是我大清朝地黃帶子宗室。赫赫 戚。真真正正地龍子鳳孫。」

這是說禮王和慶王!張佩綸眼中波光一閃。已笑道︰「治明說笑了。我大清朝地宗室。是從來不加大學士餃地。」

「那入軍機呢?」。任令羽地追問來地極快。

「中堂大人平日里雖然豪氣任俠。但在大事上卻從來不是個負氣地人。」。任令羽不動聲色地又說出了一句听起來似乎與上一句風馬牛不相及地話。

但張佩綸卻已是懂了。

想入軍機的宗室,這必是指慶王無疑,而從推托不來參加本是他這個總理海軍事務大臣分內事的北洋大閱,以及翁折遞上後卻未在京師海軍衙門受到些許阻撓便直發北洋這一系列事來看,這份新鮮出爐的海軍大臣,大清朝「奕」字輩皇族中繼恭、醇二王後又一位為慈禧太後所重用的王爺在這次的截停海軍船炮款事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也就不問可知……

而中堂大人從不因負氣而做事——李中堂既然敢在奏折里如此視兩位王爺如無物,如果不是出于一時激憤而導致的頭腦發熱,那就只能解釋為——中堂大人另有所恃!

「不是麼?」,任令羽向張佩綸微微一笑,追問道。

「應該是。」,張佩綸也笑著回應,隨即便反問道︰「只是不知道治明所指的是哪一位?」

任令羽盯著張佩綸看了良久,方才道︰「若小弟記得不差,幼樵兄當年也是蘭相的高足吧?」

張佩綸的眼皮都抑制不住的跳了跳,這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其實深意都落在了字上!

蘭相……

「保薦吏部尚書鴻藻為體仁閣大學士」,這是李折中的原話,而李鴻藻的表字,正是蘭蓀,此便為「蘭相」二字中的「蘭」。

至于「相」字,七年前的甲申易樞,李鴻藻也被一體掃了進去,一句「降二級調用」,便由距殿閣僅一步之遙的協辦大學士連降三級成了內閣學士——清時官制,協辦大學士為從一品,若降二級則應為太子少師等等東宮官屬,但此是加官贈餃,向無專授,因而李鴻藻便也只能再退一步,去當降了三級的內閣學士。

但今日任令羽仍稱呼李鴻藻一個「相」字,其實卻是語帶雙關——其一,若此次李鴻章真能將這個名字與他自己只有一字之差的「北清流」領袖保舉為體仁閣大學士,那李鴻藻自然又成了名副其實的「真宰相」!

至于其二,李鴻藻上次拜軍機大臣乃是在同治初年以「帝師」而入軍機,而當時力薦他入主中樞的兩位軍機大臣——文祥、寶鋆,全都是恭王的月復心之臣!而李鴻藻自己,雖一向號稱「君子不黨」,但卻早已是朝野公認的恭王黨羽!

「治明所指的,莫非是‘鑒園’?」,張佩綸壓低了聲音問道。

「小弟早就說過……」,任令羽微笑著指了指張佩綸和自己,「一切,你我都心知肚明!」

張佩綸不由得也啞然失笑︰「的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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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園主人,恭王奕-!

滿清王朝近300年歲月,百余位親王,卻只有這一位恭親王乃是由其皇考在傳位詔書上御筆欽點為和碩親王!而在後世的歷史研究中,不止有一位歷史學者將道光帝在擇儲一事上舍他而取咸豐視為滿清敗亡的重大因由——在這個空前強化君權的中國最後一個王朝里,君主的個人素質在某種程度上直接決定了這個國家的未來!

8歲封王,21歲入軍機上行走,27歲時臨危受命在北京主持合議,得以在英法聯軍寇犯京師的危局下為滿清王朝爭得了一個所大的體面。而其在咸豐十年十二月初一,率文祥、桂良等人所上的《通籌夷務全局酌擬章程六條折》,更被公認為是延續了滿清國祚的扭轉乾坤之舉!

在這道被任令羽少年時讀到的歷史書評論為是「中國內外反動勢力的歷史性勾結」的《統計全局折》里,奕-先是根據他的觀察,評論外國人並非「性同犬羊」,且英國「並不利我土地人民,猶可以信義籠絡」,只是「肢體之患」,而發、捻則是心月復之患,故應以滅內患為先,這便為後來的「借師助剿」奠定了理論基礎。折子里還提出成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設南北口岸管理大臣;添各口關稅;讓各地將軍督撫在處理涉外事件時互相關照,避免歧誤;設立專門針對外國的情報機構等一干洋務措施。該折到達熱河行在後僅9天,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即告設立,並隨即與地方上的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沈葆楨等一干「中興名臣」相互呼應,共同發動了轟轟烈烈的洋務運動!

滿清王朝本已在太平天國和外夷入侵這內憂外患之下搖搖欲墜,而奕-的這道《統計全局折》和隨後的一連串措置卻給它及時地打了一針強心劑,並由此時滿清的國祚多延續了半個多世紀!這樣的擎天之功,即便是強橫如慈禧太後,雖然自光緒七年後邊開始著力打擊恭王,並直接借「甲申易樞」事件勒令其「歸府養病」,但只要能得到地方實力派的適當支持,那麼這位已經在「鑒園」里「病」了七年的恭親王爺的復起卻是慈禧太後都無法壓制的事!

他是道光帝最鐘愛的兒子,咸豐帝相交最深的皇弟,更是洋務派在中樞的代表和主要領袖,自同治元年到光緒十年,他做了23年的領班軍機,中樞首輔!無論聲望、資歷、乃至自身的才干,在滿洲親貴中都是無人可望其項背!

而北洋,則是最強的地方實力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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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佩綸重新舉起了面前的酒杯,面向一臉從容的任令羽,方才道︰「所謂洞穿七札,入木三分,不外如是了!治明眼光犀利若此,在下甘拜下風,請!」

「幼樵兄謬贊了。」,任令羽再次猶豫著是否要告訴張佩綸他手里那杯酒的來歷,但考慮到此時難得的融洽氣氛,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

「好難喝的酒,若是現在已經把那東西買下來就好了。」,任令羽咂了口紅酒,微微皺了皺眉,便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而對面的張佩綸則輕輕按了按自己的左衣袖——那里正放著一份李鴻章折中夾片的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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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美國,亞特蘭大。

神色頹唐的艾薩.凱德勒從那名滿面嚴肅的猶太籍律師手中接過一支造型別致的鋼筆,帶著滿心的不情願在眼前這份聲明將他手中全部的--股份,以及-的配方轉讓給公司食品機械分公司()的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知道你拿到了什麼?」,艾薩.凱德勒一邊將那份15萬美元的支票放入自己的口袋,一邊嘟囔道︰「你拿到的也許是這個國家未來十年內最有可能賺到錢的一筆生意!」

「也許!」,那名自稱名叫邁克爾.科里奧尼的猶太律師用一種平淡的有如打字機敲擊般的聲音回答道,「也許他真會如你所說的那樣,成為這個國家里最有名的飲品牌子。所以……」

他從桌上拿起那支鋼筆,遞給了艾薩.凱德勒,「這支筆我轉送給你,就當是一個紀念品吧。」

邁克爾.科里奧尼平板的仿佛被熨斗熨過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一絲微笑︰「這是我們公司新近在威斯康星收購的一家制筆工廠出產的新產品,遵照我們老板的意思,我們用這家制筆工廠的負責人——喬治.派克的姓氏命名了它,請你也相信我,在公司的經營下,不論-還是派克筆,都會成為這個國家里最賺錢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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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跑出去干活,更新晚了些,各位大大原諒則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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