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旗 正文 節二十七 解鈴(上)

作者 ︰ 貓吃狗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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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已經寫完了奏折上的最後一筆。

「如何?」,他將狼毫向旁邊一擲,轉過頭問向侍立一旁張佩綸。

「中堂大手筆!」,張佩綸強壓住滿心的驚駭,以盡量平和的語氣緩緩言道,「只是這折子一遞上去,恐怕朝局傾刻間便會大亂!」

「哦?」,李鴻章低下頭沉吟了片刻,仿佛在消化張佩綸話中的深意,過了良久,他才重新開口——

「亂便亂吧……」,李鴻章已習慣性的在艙內踱起步來,「亂也沒什麼不好,誰都猜不出誰想什麼,有些事情反而好辦了。」

「是!」,張佩綸低眉斂目的答應道——水混了方能模魚,這是鄉俗俚語里都能講清的道理,他張佩綸自然更不會不懂。

而且他久在淮幕,早已熟悉了李鴻章的性情,這位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秉性言出如山無可違拗,而既然眼下中堂已經打定了主意要為海軍軍費打上這一場天大官司,旁人即便是去勸,估計也已經是勸不動了。而既然已是如此局面,那他張幼樵這個北洋智囊自然就應當好好幫著中堂大人把這一出戲盡可能唱好了……

「中堂大人,學生這里還有些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打定了主意後,張佩綸便立時開了口。

「嗯,說來听听。」,李鴻章腳下不停,青緞官靴的千層底在艙內的地板上發出橐橐的磨擦聲。

「學生以為。中堂大人應即刻召丁軍門和劉總兵前來。一體商議著給朝廷覆折地事情。」。張佩綸略沉吟了下。繼續道︰「中堂大人地折稿自然先不必讓他二人知道。但翁某那《停購船械折》實是我北洋海軍成軍以來之最大危機。茲事體大。還是盡快知會一下劉總兵為好。」

「嗯。和衷共濟。好。」。李鴻章略作思索。已是明白了張佩綸話中地深意。所謂共患難易。同享樂難!既然北京城里那幾位給北洋出了這麼個天大地難題。那就不妨讓劉步蟾這個海軍「實際之提督」一起知曉。即可群策群力以求共度難關。也能稍微緩和一下他與丁汝昌之間在艦隊指揮權上地紛爭。

「還有麼?」。李鴻章問道。

「還有……」。張佩綸猶疑了片刻。終于還是說了出來。「學生以為。中堂大人既已說過任治明世事洞明。那不妨把他也一起叫了來……」

李鴻章猛地停下了腳步。他臉上毫無表情。漫不經心地透過舷窗望著碧幽幽地海水只是沉吟。良久。才說道︰「此時便讓他參與機密。不嫌稍早了些麼?」

「中堂大人自己也說過。任治明是塊難得地蹼玉。」。張佩綸娓娓道來。「既是蹼玉。那自當善加雕琢。而作育人才。其實不過是‘讓他辦事’四字而已。」

「更何況如何應對翁師傅那份《停購船械折》,中堂這里已有定論。」,張佩綸以手指輕輕敲了敲桌上那份剛剛寫好的奏折,繼續道︰「便讓任治明贊襄一二,即便其見解不足用,然初入淮幕便的參與機密,此等知遇,只要任治明還有那麼一分天良,便自然會知道該盡心報效,此其一。」

「嗯!」,李鴻章臉上已顯出淡淡的贊許之色,「其二呢?」

「其二麼……」,張佩綸微微一笑,「任治明沉敏機辯、才智犀利,讓他過來一起看看翁師傅的妙文,出出主意,或有意外之喜也說不定。」

「也好。」,李鴻章微微頜首,「就依你,讓丁禹廷、劉子香,還有任治明一起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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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遞著看完了那件《請停購船械裁減勇營折》,劉步蟾立時頹然坐倒在「定遠」艦軍官餐廳內的靠背椅上,而任令羽卻是冷冷一笑,徑直把那封折子如棄弊履般的拋到了餐桌上。

如今參與此事的已有五人,自然就不能再擠在那間不甚寬敞的提督艙里,于是李中堂索性帶著眾人直接到了「定遠」艦尾軍官生活區正中的軍官餐廳里,這里原本就是供艦隊軍官們用餐、聚會,以及日常娛樂交際的場所,里面出餐桌和靠背椅等必備之物外,還在一角放置了酒櫃、鋼琴,並特意設置了神龕以供奉中國戰神——關二爺。

而就是這個神龕讓任令羽在一時間覺得時空倒轉,感覺自己放佛突然成了鄭伊健成名電影《古惑仔》里的浩南哥,而端坐在餐桌一端的李中堂自然就是洪興的總扛把子,至于丁汝昌劉步蟾張佩綸及自己這一干人等,扮演的自然就是等待奉命砍人的小弟角色。

不是他任令羽想象力太豐富,實在是眼前的場景和氣氛與那個著名的流氓電影太相似,非常的相似……

「樞密方議增兵,三司已雲節餉!」,任令羽微微定了定神,將突然涌出來的胡思亂想自腦中驅離,隨後便說出了自己對翁折的評判。

一語既出,滿座皆驚!

滿面愁容的丁汝昌驚愕、沉眉斂目的張佩綸莞爾,一臉苦澀的劉步蟾心有戚戚,獨獨坐在上首的李中堂依舊還是那般風吹雲動星不動的寧靜模樣,但一雙眼中卻已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治明」,張佩綸壓下笑意,說道︰「你可知道你剛剛這句話,與中堂剛看到此折時所說的話,那是一字不差啊。」

「那是自然,這原本就是後世歷史書上記錄的李鴻章看到翁同龢奏折的反應。」,任令羽心道,但臉上卻已經適時地現出了驚愕之色。

「當真!」,張佩綸終于露出了一絲微笑,「一字不差!」

任令羽一時間竟變得躊躇起來,他囁嚅著,半天沒有再說一字——能說什麼?難道說自己和李中堂英雄所見略同?

「巧合而已。」,開口的是李鴻章,第一句話便為這件事定了性,卻也給略顯尷尬的任令羽適時地解了圍。

「任治明,這道折子,你如何看?」,沒多做太多的寒暄,李鴻章便單刀直入直奔主題——即然是雕琢而非粉飾,那自然不必說那些勞什子的廢話。

「大手筆!大難題!」,任令羽回答的也是極為干脆簡潔,毫不拖泥帶水。

「哦?」,李鴻章眉頭一挑,「說來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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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師傅這篇文章的關鍵,首在這‘暫停兩年’4字上。」,任令羽重又把那份「翁折」拿過來展開,用手指輕敲著自己所說的那4字,繼續道︰「既是暫停,那便是說兩年後我北洋還是可以再行向戶部提請購買外洋船炮的。如此看來,似乎戶部已經給我北洋預留了地步……」

「但要命的卻是這‘暫停’之後的‘兩年’2字!」,任令羽黝黑的臉上透出微微的怒氣,「現在是光緒十七年,兩年之後便是光緒十九年……也就是說,當戶部給我北洋的期限截止之日,距離太後的六十聖壽也就只剩下了區區一年!」

在他原本那個時空的歷史上,那位翁師傅曾在甲午戰後這般為自己辯解——對北洋的外購船炮計劃,除了這「暫停兩年」外,戶部「前此即未議停,後此亦未阻購辦」,而在兩年限期後,北洋卻「獨未購辦,是必該省船械足用,無待外求,非因部章之限制亦可知矣!」——限期已過,是你北洋自己沒有向我戶部提請續購船炮的,由此可見你北洋的軍艦火炮定是夠用的了,如今戰事已開,又怎能怪我?!!!

可當他翁師傅給北洋限定的2年停購船炮期過去時,時鐘恰恰已經走到了1893年,北京城內早已是張紅掛彩,開始全力籌備1年後慈禧太後的六十大壽了,在這個節骨眼上,李鴻章和北洋又有什麼機會去虎口拔牙?

一個人若無恥到了翁師傅這個地步,也當真是宇內無敵了!

旁听的四人神態各異——丁汝昌和劉步蟾對視一眼,彼此均是滿目憂慮,而張佩綸則是輕輕點頭,李鴻章雖仍不動生色,但眼中的贊許之色卻更濃了。

「說下去。」,他對任令羽道。

「是!」,任令羽繼續說了下去,「萬事皆要講個由頭,而翁師傅這個折子里稱‘依北洋前奏,海軍之戰備,就渤海門戶而論,已有深顧不搖之勢,畿輔根本之地,頗現久遠可恃之象’,這純粹是給我北洋回奏時預先作的一個套,我若稱海軍尚需整頓,則彼剛好將一個‘妄發大言,混淆視听’番天印砸將過來,給我北洋就近扣上一個‘謊報軍情,欺君罔上’的罪名!」

在座五人中年紀最輕的青年官員黝黑的臉上隱隱的透出了一層青氣︰「且翁師傅這里還說‘陸防亦為國之根本’,其意思不過是四個字——以海濟陸,以海軍節余之銀接濟陸軍,當然,翁師傅也不過是說說而已……但作為一個由頭,已太足夠!」

「于海軍之事稍有了解者均知,興辦海軍,如逆水行舟,當真是不進則退!可是朝廷里的當道諸公不懂,所以,翁師傅的這一篇老成謀國文章,才能到得了我北洋海軍的旗艦之上!但他們卻不知,以今日東亞之情勢,倭寇正厲兵秣馬,而我卻自損羽翼……」,任令羽此時已是容色如鐵,他望著眼前的四人,緩緩地說出了最後一句話︰「苟緩一日,或遺百年之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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