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天下 正文 第六卷 第一章 無名之擊

作者 ︰ 龍人

落木四心中微微一怔緩緩地道︰「你是指千島盟會伺機而動?」

「當然!」左知己毫不猶豫地道︰「雖然在卜城還有大部分人馬但力量有所減弱卻是不言自明的。千島盟大盟司的現身足以證明千島盟在沉寂了四年後又要伺機而動了而我卜城卻有萬余人馬陷身于此不能馳援!卜城雖一直未落入千島盟手中但好幾次都是岌岌可危了在力量削弱不少的情況下誰能保證我卜城仍能那麼幸運?」

落木四下意識地以他套著麂皮手套的右手輕輕地搓摩著他臉上那道醒目的疤痕。

左知己這才道出了他最後的結論︰「依我之見與卜城一戰惟求戰決隨後立即返回卜城這才是萬全之策!也許城主還對坐忘城存有仁義之心但今夜他們的突襲卻足以說明坐忘城所屬已懷魚死網破之心!」

落木四感到無法反駁左知己所言便轉換話題道︰「就算我們只求戰決卻未必能在短時間內取勝你我都心知肚明我們帶來的人馬根本不是三萬而僅有萬余人馬少于坐忘城何況他們有城池為依憑。其實我之所以不願過早與坐忘城決戰也是擔心雙方傷亡太重給千島盟以可乘之機。冥皇言稱殞驚天存有叛逆之心我便希望冥皇能將殞驚天的叛逆之罪公諸天下然後動用天地司殺府的力量擒拿殞驚天。如果殞驚天罪證確鑿相信坐忘城中人也不會全力保他天地司殺府高手如雲以釜底抽薪之術用在坐忘城擒賊擒王不會有多少傷亡。」

說到這兒他苦笑一聲︰「我落木四一生經歷惡戰無數何嘗怯戰?只是不想戰得不明不白……」

落木四與左知己很少心平氣和地交談這麼久見左知己與自己的看法雖然有所不同但終究也是為卜城著想這讓落木四多少有些欣慰連日來心頭郁積的陰雲也消散了不少他猶豫了一下仍是說出了一句心里話︰「實不相瞞我甚至想直接與殞驚天單獨相見以解心中疑惑——說殞驚天叛逆大冥樂土我委實難以置信這其中會不會另有隱情?」

左知己的話語因為其懶洋洋的語氣而顯得漫不經心︰「城主覺得殞驚天一定會說實話?」

落木四沉默未言。

「砰……」一陣狂風猛地將厚重的帳簾吹開來潮濕的風一下子灌入了大帳之內。

「要下雨了——會不會就是秋訊開始的時候?」

落木四的話音剛落一場暴雨已席卷而至豆大的雨點重重地敲打在大帳帳幕上一下子將外界的一切聲音都阻隔開了。

落木四的臉上頓現陰郁之色!

恐怕這一場大雨就預示著秋訊即將來臨這對散布在無遮無攔的百合草原上的卜城戰士來說將是一個嚴峻的考驗!同時八狼江江水必定暴漲由馳道進的三千人馬將被阻于八狼江這邊平時要穩渡八狼江已是十分不易更不用說訊期暴漲的八狼江了。

盡管落木四對是否與坐忘城決一死戰一直猶豫不決但當局勢朝不利于卜城的方向展時出于統帥的本能反應他心頭大為不安忖道︰「這場大雨應當能讓左知己意識到由馳道進軍是一件多麼愚不可及的事!」

但當他的目光投向左知己時卻意外地現左知己臉上非但沒有懊惱、擔憂之色反而若有所得心頭不由大為吃驚!

只听得左知己慢悠悠地道︰「不知欒青在這樣的暴雨中要花多少時間才能趕到?」

他的聲音被密集的大雨撞擊帳幕的聲音沖淡了顯得飄渺而不真切。

落木四臉上的疤痕開始脹癢——每到雨雪天氣這條丑陋的疤痕就會又脹又癢而這一次感覺卻格外的強烈……

△△△△△△△△△

重山河左矛一封右矛配合得天衣無縫自上而下猛力穿刺。他的右臂感到手中之矛先是有極短剎那的一滯隨後復又長驅而進——重山河知道又了結了一名卜城戰士。憑手感他就能斷定自己的矛所刺中的部位應在對手的胸月復一帶。

當矛身去勢將盡未盡之時重山河猛一絞動然後斜斜向後撤出利矛隨即便听得「撲通……」一聲是人體倒地的聲音與風雨聲摻雜于一起並很快消失。

「沙沙沙……」驟雨無休止地下著重山河的戰甲已經濕透四周一片黑暗雨幕幾乎將他的視線完全遮擋雨水與汗水摻合在一起不時滴入他的眼眶內讓他感到雙目生澀。

他沒有想到這場暴雨來得這麼快幾乎是剛起風暴雨便緊隨而至所有的火光全在暴雨中熄滅了偏偏當時重山河已身入卜城人馬的陣營太深而與「清風三十六騎」月兌節待他意識到一旦自己與「清風三十六騎」各自為陣時那麼「清風三十六騎」將會因為失去主力而盲目作戰那無疑十分不妙。正當重山河想要折返時暴雨驟至整個百合草原一下子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卜城戰士經驗十分豐富一時間四面八方勁矢齊直取重山河由于雙眼已難以視物而雨聲又掩蓋了箭矢的破空聲這使重山河應對的難度大大增加頃刻間他的坐騎便悲嘶著倒下了。

卜城戰士由戰馬悲嘶聲判斷著戰果見好就收他們並不把圍殺重山河的希望寄托在這種方式上那樣只怕他們傾其所有箭矢也無法達到預期(電腦小說網更新最快)的效果。眾卜城戰士的目的本就在于射殺重山河的坐騎盡管對重山河這樣的高手來說有無坐騎並不影響他的度但失去戰馬卻會使重山河辨別方向的能力大減久經陣戰的卜城戰士都知道在一起馴養的戰馬彼此間十分熟悉了這樣一來僅憑戰馬對同伴所在方位的辨別能力就能輕易地與同伴會合作一處這是卜城戰士所不願看到的。

箭矢忽然停止射擊重山河倒一時很不適應他的所有敵人都隱在了雨幕之後使其攻擊力暫時失去了目標。

當然也僅僅是暫時的。

很快重山河再度陷身血戰之中。

當他意識到自己所殺的卜城戰士應已過二十人傷者更足數倍于此時也猛地察覺對方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讓自己與「清風三十六騎」相隔越來越遠而引誘他的則是十幾名卜城戰士的性命。

卜城戰士的做法固然過于悲壯卻顯然是有效的。當重山河猛然醒過神來時再想與「清風三十六騎」會合已很難了甚至連「清風三十六騎」所在的方位也難以判斷。變幻莫測的狂風不時挾帶著一陣金鐵交鳴聲傳來忽兒由前而來忽兒由後而至變幻不定。

重山河先是大惑不解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但很快他便意識到這並不是自己的錯覺而是極可能連「清風三十六騎」也已被沖散分割開了他們與自己一樣都是各自為陣。

若事實真的如此那麼「清風三十六騎」的機動性以及配合無間的優點就會蕩然無存了。

想到這一點重山河腦中「嗡……」地一聲不由又驚又怒!

而令他不解的是同樣是在雨中作戰為什麼卜城戰士能夠組織有序?

正想到這一點又一陣疾風卷裹著雨水掃過重山河再度捕捉到了扣人心弦的金鐵交鳴聲——是在他的後方!

重山河毫不猶豫正待循聲掠出忽聞一聲冷笑毫無征兆地進入他的耳中在風雨聲中竟仍顯得清晰無比就如同一把鋒利無比的短刀可以洞穿一切!

重山河的身形驀然凝止!

一動不動。

大雨無休無止地落下滑過他的臉頰濕透了他的戰甲並繼續順著斜斜指地的雙矛流下。

重山河感到握著雙矛的手心很涼很涼……

冷笑之聲來自于他的正前方帶有睥睨與不屑的冷傲之氣。

重山河竟從這一聲冷笑中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威壓!

他的目光竭力想透過雨幕看清對方的形貌卻最終未能做到他所看到的依舊是重重雨幕讓人感到隔絕于人世之外的重重雨幕。

重山河雙手將利矛越握越緊。

「你只能擊殺一些無名小卒本不配死在我手中——但今天我就破例一次!」一個冷而且硬的聲音透過風雨聲清晰無比地傳入重山河的耳中。

重山河只覺「轟……」地一聲心中似有一團火焰倏然燃起連他的血液也開始沸騰。

數十年來還從未有人會對他如此說話!他是昔日坐忘城城主重春秋之子是今天的坐忘城四尉之一即使沒有這些他自忖僅憑手中的雙矛也應能贏得足夠的尊重。

對方究竟是卜城的什麼人物?竟狂傲至此!

重山河因違背殞驚天的意願而擅自離開坐忘城攻襲卜城人馬對此他心中一直有些不安但此時他心中的不安已蕩然無存卜城中人如此狂妄早該給予他們以迎頭痛擊!

重山河緩緩舉起雙矛沉聲道︰「多言何益?今日我重山河的雙矛已取了二十一人的性命你——將是第二十二人!」

「如果坐忘城的人都如你一般自不量力那倒不失為一件好事因為那樣可以讓坐忘城滅亡得更快!」冷而硬的聲音略略一頓緊接著道︰「但願你的死能讓殞驚天有所憤怒!」

仿佛在對方的眼中重山河已經是一個死人!

重山河怒極反笑!

縱聲長笑的重山河驀然看到正前方的重重雨幕中出現一點寒芒那一點寒芒像是有某種攝人心魄的神奇力量讓人不由為之一凜。

長笑聲戛然而止重山河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知道那是兵刃的寒芒。

同時他還感受到隱于這一點寒芒之後無窮無盡的殺機!

這可怕的殺機使重山河已然忽視淡忘了狂風暴雨忘記了自己處身何地——天地間其余的一切似乎都已不再重要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已凝于那一點寒芒上!

心中那團燃燒的火焰卻已漸漸熄滅熱血也不再沸騰與此相反重山河忽然感到一股涼意自腳底升起並向全身彌漫開來。

「嗡……嗡……」雙矛因重山河全力催運自身內力修為而出驚人的震鳴聲。

驀地——

那一點寒芒由靜而動以無法描述的度向重山河逼進那奪目的寒芒在他視線範圍內無限地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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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來去無常來得突然停得也很突然以至于暴雨驟停之後方才還備受風雨聲滋擾的听覺一時間反而對四周的靜寂有些不適應。

左知己離開大帳後落木四就獨自一人在等待前方的戰果。雖然他也知道最後的結局必然是他的人馬有效阻截殺退坐忘城的人畢竟雙方人數相去太多但這是坐忘城與卜城第一次實質性的接觸落木四不會等閑視之。

在等候戰局的同時落木四也在思索著左知己所說的話︰左知己來自禪都不言而喻是冥皇為了牽制自己而使之成為卜城二城主的卜城是這些年來樂土六大要塞中面臨壓力最大的要塞其重要亦由此可見一斑;冥皇擔心自己會有異心以至于局面不可收拾所以在他身邊安插了其親信左知己。對于冥皇這種安排落木四當然能識破。

而左知己在成為卜城二城主之後的確為卜城出力不少。正因為這一點落木四這幾年來與左知己雖然時有不和卻並沒有走上與之徹底決裂或者反目成仇的地步。在落木四看來只要能以大局為重那麼其背後的瑕疵都不足為慮。

左知己是冥皇的親信他急著要與卜城戰決是情理中事。落木四對此不會有什麼意外重要的是左知己能不能同時兼顧卜城的大局。而由方才的言談來看左知己顯然也顧及了卜城的大局——正是念及這一點落木四才沒有固執己見。

但落木四內心深處仍是希望能與殞驚天直面相對。

他的思緒因為暴雨驟停而中斷了當他意識到外面風雨已停時不由又想到了八狼江想到了秋訊。

這時有人在外恭聲道︰「城主欒青前來復命。」

落木四猛然一怔︰「欒青?!」

欒青不是被自己派往救援先鋒人馬了嗎?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返回?就算進程順利由大營出來回一趟也不可能只用這麼一點時間!

落木四心中頗為狐疑但還是道︰「進來吧。」

進來之人果然是欒青肌膚黝黑雙目格外地亮。

未等欒青開口落木四便問道︰「欒青你何以去而復返?難道我所傳之令你竟未明白其意?」

欒青道︰「欒青去而復返是因為行至半途便得知前方戰事已經結束動襲擊的三十三名坐忘城所屬只有一人逃月兌。」

落木四「哦……」地一聲略感意外。他心想既然這麼快就能取勝那麼先鋒人馬又何必以煙火傳訊求援?

但落木四也知這事不會有假左知己借助獅鷲探明對方襲擊者是三十三人欒青此時所稟報的也是「三十三」這一數目兩者一對照就可以肯定欒青的確已得到了確切的消息。

無論如何勝利總不是一件壞事落木四心頭輕笑了笑頷向欒青道︰「我知道了。」

言下之意自是讓欒青退出帳外。

但欒青卻沒有退出去的意思。

落木四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用戴著麂皮手套的手搓磨著臉上的那道疤痕在大帳中的一張交椅中坐下緩聲道︰「你——還有事?」

「是屬下還要稟城主得知被殺的三十二名坐忘城戰士中有坐忘城四尉之北尉重山河!」

落木四目光倏然一跳他的雙手扶在了交椅的扶手上身子也挺直了似乎要站起來但最終卻又重新後仰將身子埋在了交椅中。

沉吟了好一陣子他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像是自言自語般道︰「重山河之父重春秋當年識大局、明大義歸順樂土方使樂土有了連續數十年的相對安寧。大冥樂土能有今日之和平與重春秋當年的選擇有著莫大的關系。」

他似乎一直在說重山河之父重春秋的事但欒青卻知道其未言之意。顯然落木四對重山河的死有些惋惜而且對冥皇不念昔日情份表示不滿。

欒青卻又稟道︰「事實上重山河並非我卜城先鋒人馬所殺殺他的另有其人!」

這一次落木四是真的震動非小!他「騰」地站起身來如電目光落在了欒青身上沉聲道︰「你既然是半途折返又怎知這一點?」

欒青鎮定地道︰「因為我們的先鋒人馬當中沒有人能殺得了重山河。」

落木四皺了皺眉緊接著又道︰「但混戰中生死如何所憑借的並不完全是實力!」

「城主言之有理但先行的弟兄都知道重山河並不是死于混戰中而且這一點由重山河的尸體傷口也可以看出取他性命的是一種極為奇特的兵器這種兵器絕不會為我卜城戰士所擁有。得知此事時屬下第一反應就是猜測會不會是城主另遣高人對付重山河現在看來屬下的猜測是錯了。」

落木四慢慢地在帳內踱著步良久未語欒青也就那麼靜靜地站著。

落木四終于停下腳步道︰「若換成是我我也會有這樣的猜測——但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知對方的人當中有重山河也就更不可能讓人前去對付重山河了。不過你所說的這件事十分重要有誰會在這種時候插手卜城與坐忘城之間的事?」

他的眉宇深深鎖起再加上臉上那道丑陋的疤痕使他的模樣顯得十分古怪。

「會不會殺重山河的人其實是卜城的人只是此人既非先鋒戰士所屬也不是城主派出的……」後面的話欒青沒有繼續往下說。

落木四一下子明白了欒青的話意他知道欒青是在懷疑二城主左知己。也難怪欒青會這樣懷疑左知己最希望戰決而不願相持下去這一事實對普通卜城戰士來說或許不知情但對于欒青、單問這等在卜城身分較高的人來說卻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左知己有這麼做的理由只要殺了坐忘城四尉之一的重山河那麼兩城血戰將不可避免。

而以左知己的武學修為也的確能對付得了重山河至于重山河身上的傷口顯示出對方的兵器十分罕見這一點也可以左知己有意制造假象這一理由來解釋。

若在平時欒青的話會立即引起落木四的同感。

但今天卻是一個例外。

落木四搖了搖頭道︰「卜城能與重山河一較高下的人並沒有幾個若要在殺了重山河之後自身仍不受損傷那麼就更是少之又少。單問受了傷左城主與我一直在這大帳內你來時他離開不過片刻……擊殺重山河的人一定不是卜城的人!至于凶手這一舉動的目的多半是為了挑撥我們與坐忘城之間的仇恨——現在看來卜城與坐忘城已不可能避免一場血戰了!」

欒青听落木四說二城主左知己一直與城主在一起倒有些意外。

同時他想到如果此事與左知己無關只能使情況變得更為復雜。

落木四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重山河的尸體何在?」

「正在送來大營的途中。」

落木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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