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笑 第五卷 刀劍如夢 第一章 難辨是非

作者 ︰ 夢蝶齋.莊易

「啟稟家主,常州第五爺到,已到梅林之外。」

「常州第五爺?」高喜一直帶笑的面容略略一變,暗道︰「他能到梅林外才為我的人現,顯然是有備而來。而蘇家莊的人就在附近……真是該死!」于是起身道,「快快有請。」

「這個第五爺是什麼人?高喜似乎有點緊張。」南天翔向身邊的霍雪梅低聲道。

「我想,大概是小妹的一位姨父吧。第五這個姓很少的,常州地界上能高喜稱得上爺的,大概也只有姨父他了,復姓第五,諱波。」

「我以為第五是個排行,原來是個復姓。對了,百家姓中最後一行是有個第五。不好意思。」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霍雪梅道,「第五姨父是位商人,為人低調,從不在江湖上行走,怎麼會到這里來呢?我們也得去迎接他老人家。」

南天翔心道︰「這件事越來越不尋常了。莫不成霍前輩與蘇莊主離開武林後,就要武林大亂了?嘿,你的姨父怎麼要拉上我去迎接?」心中轉念,口中卻應是,與霍雪梅陪著高喜,一同迎往門外。

「第五爺光臨寒舍,有失迎迓,恕罪恕罪。」高喜見第五波一行多達三十多人,心中暗道不妙,但臉上笑容可掬,不曾流露一絲一毫。

「某家擔當不起。」第五波年約四旬,長臉微黑,雙眉濃黑。只听他道,「世上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不為。高當家的當知某家所為何來,就不用惺惺作態了。所謂善者不來,善者不來……梅兒,怎麼你會在這里?」

霍雪梅躬身道︰「佷女與這位朋友在高當家府上作客。」

南天翔抱拳道︰「晚輩南天翔,見過第五前輩。」

「不敢當。」第五波的濃眉一挑,道,「久聞南少俠大名,抗元反暴,怎會與高喜這般強取豪奪之輩走在一起?」

南天翔道︰「高當家的因魔門花間宗卓不越進犯,故邀了晚輩前來。」他心中卻在嘀咕︰「還說這人低調,說話這麼沖。所謂強賓不壓主,這高喜更非弱流……他怎麼會來?卓不越呢?

想不通。「

高喜笑道︰「第五爺可能誤會了吧?高某雖然不肖,但一向尊重蘇家莊與第五爺,不可能有冒犯第五爺之處。」

「某家若無真憑實據,只怕也難讓天下英雄心服。」第五波向聞迅涌出的群雄拱了拱手,然後道,「今年七月二十二,宣州外,高當家的曾作過什麼事,高當家的不會不記得了吧?」

高喜皺眉道︰「就高某記憶所知,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生啊!第五爺氣勢洶洶而來,不會是讓高某猜啞謎吧?有什麼事,就請第五爺明示吧!」

第五波冷笑道︰「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高當家的這等行徑,非是大丈夫所為,未免讓人齒冷。」

高喜的笑容微斂,道︰「高某敬第五大俠遠來是客,又是蘇家莊的親戚,諸般退讓,已經盡了禮數。若第五大俠是為羞辱高某而來,那麼閣下已經做到了。高某還要備戰卓不越,沒有時間與第五大俠作口舌之爭。閣下若不想落井下石,就請自便吧!」

第五波仰面打了個哈哈,道︰「哈!這樣多好!反正要撕破臉皮的,何必腥腥作態呢?」第五波冷笑道,「高當家的也知道什麼叫落井下石,真是叫某家大開眼界。」他說著面色一沉。

「但某家卻不屑作那無理取鬧之徒!阿鐵,你就將那天生了什麼事,說給大家听听吧。」

「花宗主,高家梅花塢就拜托你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拖住蘇山河等人,便算大功一件。至于如何做到,就請花宗主自行斟酌了。如果功成,你手中的失魂玉笛就是你的了。」暗自計算了第五波的行程、蘇家莊的傳訊反應時間,夜幕降臨時,卓不越出了第五波的府第,召來以元軍身份南下公干藏身常州軍中、為睹南蘇北霍爭雄而滯留在江南的花間宗、邪劍宗、毒宗、陰癸宗的部下,命令陰癸宗的宗主花不素前去梅花塢。

「是!屬下定當誓死完成門主聖命。」花不素福了福,領命而去。

「傳令下去,盡起江南暗樁,目標改為蘇家莊!于寅正全力攻打蘇家莊!」卓不越沉聲下令道。

黑暗中傳來整齊劃一的聲音,道︰「遵命!」

卓不越壓下心中的激動,但臉上卻不能全然掩飾心中流露出來的殘忍,清俊的臉龐變得微微扭曲,道︰「不依,你認為我們有幾成勝算?」

站在他身邊的朱不依,乃是花間宗實力人物,一身功力僅次于卓不越。他臉上現出邪氣的笑容道︰「二十多年前,蘇方玉領導群雄擊敗聞老門主,與我們聖門仇深似海。如今有機會一雪前恥,豈會手下留情?就算蘇子樂想到我們會聲東擊西,但他卻忽略了一點。」

手持百花扇的穆不爾道︰「讓我想想他忽略了哪一點……嗯,如今,蘇子樂帶領了蘇家莊大批人手在兩湖、皖南破那任家堡血案,蘇山河又帶了一些人到梅花塢援助高喜,蘇二妹帶著一些人上了大別山,蘇家莊只剩了不到三成實力的高手,最出色的是其二叔蘇方平……與原來一樣啊!他忽略了什麼呢?」

「真的與原來一樣嗎?蘇子樂似乎忘了蘇家莊已經沒有蘇方玉與凌無雙了。」朱不依道,「如今正是我們各個擊破的大好時機!加上蘇州官府派兵相助,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世上將再也沒有蘇家莊了!那時,我們再痛打喪家之犬,還有什麼力量可以阻止我們聖門君臨天下?」

穆不爾躬身道︰「恭喜門主旗開得勝,一統聖門!」

卓不越不以為意,淡淡地嗯了一聲。

穆不爾趕緊道︰「從此門主君臨天下,千秋萬載,永傳門主英名!」

那些下屬自然不甘人後,齊聲道︰「君臨天下,千秋萬載!」

以卓不越的修為,想到就要將天下第一的蘇家莊從此化為烏有,也禁不住心中的得意,道︰「可笑第五波那個糊涂蟲!蘇方玉早看出他急功近利,難有作為,而勸喻他不要在江湖中行走。他不敢違背蘇方玉的心意,又不甘心終老林泉,常常偷偷模模的做一些見不得人的買賣。而如今蘇方玉一走,他就迫不及待地想揚名武林了。簡直連我們的來龍去脈也沒有認真考究,便對我們深信不疑,省了我們不少功夫。物必先腐也,而後蟲生之。所以,我們一定要同心同力,如果誰敢不听本座號令,陽奉陰違,哼!休怪卓某不留情面!」

「屬下等定當謹遵聖命,全心全意,竭盡全力,不敢有誤。」在場的魔門中人一起伏身在地,齊聲宣誓。

一個獨臂人在另一大漢的摻扶下,走了出來,他先向第五波拜了拜,道︰「是,老爺。」左臂齊肘而斷,右腿也跛了,他轉過身來,火花之下,只見一條如蚯蚓般扭曲的鮮紅刀疤從他左額角起,穿過左眉、左眼、鼻尖端、右唇角,直至下頷,將他的臉分為兩半。這時情緒一激動,那刀疤翻滾扭曲,更增猙獰之態。

霍雪梅只覺心底一陣惻然,不覺轉過了臉,但見南天翔也收起了笑臉,兩道劍眉緊皺。

「自從天完重將項普略攻陷徽州、宣州後,元軍退走銅陵、蕪湖,但常常向宣州用兵,以圖收回宣州。秋收後,元軍會不定時地遣軍到宣州郊外征糧。那日,就是七月二十二,我們與七爺押著一批貨經過宣州城十五里外的一個偏僻的山村,正好踫上元軍在那里征糧,我們被圍困在村中。那些元軍如狼似虎,那里是征糧,簡直是在搶……」阿鐵回想起那日,臉上傷疤一陣跳躍。

南天翔心道︰「常州如今仍在元人手中,那第五波既然是常州大戶,多少與官府有些交往才對,何況有蘇大俠的關系?縱然是宣州的元兵不賣賬,但也不見得敢當場將他們格殺。如果透過蘇家莊向官府施壓,還不能保證人貨平安嗎?除非他們運的貨見不得光……」

「那些韃子兵一邊搶糧,一邊婬辱村中的姑娘、婦人。我等雖然義憤填膺,但七爺說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們只好藏身那些村夫民婦間……那些元兵連百姓們的種子也不放過,但村民們稍作反抗,必遭殺害。村婦們哭得呼天搶地,但大家敢怒不敢言,只盼韃子搶了糧,飽了婬欲,便會退走。唉……合該有事,元軍的行蹤不知怎麼被宣州的天完軍知道了,于是項將軍派了軍隊前來殲滅這股元軍。我們便鼓動村民們反抗,好與天完軍里應外合。但這支元軍不過是額勒派出來誘敵的罷了!」

「額勒?不是月兌月兌的弟子嗎?連他也如此縱容部下嗎?」南天翔不經意間,便又想起徐州城頭上見到的慘景,心頭不禁涌起一陣煩躁。

「我們剛取出貨,想趁亂殺出重圍,元軍的大股伏兵從山中殺出來了,將天完軍包圍在中央。我們行藏既已敗露,那還敢停留,于是從村後殺出,哪知村後也有伏兵!」阿鐵獨目射出了強烈的仇恨的光芒,從高家七兄妹身上掃過。如果目光能殺人,高家兄妹只怕就要碎尸萬段了。他掙月兌同伴的扶持,向前走了兩步,似乎想向高家兄妹撲過來。他的同伴見狀,趕緊上前將他扶住,道︰「阿鐵,你冷靜些,老爺今天一定能為你和死去的弟兄們報仇。」

阿鐵喘息了兩聲,等情緒稍稍平復了些許才又道︰「當先的兩名兄弟沒來得反應,就慘遭殺害。我們見來人雖然穿著韃子兵的服裝,卻也是漢人,便報上名號,想叫他們放行。那知他們毫不留情,直殺過來。我對上了個用刀的,原本可以勝出,正要取那人性命時,突听一聲鼓響……」阿鐵的獨目中射出又恨又怕的光芒,眾人隨他望去,目光所及,卻是高氏兄妹的老二高怒,高怒面前放了一只大鼓,手持兩只棒槌。他黑面環目,虯須戟張,原來是個堂堂七尺的威猛漢子,此時在眾人的注視,卻露出畏縮之態,似乎想將手中棒槌藏于身後,但那面大鼓就擱在面前,豈能藏得住?

阿鐵繼續道︰「我只覺一聲悶雷在耳中轟鳴,一怔神間,眼前白光一閃,我伸手去擋,手臂便被斬斷。但敵人刀勢未絕,劈中了我的面門。我仰面倒地,痛昏了過去。醒來時,膝蓋也被敲碎了。原來我不明白為什麼膝蓋會被人敲碎,後來問人才明白,敵人根本是冒充韃子兵,他們冒充韃子兵卻是為了混淆韃子的視听。當時情況緊急,他們決計不想留下活口,但太過匆忙,來不及補我一刀,只是敲了我一下,見我沒反應便也認為我已經死了。其實受那麼重的傷,又哪里還有活命的機會?補不補上一刀又有什麼差別?頂多多受些活罪,晚死片刻而已!」

「老天長眼,終于讓阿鐵兄弟活了下來。恭喜阿鐵兄弟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阿鐵兄弟的遭遇確實讓人同情。」高喜笑了笑道︰「但老實說,故事本身卻平平無奇。如今天下大亂,韃子橫行,流寇四起,這種事那天沒有十次八次?普通老百姓無拳無勇,任人凌辱也罷了,我們武林中人習得一身功夫,卻也要任人漁肉。想那千軍萬馬之中,個人力量何其渺小?除非有霍大宗師又或是蘇大俠那般通天徹地之能。唉,韃子與我們漢人之間的戰爭,總是韃子強大了,一定會想著中原的繁華錦繡之地;而我們漢人強大了,為了顯示自己的文治武功,也自然想征服他們,讓韃子無力進犯我們,好歹也博個‘四夷誠服’,載入丹青史冊中,也好求個流名百世。平日往時也罷了,如今韃子當道,騎在我們漢人頭人撒野,我們漢人還在內斗不休,想起不禁讓人齒冷心寒!」

「好一個內斗不休,讓人齒冷心寒!」第五波道,「當日神手聖醫6道子從九華山下來,被鬼醫長孫不端在小山村中逮個正著,想爭那天下第一神醫之名。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那里各挑一個只剩一口氣、各自認為必死的人讓對方救治,誰負責的病人被救回來了,對方就要稱他為天下第一神醫。真要感謝老天長眼,6道子挑中了阿鐵。那鬼醫雖然是魔門中人,名聲也一向不大好,但醫術卻非浪得虛名。用了兩個月時間,阿鐵硬被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三刀六洞,我們江湖中人,講的就是快意恩仇。高當家的既然不講近鄰情面,我第五波也無話可說,今日便分個你死我活。這里總是你的地盤,你就劃下道來吧!」

「且慢!」高喜舒了一口氣,道,「原來第五爺氣勢洶洶而來,莫不成認為殺死貴七弟、搶你貨物的,就是高某兄妹嗎?」

第五波道︰「難道不是嗎?」

「你們有做過這件事嗎?」高喜回頭望著自己的弟妹,少有的嚴肅地問道。

他的弟妹一齊搖頭。

「第五爺看到了,我的弟妹們沒有。而在下,已經三年多沒有離開過梅花塢了。因此,高某鄭重聲明,對第五爺貴屬的遭遇深表同情,但高某寒門上下與此事毫無關系。」高喜一臉笑容,向第五波道。

第五波面色一變,道︰「證據確鑿,莫非高當家的還想賴帳?」

高喜搖頭道︰「證據確鑿?好在今日這里有不少江南武林名家,加上霍小姐、南少俠,我們既然把話已經說明了,就請他們作個公道如何?」

「事實擺在眼前,何須勞煩大家?高喜,咱們就見個真章吧!不如由我倆一戰,一戰定勝負!某家若敗了,報仇將無從談起,就一筆勾消;如果某家僥幸贏了,那麼高當家的則必須為某家死去的兄弟償命。」第五波手按腰間的刀把,緩步上前,殺機畢露。

高喜不為所動,昂然挺立,道︰「第五爺作為蘇家莊、明玉山莊的親戚,名列白道,乃是天下有數的英雄。高某一向敬佩霍大宗師、蘇莊主,自然也對第五爺敬服得很。」他雙唇微披,露出一縷冷笑,將目光在霍雪梅、南天翔身上掃過。「高某自知非是第五爺的對手,若第五爺一定認為令屬乃是高某所殺,那就一刀將高某殺了,高某絕無怨言。否則,第五爺請回吧!本塢今晚尚有一場惡戰,第五爺介入其中,就有違蘇大俠本意,恐怕不太方便。」

第五波心中大是恚怒,雙眉一揚,利刃出鞘。

南天翔望了望霍雪梅,見她面色冰冷,便知她心中亦不以為然,但礙于身份,不便出頭。而身邊的群雄,表情不一,但終歸是對第五波的不敢苟同,他們本與高喜有一定的交情,又恐卓不越對付了高喜,便輪到他們,自然對高喜有維護之意。南天翔心中暗嘆,何嘗不知高喜是故作大方?若第五波真要殺高喜,一旁眾人豈會讓他如願?那樣只會落人口實。

南天翔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用力吐出,像是吐盡胸中濁氣一般。他拱了拱手,舉步上前,道︰「第五前輩請了。貴屬的遭遇的確讓人深感同情,事情的真相如何,晚輩也自是不知。但前輩若僅以阿鐵兄的話,便要入高當家的罪,恐怕難以讓人心服。」他見第五波面罩寒霜,不由心中暗嘆,但知自己為了維護「南蘇北霍」的清譽,非得出頭不可,唯有硬著頭皮繼續道,「且不說阿鐵兄是一面之詞、難以令人信服,從阿鐵兄的話中,可知他的根據僅只那一聲鼓聲,根本沒有看清任何人。高二當家會敲鼓,擅以鼓音克敵。但並不是會以鼓音克敵的就是高二當家;其次,前輩來的時機不合。今晚,本是高當家的與卓不越解決本門紛爭之時,但卓不越未來,卻適逢第五前輩來追查舊案。踫巧阿鐵兄的救命恩人鬼醫又是卓不越的人。讓人不禁有第五前輩乃是受人挑撥,而高當家的卻可能是被人嫁禍。如果沒有更有力的證據,我想前輩還是慎重一些好,以免被奸人所乘。」

第五波面上盡是不悅之色,道︰「天下能用鼓音克敵的人,除了高怒,某家想不出還有第二個。強取豪奪,對高喜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的事,是他干的毫不稀奇。阿鐵能活下來已經是邀天之幸,以高喜的老奸巨滑,又豈會再留下任何線索?年輕人,你固然才智過人,但終究太年輕了,缺乏人情世故的閱歷,臉皮又太薄。高喜幾句好話、一番虛情假意,再扣上兩頂大帽子,你就任受他擺布了。事實上,高喜絕非善類,不以魔門身份示人,卻還是做了黑道中人,連偽君子也做不成,絕無向善之心。你若懂得潔身自好,就不應與之為伍。奸邪之徒,人人得而誅之。就算不為私仇,除去高喜,也是替天行道,造福武林,而且讓卓不越南下沒了借口,無法為禍武林、為天下添亂。」

南天翔微微一笑,揖道︰「多承前輩的教誨。」他直起身,「不過,我們做事也不能臆斷。否則,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梅花塢與蘇家莊比鄰而居,能二十多年相安無事,我想也能說明一些事情。並且,卓不越如果是想要南下,又或是為禍武林什麼的,以晚輩之見,他也不是非要什麼借口才成。前輩此時對梅花塢出手,實有趁人之危之嫌,前輩還是請三思。」他心道︰「就算高喜有千般的不是,要斗也得先讓他與卓不越斗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才是最好。不過,第五波也不是愚蠢的人,將話說明了,道理講清了,就不容得蘇家莊的人袖手旁觀了。」

「你我話不投機。」第五波道︰「不知你想站在哪一邊?」

南天翔回頭望了一眼霍雪梅,然後淡淡的應道︰「做客人的,自當為主人盡力分憂。」

第五波濃眉一皺,轉向高喜道︰「你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管你是否束手待斃,某家絕不會手下留情。能否像個男子漢大丈夫,死也要死得有幾分尊嚴與氣概,全在高當家的自取。不過,某家絕不信你會任人宰割。看清了,某家要出手了!」他的刀勢簡潔樸實,卻有一股一去無悔的強大氣勢。

南天翔在第五波說話時便開始提聚功力,心知自己陷于一個微妙的境地,一個可以考驗自己與他人人性的時候。如果第五波向高喜揮刀,而高喜站著不動,自己距高喜最近,自己救他還是不救?他心念轉動,暗自盤算道︰「先前我說得冠冕堂皇,自是應救他。其他人也因責任不在自己身上,樂得袖手旁觀。而真正關心他的人,還會想到我是否會臨陣反戈。而高喜他會將自己的生命寄予我的手上嗎?我是否該反助第五波,揭下高喜的虛假面具?從道德的角度講,我該怎麼做?從利益的角度講,我又該怎麼做?而從我的心來講,我真正想怎麼做呢?」

但現實並不容他多作考慮。

「大哥,小心!」背後傳來高思的驚呼聲。

南天翔心念未息,但手中已經拔出了劍,迎上了第五波的刀勢。刀劍相交,高下立判。南天翔雖然自負千斤神力,但在第五波的一刀之下,手臂酸麻,連退七步,兩腿一軟,幾乎跌倒在地。他平復了一下翻騰的氣血,心底一陣駭然,暗道︰「見鬼,怎麼會如此之強?」

第五波一頓,一振臂,再次揚刀直撲高喜。

高思已經沖了上來,撥動手中的琵琶,出令人心神恍惚的異音。臨近時,一挑手中的琵琶樂弦,弦柱彈起,四條樂弦帶著厲嘯聲飛射而出,破開第五波的刀光,直取第五波的面門。

第五波心神一凜,揮刀彈開樂弦,退步避開鋒銳。

高思一挫腕,收回樂弦,弦柱釘回琵琶。她的玉指撥動,琵琶出如珠落玉盤的清音,琮琤聲中,一大片琵琶影子卷向了第五波。第五波一聲大喝,如平地一聲雷,震散高思琵琶上出的靡靡之音,錯步上前,長刀急劈,沖散高思的層層琵琶幻影。南天翔回過氣來,力貫四肢百骸,適時補上,無盡**涌上心頭,一劍擊出。

第五波心中雖是震怒非常,但南天翔能在倉猝被動之間擋下他的全力一刀,又在一招之間便回復過來了,已經足夠令他心生警惕了。一向以來,他自視甚高,認為天下僅少數幾人能令他有力難施,比如蘇方玉、霍清明之流的級高手。如今蘇霍一去,他自信自己一出江湖便能一鳴驚人。所以高喜抵擋與否,他都不必理會,因為事實可以證明,結果都將一樣。但他全力一擊,僅只令南天翔後退數步,連傷也沒有受。如果連一個毛頭小子也對付不了,如何對付高居黑榜第二的高喜?而南天翔這一劍,中大至正,氣勢磅薄,隱隱間竟有幾分蘇家莊「王劍」的氣勢,而劍尖在刺出時,顫動不休,又似是隱有無窮後招,更令他不敢等閑視之,生出戒備之心,氣勢頓弱,長刀劈出之時,刀下不覺留了幾分余力,以備不時之需。而高思在旁,縴縴玉指琵琶樂弦上流轉不休,旁人听不到一絲聲音,在第五波耳中卻是一曲《漢宮秋月》,懾于高家魅音之名,他不得不分神旁顧。這樣,南天翔感受到的壓力大為減少,數日來在腦中盤旋不休的南蘇北霍比武的招數場面一一涌上來,他信手拈來,卻妙若天成,一團劍光繞著第五波上下翻滾,將他緊緊裹住,令他陷入完全的被動捱打之中。他想等南天翔的劍勢稍竭,再作反擊,但南天翔的劍式綿綿不斷,到後來,將劍式融入詩書畫劍之中,隨手寫字作畫,自由自在,毫無斷竭,更無重復之處。而高思的琵琶聲也直往耳中鑽,讓第五波沒辦法全力應付南天翔劍式。但,縱然是狼狽萬分,但南天翔想擊敗他,也萬難做到。一時之間,哪能分出勝負?

高喜早就退到一邊,閉目思忖,將整件事從頭思索了一遍,最終心中不禁生出不如卓不越之感。如今卓不越在暗,自己在明,主動權全在卓不越手中,自己被動等待,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自己能頂著巨大心理壓力支持到什麼時候?而且,從種種跡象表明,卓不越並沒有將心思完全放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卻在十多年中,將心思全放在了卓不越身上,以梅花塢為中心被動防御。像現在,卓不越略施小計,便打亂了自己的全盤部署,讓自己不知所措。論心胸、志向、才智,自己都遠不如卓不越啊!如今,也唯有走一步是一步了。

有了第五波這等試招對手,南天翔將心中所知劍式一一演練出來,漸漸感悟到一種奇妙的感覺。如同作山水畫,懂了技法後,胸中還得藏有丘壑才成。唯有這樣,作畫時,才不是用筆作畫,而是用心作畫,作出來的畫方才能做引人共鳴,繼而讓人敬佩、臣服。如今劍在手中,他對劍的特性無不了然于胸,而劍招在他心中也已經積累到了一種程度,水到渠成,劍法更上一層樓。長劍在手,隨心如意,斫削擊撩,無不如臂使指——劍不再是死物,成了手臂的延伸。

現在,他不是用手使劍,而是用心使劍。**涌起,長劍橫斫直刺,氣勢磅薄,氣象萬千,令第五波不斷退避。南天翔心中大喜,便想起史愛蘭,直想她來分享這一刻的狂喜。于是一腔豪氣,頓時化作滿懷柔情,劍起如絲如縷,層層疊疊,如醉如痴,刻骨銘心,滿是史愛蘭嬌俏的麗影。第五波被那情絲縛住,再無還手之力。

郝伯當不知何時也來到了場外,雙目緊緊盯著南天翔的劍招,竟然尋不到一絲雕鑿的痕跡。

不禁拿它與自己的家傳絕學相比,比較後的結果讓他氣悶不已。蓋因南天翔靈變萬端,而且無跡可尋,宛若活的;而自家的劍法雖然精妙處猶在南天翔的劍法之上,但在自己手中,劍招就是劍招,是死的。就算自己的功力較南天翔勝出一籌,擊敗他或許不難,若想取他性命就不容易了。心道︰「難道天籟村一行,我是白去了嗎?」

「為什麼我要在這里與他打?意義何在?真是無聊透頂!」南天翔一念至此,大喝一聲,長劍抖出數朵銀花,逼開第五波,他也借機退開。

第五波不禁一怔,略一失神間,高思的琵琶聲便進入耳中,主宰了他的心神。高思將一曲《漢宮秋月》反復演奏,讓第五波听得順耳後,再將曲調打亂,一會兒正常,一會兒亂彈,直听得第五波心煩意亂。

南天翔舒了一口氣,收劍歸鞘,「鏗!」劍鞘與劍鍔相撞,一聲清響透過高思的琵琶聲傳入第五波耳中,把第五波喚醒過來。南天翔走了上前,道︰「第五前輩,能否再听晚輩說幾句話?」

武功不足以自恃,第五波早已氣餒,心中對南天翔恨極,道︰「你既然幫定了高喜,還有什麼好說的?」

「前輩是講道理的人,高當家的既然否認了前輩的指控,而前輩也沒有令人信服的證據。以晚輩淺見,倒不妨認為高當家的真的沒有做過——除非前輩能有更有力的證據。如果前輩與高當家的打起來了,蘇家莊勢必不能置身事外,結果必將是魚死網破,兩敗俱傷。這時卓不越再來,豈不是白白便宜了他?晚輩人微言輕,但如果霍小姐也不贊同前輩的做法時,前輩可否看在霍前輩的份上,暫且罷手?」

第五波不禁將目光投向一直靜立在旁的霍雪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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