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樣錦 網友上傳章節 卷五 好和井徑絕塵埃 16、石榴(下)(完)

作者 ︰ 秦十六

前面還有一章別忘了看——

以下正文——

阜澤年府

還沒人拿五女乃女乃開刀五女乃女乃自己先病倒了。

父親殉國的消息傳回來五女乃女乃情急之下流產了。

她也是剛強小月子里愣是挺著回家同母親一道給父親治喪任誰也勸不住。可再壯實的身子也受不了這樣的折騰終因血行不止臥病在床。

老夫人雖仍不喜她但是就這個「孝道」也不由唏噓瞧著滿家子孫不曉得百年之後哪一個能這般待自己。

偏這時候三夫人愚蠢的以為時機到了竟說了一句「妹子歿了身上才有就稱病不肯料理這回親爹歿了有病沒病的也不裝了!——還是先前不肯盡

老夫人惱了一茶盞摔在地上拍桌子罵了三夫人個狗血淋頭。年家另四位夫人都在場都冷眼看著三夫人自覺沒臉便也稱病不出院子了。

三房房頭的事原本是五女乃女乃料理的五女乃女乃回家奔喪三夫人才代管了幾日如今裝病三房的內務竟是沒人接了好在沒兩日在遼州軍營任昭武校尉的大爺年訣被隨軍調往西北大女乃女乃便帶著孩子回了京接了三房內務也算名正言順。

而年家外事鋪子原本五女乃女乃也頂半邊天的現下現實擺在那又有八爺的不懈努力游說。終是交由五爺和八爺共同打理。七爺也使勁兒來著卻是沒搶上頭里反倒身上又壓一座大山怎一個「郁悶」了得。听聞九爺得了缺年底要往州去他又打起這弟弟地主意。想著同去州開闢自家事業省得老受人轄制。九爺任他羅圈話說來說去一直也沒答應。

喪父喪子之痛還沒緩過勁兒來的五女乃女乃又面臨徹底下崗。三房的內務交給大女乃女乃于情于理都是應當的況且她也不想管了眼見就是六小姐出閣破爛事一堆甩手還來不及。可那鋪子!!那是自家苦心經營一點點開拓的竟被個老八佔去她那火爆性子如何甘心。便是病中也鬧了兩場。可惜了終沒個結果反而把老夫人那一點點憐惜她孝順地心給鬧沒了此後再沒好臉色。

朝廷撫恤下來了皇上特地厚賜武家。武夫人一未亡人下輩子都是素服便只取了金銀把布匹都送到了年府給閨女。

大女乃女乃新來沒站穩腳跟自然要一直秉承著誰都不能得罪誰都要討好的原則。見了武家送來的布匹以她的思維認為這是表達「聖眷猶在」、好生安慰五女乃女乃與之處好妯娌關系的好時機。于是特特把那成匹的綾羅綢緞摞成垛抬到五女乃女乃房里與她看還不斷稱頌皇恩浩蕩。

未成想五女乃女乃杏眼圓睜猛的掙扎著下地。一把推翻了那垛把個大女乃女乃壓在錦緞堆下她撲倒其上舉拳就擂。

虧得五爺這日沒往鋪子里去就在書房听了丫鬟來報忙跑回房里打橫抱起媳婦又叫人快些將大女乃女乃救出來。好在五女乃女乃身子虛。拳頭也沒了往昔的力道大女乃女乃只被布匹壓得幾欲窒息倒無大事卻是駭得夠嗆。

五女乃女乃地長指甲劈了兩根血染得半個手掌都紅了卻是渾然不覺。由著五爺拿濕帕子與她擦手。眼楮直直勾勾的盯著地上散亂的綾羅。五爺長長嘆氣問她又怎的了。

她忽而悲從中來。嚎啕大哭。

媳婦素來剛強五爺幾乎沒見過她落淚只前陣子岳父殉國才見她哭了幾場。他不顧丫鬟還在房里收拾攤子慌忙把媳婦攬在懷里軟語安撫生怕她也同七女乃女乃一樣就此瘋掉。

然而他听到她說了一句無比有邏輯的話。

這些是買我爹命的?人命真賤。久壞消息接踵而至先是皇上並沒有將瑾州的事放一邊隨著瑾州要員抵京瑾州市舶司提舉梅奕走私案開審很快第一批犧牲品新鮮出爐有貶官有流放還有斬立決。接著又扯出些旁的案子來比如貪污受賄挪用公款第二批犧牲品也進了刑場。最後皇上決定派個調查小組下來瑾州全面的調查。

瑾州地空氣再度緊張起來那些手里不干淨的都怕自己成為那第三批。于是就要想盡千方百計修補漏洞再上下打點。

年諒府上也迎來這樣一位。溫廷澗在兩次被他搪塞之後本再不來的不想這次又跑來借錢這次說的是借但開口比以往都夸張二十五萬兩。

年諒笑了。別說他這會兒拿不出這麼多銀子就算拿得出他憑什麼借?

彼時他並不知道那時候自己是壓倒溫廷澗地最後一根稻草。

後來他回想過幾次如果當時知道了怎樣怕也是不曉得怎麼選擇的。

就在大秦皇帝調大軍傾全力去滅西北藩部時就在東南邊疆官吏目光全在京畿惶惶于自家烏紗乃至性命不保時南夏國忽然出兵一舉圍了瑾州城。

圍城那天白晌年諒還在歡天喜地的撰寫計劃書口中叨叨念念同他的滿娘商量著。

他道︰「五六月間坐月子可不好太熱必要遭罪的。瑾州不用提了玫州也熱哎不若咱們這就往州去姨母也能照料你一二;九弟來信放外任也是州你不是同九弟妹合得來?正好又在一處了。」

夏小滿同學仰躺在床上剛喝了補湯這會兒躺著還有些反胃。她沒注意他說了什麼只看著帳子頂上細瑣的花紋。在抑郁的盤算如何處置月復中這個孩子。

世界總是不符合她地想象。知道青槐地孩子不是他的她還以為是倆人都是不孕體質呢。

她能帶著孩子跑嗎?她能留下孩子自己跑嗎?她能同孩子一起留下來等著女上司出現一同受苦嗎?她能期待概率小到不靠譜的「女上司是好人」嗎?

「你能娶表小姐嗎?」她低聲問。

「什麼?」他在寫信腦子里幻想著他們在州的日子沒听清她說地什麼兀自道︰「要走頭十一月就得走。也省得你身子不便宜也怕晚了北邊兒下雪不好走了。這一呆怕也要一兩載了等兒子大些壯實些才好四處走動免得道上出點子事故。一時不回京了正好等表哥三年後再考咱們一同進京。叫祖父母看看咱們兒子然後還打京里回玫州去現在想來還是望海莊好些。」

「你能娶表小姐嗎?」她重復了聲音比方才還小。她忽而笑了。自己也覺得這個問題可笑了。

即使他能娶紀靈書她能擺月兌那一大家子人嗎?她能把小唐僧教出來如何對付那一大家子人嗎?她能保證長大成熟的小唐僧不用她教地那些招數來對付她嗎?

「表妹不是給你來信同你說你先前琢磨地那個放雞蛋的紙盅兒做出來了?你若喜歡到那邊再同她支個琳瑯閣州分號好了。」他撂下筆踱到床邊坐下手模在她還無比平坦地小月復上。道︰「明兒開始好生查查書與兒子起個好名兒。祖父起祖父的我再與兒子取個將來做字也好。」

看她臉上還有笑他也笑了。柔聲道︰「你笑什麼?笑我心急了名字起早了?」這是他第一個孩子。他怎麼可能沒期盼過孩子的到來?她做童車是因著想要一個孩子吧他也想給她孩子如今那童車終于能給他們地兒子用了。他如何不歡喜?

她看了他半天緩緩闔上眼。

喜歡這個男人嗎?不喜歡嗎?沒感情也可以滾床單但沒感情可以一起養孩子嗎?

喜歡嗎?不喜歡嗎?有感情就可以一起過日子嗎?

她的理性徹底吞噬掉感性甚至開始判斷。她沒有很多的時間來思考答案必須在孩子有心跳有胎動之前做出選擇——因為在那之前她可以當它不存在而之後她也不能肯定自己是什麼心態。她看過太多的文文里都是寫感知小生命存在後女人的心總是柔軟的。而且胎動會給一個母體留下深刻的記憶扼殺掉之後。那個記憶就變成幽靈。時不時的冒出來干擾母親的心。

她覺得自己像一個理智的瘋子。

確實沒有很多時間來思考這個問題了因為在那個晚上。南夏大軍圍了瑾州城。

圍城。哪里也去不了了。他去不成州她也跑不掉了。

夏小滿生在和平年代戰爭都是電視上地國際新聞什麼飛機轟炸什麼流血沖突都是播報員口中的說辭而已總是離她的生活很遙遠那麼不真切仿佛閉掉電視機就不存在了。

她一直覺得冷兵器時代的戰爭雖然沒有跑聲沒有空襲聲但應該是喊殺沖天地離多遠都能听見或者想《英雄》里那樣無比強大的箭雨。沒想到這場戰爭存在感竟然薄弱瑾州城大在內城中心連喊殺聲都听不到日子一如既往的安靜就好像什麼都沒生。可這種無聲的恐懼比什麼都可怕——因為你明明就知道戰爭來了可又壓根不曉得正在生什麼又即將生什麼。一片空白。簡直是一種精神摧殘。

瑾州城絕大部分人也是沒經歷過戰爭的瑾州雖然挨著南夏國但是近三朝以來數十年相安無事邊患問題從不存在所以听聞南夏出兵大多數人的反應是「這是笑話」。直到確認了還有人無法相信友邦怎麼一下子變成敵人。一路看小說網

因此對待戰爭的不成熟心態也助長了恐慌情緒。

絕大部分人選擇都呆在家里可家里也沒給人多少安全感都要提防不一定什麼時候突然破門而入的官兵——無論是己方還是對方。都不是好事兒對方固然是因為城破己方則可能代表著來抓壯丁。死亡地概率一半一半結果都是一樣的糟糕。

物質摧殘也同樣要命而且畢竟有糧食才能活命。

街面上賣吃食的幾乎絕跡。有家底有條件的都開始屯糧。瑾州人也不曉得戰爭多暫能過去但是听說「圍城」二字先想到的就是斷糧草。

「早知道就在玫州了。」年諒到底忍不住嘆氣。一覺醒來大軍壓境家里糧食能挺一個月因著天熱蔬菜只能挺三五天好在冰窖里還動著些個魚、肉可因著是夏秋。物產極大豐富大抵是買新鮮地現做備地不多。之後就得想法子重金去買糧了。「玫州好歹有崖山莊。」

不在玫州那怨誰呢?還不是你心心念念想奪回瑾州地鋪子。夏小滿推開盤點了幾遍糧食數依舊少得可憐的賬本道︰「即使在玫州也沒用崖山莊在鄉下。要圍城崖山莊也是被圍在城外。」哪里有那等好事圍城剛好把你圍在個糧莊里!

好吧也怨她就算是突事件也考驗出她沒有足夠地危機意識。竟不曉得要屯糧實在愧對看過的那些穿越教材。

他沒自我反省卻道︰「崖山莊好歹能有雞子兒給你補補身子。」

她突然覺得這對話特別像那種貧困家庭溫馨夫妻間說的一張餅分兩半。一碗粥相互推。然如果他說的是雞腿那麼效果可能會更好許就打動她了可惜他說地是雞蛋她只會反感的想md誰愛吃雞蛋啊!我巴不得不吃呢。

圍城五天南夏大軍不攻城。只困著像一條蛇纏緊獵物等待獵物自己窒息。

「拖死一城人?等著彈盡糧絕舉旗投降?」入夜夏小滿照例和年諒在院子里溜達散步曬月亮從前是為了他腿恢復快現在變成了為她的順產做準備——雖然她還沒決定要不要這個孩子。(至少現下不能流掉。圍城藥物也短缺。流掉養不回來豈不是自殺?)雖然她記得好像是到肚子蠻大時才有必要做這個運動但是反正閑來無事興許還能消除圍城帶來的緊張感。可到底三句半還是不離圍城。

「或者拿瑾州作餌準備釣大魚。」年諒瞧著北邊兒的天空道「珂州、瑚州、琨州隨便哪一州調兵過來這會兒都應該到了沒來怕就是看穿了這點按兵不動。」他頓了頓略有沮喪道︰「也許是等朝廷的旨意。」

官僚主義害死人啊。夏小滿仰天長嘆。

他攥著她的手越緊了如果是等作戰時機那還有一線希望但若是久等朝廷旨意不下瑾州真的可能被拖死。

「往後咱們還是在玫州住吧。」他想尋些輕松的有希望的話題。

「因為玫州崖山莊有雞子兒?!」她嗤笑一聲「我真是不喜歡吃——唔許是還是沒餓著。餓著了就什麼都吃了。能有雞子兒都燒高香。」

話題又轉回來了。沒忌諱是不是代表著抱有希望?現在當是還有希望吧不然為什麼沒有絕境地悲涼感倒是好像什麼都沒有生一樣。圍城不會是安樂死全無痛苦也許就像饑餓本身最初是鈍痛漸漸尖銳終是難忍死前無比痛苦。而現在只處于饑餓的初級階段。鈍痛。

「不是雞子兒。」他笑還是盡量往好處扭轉比如……「我一早說住望海莊。你不是喜歡海?」

「我喜歡螃蟹。」她說完又後悔。這本來可以是個笑話但在饑餓陰影下這是個深海冷笑話。

「也喜歡夕陽西下。」她補充道。到底扭轉過來了。

「嗯我曉得。」他摩挲著她的手指。

他們一起在海灘上看夕陽時她的表情總是很柔和在承歡時都沒有過地柔和。她從前表情很少木木然笑也是澀澀的;忘了過去之後。表情其實豐富了很多但大部分時候她會竭力保持那種木然可惜眼角眉梢仍透著尖利。他說不上來是不是喜歡她那種柔和他其實最喜歡她地表情是笑得大大的。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看著就喜慶就高興;可這種柔和的表情卻讓他很踏實說不上來的踏實。

「看夕陽時很踏實?」他問她。他想是她踏實才能使得他瞧著也踏實。

她點頭。道︰「是啊很踏實。://你不覺得夕陽看起來很安靜很祥和?」

「……我是瞧著你覺得踏實。」他實話實說。

她沉默片刻低聲道︰「大多數時候我瞧著你也挺踏實地。」如果不考慮往後。

她習慣了一個人了習慣了獨立習慣了自己愛自己。她總是在想往後未來地未知性讓她恐懼。所以她和誰在一起都始終帶著距離並強迫自己不依賴任何人全然的自我保護機制。現異常立即逃離始終堅信「信誰都不如信自己」。

雖強迫自己不依賴但他不是護她一次兩次他不是安撫她一次兩次。但是知道他是可依賴的時候還是很踏實。

「往後就住望海莊天天去看夕陽。」他道「看到老。」

她想起白蒼蒼一起看夕陽心里一動莞爾一笑道︰「好。一直看到老。」

真的可以不考慮往後嗎?

心沒熱乎多久很快又不和諧的想起他的正妻。三個人一起看夕陽……?這詭異地構圖。她又笑不出來了。

「怎麼?」他見她情緒突然轉低。不由相詢。

她搖了搖頭他卻再次追問。她翻著眼楮看了他半天道︰「在想仨人看海太奇怪了。當然也要看六女乃女乃喜不喜歡海。」

他听前半句還以為她是說他倆再帶著兒子。還想說怎麼會是仨人。會是很多人會有很多兒子。還有女兒。听了後半句才知道她說地是他的正妻。他也沉默了。仨人看海……他腦子轉了一下那畫面……好像確實很奇怪……

兩個人靜默無語。夜涼如水。

忽然城北方向火光沖天那一片天空都被染得通紅。本就精神緊張地居民騷動起來近邊兒宅子開始人聲嘈雜犬吠不止自家的下僕也開始惶恐不安。

兩人相視愕然頓了頓異口同聲道︰「破城?」

「那個方向像是糧倉。」他道。

「走。」一瞬間她又想逃了每次遇到危機她都會想逃她抓著他的手奔了幾步忽而停了下來。扭回頭瞧著他苦笑道︰「往哪里走?天整個兒塌下來了往哪里走?」

「滿娘莫怕。」他拽她入懷拍著她的後背。「莫怕。便是破城……也不會怎樣……」他安慰她說他自己都不大相信的話。

她就更不相信了她看多了寫侵略者燒殺搶掠的實際上破城之後秋毫不犯的簡直是鳳毛麟角。細軟一早藏好了現在看來真沒用拿刀逼著你讓你說家里財寶在哪里難道你能寧死不說?那可真是要錢不要命。

火光像在天邊潑了紅她又覺得場景特別假了。不知道是自我心理寬慰逃避現實還是什麼她總是覺得一些畫面特別假。好像伸手就能戳破然後幕布後頭綻露出一個新世界來。

恐懼嗎?

她突然覺得不恐懼了。她只是焦躁。

大抵是被拖了太久饑餓的鈍痛。

她希望趕緊戳破吧結束吧無論什麼樣地結果。

「滿娘莫怕。」他撫著她的後背。

「沒怕。」她深吸了口氣到底是不同于對著刀鋒她現在……

他還是摟緊她撫著她一下又一下沉聲道「滿娘我們一處。我們一處。莫怕。」

你永遠不知道明天會生什麼。災難從來沒有先兆都是瞬間降臨許是奪走一點兒許是奪走全部。你能抓住什麼?

沒有往後。一生有多短?一生有多長?

無論如何我們一處。

生生死死。必不相負。

她覺得夜露真是重了都打濕了眼睫。她那伸出去要捅露幕紙的手圈了回來緊緊抱住他頭埋下去蹭了一蹭悶聲道︰「好。」

屋里點著燈。兩人穿得立立整整的偎依在一起等待那個結果。

他模了模她地手臂道︰「卸了吧。硌人。」

那里是連珠子。她嚙著他的頸道︰「不的。好不容易安上的。」

「能做什麼?」他微低下頭嘴唇擦著她的額頭「能殺一人能殺十人?百人?千人?」

「總得讓我用一次才甘心吧。」她嘟囔著。其實可能射殺敵人更麻煩。比如事後要不要賠醫藥費……

去不要想了。她使勁晃了下腦袋沒有往後。她地手臂也緊了緊。

連珠子到底還是用上了。

兩個黑衣人不曉得怎麼進來的無聲無息外間的丫鬟也沒驚動偏進來後不曉得非禮勿視還特地咳嗽一下好像提醒摟在一處地兩只有旁觀者在場。

這身行頭夜闖民宅。那絕不會是慈善機構扶貧幫困的。夏小滿條件反射胳膊揚起來連珠子的小箭射了出去。

然後後悔了這等半吊子。一定被躲過去然後對方本來沒想下殺手也下了……

當然會被躲過去壓根沒準頭偏出十萬八千里。兩個黑衣人還都躲了一下然後意識到根本不用就齊齊扭頭回去斜著眼楮去看釘在高幾上的六只小箭。

其中一個男子極為惋惜道︰「可惜了這上好的家什。」

另一個哈哈一笑道︰「老二。莫念誦了。不是賠了你個好地?」他說罷扭回身向年諒一抱腕道︰「六爺可大好了?」

燈光下來人三四十歲年紀鼻直口闊模樣方正。並無匪類特色。只是不知道這張臉是本尊還是面具之一。

年諒一時愣怔。後沉下臉來道︰「馮友士你到底是什麼人?」他頓了頓又厲聲道︰「南夏地?糧倉地火是你放的?」

馮友士笑著搖頭道︰「算不上南夏地我一向是誰當皇帝喊誰萬歲。不過近來與南夏做些事罷了。瑾州糧倉的火可同我沒干系。」

他劃拉了一圈瞧著個椅子一邊兒看著年諒一邊兒指了指椅子。年諒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馮友士徑自坐下道︰「溫廷澗放的火。」

年諒和夏小滿坐得端端正正的了聞言面面相覷一臉錯愕這要同歸于盡?即使得了城也別想要一顆糧食?溫廷澗那個貪財的家伙有這等氣節?

馮友士卻道︰「糧倉里多說二十石糧食還是去年陳米——糧一早被他運出去賣空了。今年是旱了南夏也少糧邊境各地倒賣衙門糧倉地不少何況去年陳米還多都有盈余。溫廷澗也不是頭一份只不過還沒得填上就出了梅奕那樁。現在欽差下來查檢怕是他做夢都想著怎麼填平呢。」

年諒和夏小滿相視一眼都搖了搖頭。溫廷澗來借錢是為了買糧?疏通關節?還是……卷款跑路?

「如今一把火他也有退路了。」馮友士諷刺的笑道︰「奸人糧倉放火糧食沒了全城百姓都餓死不若為救百姓大義獻城。」

「笑話。」年諒道「通判豈容他個知府胡為?」

馮友士笑道︰「通判潘良善原就同溫廷澗一伙兒的。六爺且看明兒早上吧。」

年諒攥著夏小滿的手越緊了冷冷道︰「那馮先生此來?——崖山莊九月地糧當運走了吧?」

馮友士笑道︰「直接運來瑾州了六爺放心說了那事兒做得干淨斷不會連累六爺的沒人知道是從崖山莊來的糧。我此來是與六爺送最後一筆銀子也來通稟六爺一聲時局。當然也想著來幫襯一二免得明日夏軍入城有不開眼的沖撞了六爺。」

南夏天成十六年(即北秦永寧二十年)六月十六

大半年里北秦在西北、東南連連失利。西南又蠢蠢欲動疲于用兵因著西北被佔不過數城而東南卻被佔了三大州因此朝廷決定先不理東南。迅收復西北之後再集中兵力南下免得兩線開戰月復背受敵。

南夏吃了瑾州、琨州和瑚州後並沒有急擴張只將戰線推至琨州北面墨岫河與北秦隔河對峙。在瑾州和瑚州這樣的後方陣地開始了穩定經營要徹底消化掉成為自家地州府。

琨州和瑚州斷斷續續的還有起義在瑾州。大秦舊臣的氛圍卻相當淡。到底因著瑾州原就挨著南夏國南夏又不是番邦和瑾州人同屬一族不過是地域不同外族感薄弱對于瑾州人來說對南夏人可要比阜澤人更熟悉更有親切感就像最初許多人不相信友邦變敵人一樣現在許多人覺得瑾州融入南夏也沒什麼不妥當。尤其是先遭遇了「官場動亂」和「邊貿經濟危機」。人心離向;後又遭遇圍城如果是攻城有慘烈地戰爭有陣亡就有喪親刻骨的仇恨那麼人民反抗意識會很強烈;圍城卻是最能瓦解人地意志。經歷饑餓後有食物就變得十分美好「有吃的總比沒有的好有吃的就好」這樣地心態指導下人們只求安逸溫飽。

隨著時間地推移瑾州人越把自己當成南夏的子民恢復了尋常生活。和戰前唯一地不同就是因著前方戰事信箋不通。同北面斷了聯系貨最北也就到琨州了。但南貨依舊很有市場而且沒有關稅價格要便宜許多于是部分批商轉型成了零售商而未轉型地也大抵變成了收了琨州、瑚州貨往南。

無論如何。日子總要過下去。年府的日子也在進行下去。

瑾州淪陷之後。城內年家就年諒一個主子爺原來五老爺府上家奴並年壽堂寧遨以下。皆尊年諒為主听他差遣。五老爺府上有管家起初並不听話還想過找碴卻是挨打的挨打被攆的被攆領教了六爺的狠心和厲害後也都消停了。

五老爺的府邸是官邸即前面衙門後面內宅南夏佔瑾州後官員自然搬進相應衙門官邸也都是要與南夏官員騰出來的。五老爺的家產年諒絲毫沒動在城中租了一處庫房讓寧遨、萬逸、龔械、韋楷四人共同監督全部物什都挪了過去。

與家族斷了聯系年諒的心態是復雜的準備抗婚時他已經做好了被家族放棄地心理準備了所以實際上他並沒有很強烈的思家情緒況且最後的家書寫了家里的混亂局勢他對于能不摻和其中還是十分慶幸未嘗沒有些幸災樂禍坐山觀虎斗地意思現在遠了這些人也算不得壞事。

但如大姐年諾所說總有可看之人吧。他還是覺得自己沒能在祖父跟前盡孝反而讓祖父惦念實在是種罪過。

尤其這天他坐在書房里一遍一遍書寫給孩子想好的名字的時候總想著當是祖父來起的越懷念起小時候祖父教他讀書的歲月。他曾想過找馮友士去幫忙送消息然哪里還找得到馮友士壓根沒留下過聯系方式。馮友士確不是南夏人他找馮友士介紹他認識的南夏官員打听馮的消息卻是一無所獲。

斷了信的不止阜澤玫州、州也都聯系不上了他有時候甚至想如果玫州也淪陷了就好了他至少還可以和大姐在一起。現在他又剩下自己一個人沒有母親沒有父親沒有兄弟姐妹。

這話不對他不是自己一人他還有滿娘。他只剩下滿娘。

不也不對。他及時糾正自己地錯誤。他還有和滿娘的孩子。

他嘴角掛起笑意繼續執筆反復在紙上勾勒名字。

那個小生命已經悄然長成即將瓜熟蒂落。

清晨的陽光透進窗戶時他又起身去問消息。二更天滿娘開始見紅陣痛虧得穩婆一早找好安排住在府里了就怕臨時抓瞎。府里很快忙碌起來他就被攆到書房。他開始書寫孩子的名字試圖靜心下來可壓根做不到他不時盯著漏刻一刻鐘去問一次。

寧遨妻子也趕過來幫忙了不住的笑著勸他六爺別急女人生孩子急不得。別說一個時辰三個時辰、三天也是有的。您听著咱們信兒好了。他勉強笑了笑應了一聲還是板不住跑去產房外看一看。

四個時辰過去了孩子還沒出來。他不知怎地忽然有點兒懼意拽著寧婆婆低聲道若有萬一救滿娘。

寧婆婆先是一愣隨即眼里閃起晶瑩地光笑道六爺多慮了真個無事。

但願無事。他回到書房繼續寫孩子的名字卻突然頓住筆他想他應該抄佛經。

他甩下筆站起身往書架那邊去翻他並不虔誠信佛佛經塞在最角落里一時間也記不得哪一本經是保佑誕子順利地翻了兩下又躁了哎隨便什麼吧保平安保平安就行。

他剛拿著佛經轉過身隱隱听見嬰兒的啼哭聲他愣在當地以為自己幻听熬了整個晚上一直緊張著許是……他微晃了晃腦袋還沒待偏頭仔細去听外面就傳來嬉笑聲有人高喊快與六爺報喜……

他二話不說也顧不得恭敬神佛了一把將尊貴的佛經撇到地上大踏步奔了出去……

日出總是很快的轉瞬太陽已經躥到半空陽光也從書房窗邊一直挪移到書案上掃過宣紙上那個被反復書寫的名字。

年熙。

熙者光明興盛和樂吉祥。

(全文完)——

不算字數分割線-終于完結了。大笑三聲。我真不容易。><

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尾了雖然我大愛「不相守長相思」但是想讓兩只相思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撓頭……

所以就是現在這樣了。笑。我竭力使之符合邏輯至于能不能達到甩汗筆力有限只能如此。()友謝謝一路支持。感謝所有閱讀了十樣錦的朋友笑無論乃在哪里看到謝謝認可。萬分感謝。

十六頓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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