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煙錄 第二部 血飲黃沙 第一章 出使高昌

作者 ︰ 牧野卡儂

貞觀十二年的初秋,河西走廊的官道上走著一隊人馬,這一隊約莫有個二三十人,頭前有一人端坐在一匹白馬之上,雖然說是騎在馬上,可也能瞧出此人身材極高,穿著一身淺白色的武生衣,披著月白色的英雄氅,腰里面懸著一柄細劍,雕飾極為華麗,這名男子看年紀不過四十歲,眉似利劍,眼若朗星,在這高頭大馬之上是十分的英氣華。他身後跟著二十幾名僕從,一個個青衣小帽,或擔或抬,行李木箱,雖是初秋微涼,一眾僕從走出了一身大汗,書中代言,這個騎白馬的武人姓李名世績,在大唐是十分有名的劍豪,他的堂兄非是別人,正是大唐皇帝李世民敬若師長的衛國公李靖李藥師,李世績這次奉了皇王聖旨,出使西域邊上的一個外邦名叫高昌國,這高昌國雖然疆域不大,可是扼住西域要道,若是聯結突厥,對大唐的社稷可是威脅非小,李靖知道自己這個堂弟文武全才,因此保舉了他入高昌為使,與高昌修好。李世績這次出來帶了李世民親筆寫的修好書信,還帶有眾多禮物,這里面有一件大唐的稀世珍寶,九璃夜明珠,相傳這顆夜明珠在漆黑夜晚取出,可令方圓九里亮如白晝一般,唐王李世民忍痛割愛,要與高昌國王修好。

李世績心知責任重大,自打出了長安城,饑餐渴飲,曉行夜宿,一路上不敢有絲毫的疏忽,這一路上卻也未遇到什麼匪盜,今天走到日頭偏西,李世績瞧瞧天色,心道︰「這河西走廊無甚客棧,我們莫不是要露宿不成?」他點手喚過向導老魯,這老魯年輕時數次出走西域,對這道路十分熟稔,李世績問道︰「老魯啊,河西走廊之內可有甚店家麼?」老魯听罷一笑,他舌忝一舌忝干裂的嘴唇道︰「李爺,瞧您說得,我早給您瞧著道呢。再往前走最多兩里三里的,您就能瞧見,走西域的人都知道,龍門客棧,大大的有名啊。」李世績「哦」了一聲,他可听說過龍門客棧,這龍門客棧在玉門關以里,只此一家,過河西走廊必要在此歇腳,老魯嘿嘿一笑道︰「李爺,龍門客棧的烤羊肉和葡萄酒可是塞外一絕啊,咱們可有口福嘍。」李世績點點頭道︰「這一路兄弟們辛苦了,趕到了龍門客棧,我請兄弟們飽吃一頓羊肉,也就是了。」老魯听罷大喜,轉身叫道︰「兄弟們加把勁,趕到了龍門客棧,李爺請咱們吃羊肉嘍。」一眾腳夫僕從聞言人人面露喜色,也不顧累了,擦一把汗,這隊伍竟走得快了許多。

李世績拍馬在前面引路,老魯跟隨在後,又走出去也就一里地,李世績眼尖,一眼就看見官道正中爬著一個人,連忙一收馬韁繩,手中馬鞭在身後一擺,僕從腳夫們不明所以,停下腳步,李世績仔細端詳道中這個人,一瞧這人衣衫襤褸,匍匐在地,好像是個乞丐,李世績心中一動,暗道︰「這人怕不是尋常乞丐,莫不是盜賊設下的埋伏不成。」他沉吟片刻,吩咐身後幾名護衛多加留神,跳下白龍駒,按寶劍就走到那乞丐的切近。李世績沉聲道︰「我說這位兄台,請高升一步如何?我等要從這官道過去,在下這廂有禮了。」他為人沉穩,幾句話說得很是客氣,那乞丐卻連頭也沒抬,一聲不出,李世績連連說了數聲,心頭火起,一旁早有一名護衛走過來道︰「李爺,您跟他客氣什麼,一個臭乞丐,我把他扔出去也就是了。」李世績心中雖怒,卻仍舊阻攔道︰「且住……」他攔得稍微慢了點,那護衛搶步上前,伸出一只手扣住了那乞丐的腰帶,冷笑一聲,就舉過了頭頂。

那乞丐「哎呦」了一聲,護衛抓他在空中轉悠了幾圈,正要往外扔,只覺得後脖領子讓人給按住了,稍一遲楞,就感覺手上舉著這個乞丐重俞千斤,兩膝蓋一彎,便跪在了地上,李世績瞧得清楚,他可知道這兩名護衛都是皇上精選的內衛高手,雖說不是以一當百,尋常盜寇,有個三五十到不了近前,他心中一動,暗道︰「莫不是有人覬覦九璃夜明珠,要劫我的東西不成?」那乞丐一騙腿落了地,嘻嘻一笑道︰「這位公爺,你行此大禮,我可沒有紅包給你。」他這一抬頭,兩個眼楮露出來,是精光四射,顯是武功精強之人,絕非乞丐,李世績細劍出鞘,手腕一翻,挽了兩個斗大的劍花,劍光罩住了乞丐的兩個手腕,他是大唐有名的劍豪,一柄醍醐細劍殺敗過無數的高手,甫一出手,那乞丐口中贊道︰「好劍法。」雙手一抖,閃身堪堪避過,李世績一劍又到,他出手若行雲流水一般,醍醐細劍宛若一彎涓涓溪流,傾瀉而下,乞丐一連閃開了十七八劍,笑道︰「不壞不壞,孺子可教也。」李世績勃然大怒,心道︰「你出言輕狂,我可要好好教訓與你。」他手上加緊,這套劍法名曰「狂士劍」李世績平素為人,最是輕狂,人如其劍,但他確實劍法文采俱是當世之選,那乞丐赤手空拳閃避多,遮攔少,便與李世績拆了七八十招。

後面的一眾腳夫護衛瞧這兩個人打得跟走馬燈相似,又如同花蝴蝶般穿梭,不由得瞧得痴了。

李世績越斗越是心焦,暗道︰「這人手無兵器,與我斗了這麼許久,我卻連他的衣角也踫不到,他怎的有如此高的功夫?」一抖手使出狂人劍中的「目送歸鴻,手揮五弦」,這招的典故來此西晉的大才子嵇康,李世績為人狂傲,平生服人不多,當今之世唯服李靖李藥師,古人中最佩服的就是這位嵇康了,他白衣飄飄,手中醍醐細劍連連刺出,他這柄細劍的劍招與平常劍路相差甚多,直刺度最快不過,這「手揮五弦」則是變刺為削,只削人的致命要害之處,這一招似拙實巧,最是厲害不過,乃是李世績的看家本領,乞丐瞧出厲害,喝道︰「好劍法!」從懷中模出一物在上身一橫,「刷刷刷」李世績五劍連削,就覺得劍身一顫,手中微微一麻,心道︰「這廝用了兵器搪塞,可別傷了我的寶劍。」想到此際,他連忙撤劍轉身跳出圈外,收劍抱拳道︰「閣下好本領,但不知受了何人之托,在此為難李某?」

那乞丐瞧瞧手里的兵器,吐了吐舌頭,道「好家伙。」眾人抬眼觀瞧,乞丐懷中抱著一桿碗口粗細的鑌鐵桿棒,通身烏黑 亮,只是多了五個細白色的劃痕,乞丐搖頭晃腦,甚是心疼,用手模著幾道劃痕,猛然間抬起頭來瞧瞧李世績道︰「好一柄利劍。」李世績瞧他眼色凶狠,忙道︰「這位英雄,李某有損傷兵器之處,還望你多多原諒。」乞丐瞧了他半晌,嘆氣道︰「也罷,李世績,你出河西走廊這一路艱險萬分,只怕你保不住那九璃夜明珠了,听我良言相勸,從這兒往回走,回長安見唐王把東西歸還還能保住身家性命,如若不然,你可是連人帶寶貝,一個也留不住!」他聲音洪亮,擲地有聲,李世績瞧著他臉上雖然沾著幾道黃泥,可是雙目就如同兩道利劍一般銳利,知道這人喬裝改扮,必有所圖,可听他這一番言論,似是暗含提醒自己之意,李世績搖搖頭,道︰「多謝英雄提示,可是我李世績身受唐王旨意,不見高昌國王我是誓不回長安,匪徒覬覦我國寶,唯有一死也就是了。」他這一番話說完臉上顏色不改,語平常,那乞丐瞪了他片刻,忽然微微一笑道︰「好個李世績,敗在你手里也不冤,你這一趟怕只怕只有一個機會,若你見到一個少年公子,文雅俊秀,手拿折扇,他就是你的救星,若是你福淺命薄,遇他不到,可就準死無疑了。」乞丐說完在跪在地上那侍衛兩腿上拍了兩下,轉身揚長而去。

李世績瞧他走得遠了,心道︰「這人到底是敵是友?」那名侍衛輕吟數聲,總算能站起來了,李世績瞧瞧他,嘆口氣,心中道︰「不管哪乞丐是何來路,果然有賊人覬覦夜明珠,這可如何是好。」他本是大唐聞名于世的劍豪才子,平素最是輕狂,可在這河西走廊仗劍七八十合擒不下一個赤手空拳的綠林人,銳氣大減,不過他心中一狠,暗道︰「什麼俊雅貴介公子,李某縱橫江湖,可沒向人低過頭,要你來搭救麼?」這時他吩咐人加快腳步,趕到龍門客棧打尖休息。腳夫等人听得那乞丐說有大盜要劫使節寶物,人心惶惶,不由得交頭接耳的議論,李世績呵斥幾聲,揚鞭打馬,這匹白龍駒是長嘶幾聲,向落日余暉間的沙漠黃土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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