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郎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棲香穩,忘芳信

作者 ︰ 花娘

現在的日子,該叫幸福嗎?

她不確定。

幸福,遺憾,這些詞語比不得歡樂,痛苦,悲傷,立時立刻就能得出結論。要過上很久,高高低低。待以後回頭再看,方才更明白些。

輕拍了手,魚貫而入四個翠衣侍婢。瞅得緹色1幔帳里還有人影,後兩人乖巧地下了,剩下兩個妥貼地為她備衣飾。梳妝早已完畢,剩下的很快就好了。

抬手,今日著的是丁香紫繡珠抹胸紗紋復裙,外披朱紅的滾邊長衣,束腰帶扣是染絳的珠貝,還瓖了顆血玉瑪瑙,腳上的是繡球鞋,做工精細。妝盒里挑揀了陣,選定了支石榴紅寶石簪子,和成套的寶石項圈,流蘇墜子。

「怎麼樣?」她得意地轉了個身。

大紫,正紅是極艷的顏色,飾選得也不遜分毫的濃烈,這會全上了身,偏偏她的膚色白亮得異于常人,琉璃珠目又極淡,一彎紅唇翹得魅惑。她使壞地調笑著,對才十來歲的小丫鬟勾了眼。

聲,丫鬟手上挑剩的幾套外衫落了地,水汪汪的大眼楮直愣愣地掉了魂︰

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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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的不是薛融,她全暗淡了。早知道薛融今整一日都要跟了長清下了督賬去,還有那花妮也一並跟著。不過是一點的僥幸。

「你怎麼來了?」印象中,她爽約,他該是記著,下回再見定給頓冷嘲熱諷才是。即便如何,也輪不到探望。太不似平日里的作風了。

「來看看。」還是一張俏臉,只是眼楮又狹長了些,退了稚氣,添了,邪氣,不過還是很好看的,且更讓人印象深刻。「南陽公子」說的就是眼前這位,沈一棠,但她此刻沒這麼好的興致。

樣。」薛鏡展袖,原地轉了圈,不咸不淡︰「可惜我病得不重。是看這雨下得,想地上泥濘,擔心髒了鞋襪,才不去的。」

沈一棠傲,她也傲,骨子里的傲。即便心情糟糕,也不要讓人見著半分的可憐。看沈一棠低頭輕咬了紅唇,長目微暗,她有點悔意。又听——

「沒病著,補補也總是要的。」已抬頭,盛了雙墨眸深深,笑得風姿綽約。

這一笑還有深意不明的魅惑。定力不夠的薛鏡晃了神。又見他側身,一看後面還跟著六七個人,衣著齊整,手上俱提了大包小包的禮盒子。

「難得我來,怎還不讓進去?」

回神,薛鏡暗惱自己丟人,迎了沈一棠進里面,一邊招呼花清花媛在外面招待其余人等。

上座,奉茶。

「以前來時只待過清園,不想這兒闢出來倒也不錯。」尋話。

「過獎。」冷冷。他幾時能走?

「園子里只你們兩人住?」變得真快,調子忽地轉了。

薛鏡已習慣。總覺得他有幾分像自己的心性,敏感又自負,真要厭惡倒也挺難的,但大小氣卻也不能全白受了下來。

「不是。」薛鏡掰手道︰「花媛,花清,花妮,阿弘……還有好些人。」論及花妮,心上點了刺。怨氣直沖沈一棠而去︰「問些有的沒的,平白關你甚事?!」

說完後心里微微打鼓,是不是過分了些?畢竟招惹到自己的人,不是他。她也知道自己心里一絞就渾身長刺兒。卻太小聲,都給蓋了過去。

「在我看來,那便是只有你們兩人。這不正合你的心意是我忘了,有些下人,對咱們薛家少爺來說,可不等于沒有。」刺得很于裝不下去了,倒也回得不輸陣仗。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嘴很毒?」琉璃色的水瞳冷得像冰,她真生氣了。什麼後悔早散了。「毒得不入流,又下三濫。」沈一棠生平最恨別人損他格調,她不快活,偏就也要弄得他難受。

有些人便是這樣,他越好,你對得他也越收斂了行徑,惟恐那里輕怠了,做錯了,小心翼翼。若一時不慎,心里可要歉疚個好些時候。有些人不好,不好便不好。順當之余你也就不會太過地在意。若是口快心硬地刺激了幾下也無妨,不過是有來有去的買賣。

顏淵屬于前一種,這沈一棠自然是後面的一種。

「現在有了。」意滿,不見一點愧對。

現下他的眼角挑得正高,三分邪氣,五分放肆,剩下的兩分,是憤恨——這從何而來?薛鏡不明白。只听又颼颼道︰「被揭破後下不了臉,就要趕人走?」

「是又如何?」蕭肅之意彌漫開來。快走吧,今天的心情壞透了。

「是的話——」沈一棠陡然湊近︰「我也不走。早猜得之前你還精神得很,郊地的冷風都吹不凍,哪有那麼容易‘偶感風寒’。」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來?又沒人逼你。」嚇了跳,但很快添為怒氣。

沈一棠忽地欺近了身,薛鏡瞪圓了眼,呆愣間那唇瓣壓了上來。溫熱,細密,侵略。手撐在座椅的扶把上,可薛鏡分明感到他的軟唇還是隱隱地顫抖,如冬日里掃過淒惶的枯葉般。卻又決絕得很,力道大得不容一絲地反抗。

「這就是我來的原因。」

肇事者已洋洋起身。所有的一切在他表現來,不過只是為了扳場口角的勝負而已。待薛鏡回神,已然呆了半刻。

「瘋子。」她迸了全身力氣,只出一句話,兩個字。氣勢又輸了大截。

「我是瘋了。瘋也是有人相逼。瞧這世上,誰不是瘋了?」

沈一棠無事般地整了整衣衫,「來了許久,事都料理,也該告辭了。」說著旁若無人大步離了去,頭也不回,再也不看薛鏡一眼。

比起先前的無禮,這般的無視更叫人憤恨。

「恕不相送。」

吐一字,咬一牙。

……

薛鏡不想再見那沈一棠。回想起來,她心里像打了五味粉酸花樣年華的甜津津可是一點都沒有。花媛花清後來進了來,正奇怪怎麼沈少來了沒多時間便走了,卻見薛鏡的臉色難看至極,立刻噤了聲。隔了多日,沈一棠的書信沒斷過,可薛鏡一件不拆,關在房里不出來,誰也不見。兩人雖滿月復狐疑也不敢多問。直到阿弘來了串消息。

「小姐再關下去可要憋出病來著。」

花媛的大驚小怪嚷來了薛融當天的晚訪。花媛是故意的,薛鏡知道。花清做的事不多,盡好了本分便行。花媛的性子急,也鬧騰,心眼直,她知道是為她好。但這個時候見了薛融,薛鏡沒理由地心里犯慌,好像她才是那個犯錯的人,即便沒人給過她任何什麼的承諾和約束。

她還是慌。

薛融進了里間,便坐了她的書案前,翹了腿,自在得很。他就是這樣的人,熟捻和自說話不叫人有絲毫的張狂和討厭。翻翻書,聊聊近況,扯些雜事,薛鏡漸寬了心,臉上現了笑容。

「這樣不是挺好的。幾日都悶著,叫人擔心。」

他不說擔心的人是誰,狡猾。燈火跳得安靜,昏黃著紙糊的窗格子,顯了種素舊的韻味。薛鏡低了頭不作聲。

「是為什麼呢?」又問。

「不為什麼。」這個搪塞顯然不能教人信服,她又想了半晌,補上︰「不知該怎麼對人。」

還有心里的五味,全是為了沈一棠得逞後那番莫名的諷絕,覺得受了輕辱,她恨。不過不說罷了。

對著他,不知該怎麼說。

他會在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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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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