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郎 正文 第十六章 月韻妝,點清鏡

作者 ︰ 花娘

支鏡奩,小撲蜜粉,細描長眉,微挑眼角,輕貼花鈿,稍抿胭脂,差點忘了還有銀珠花露點上幾點,看那水鏡中的映像︰濃睫撲閃,素膚櫻唇,透著幾分慵懶,流露現在的她才會擁有的嫵媚惺忪,真是好個嬌艷人兒。

回身旁的紗帳錦幔,層層暈染,只鉤起了個角,卻看見那紅被紅枕紅床,還有掛滿紅淚的漆金燭台,連微晨尚且孱弱的青白光線也全數蓋了,都消去不了這一室的曖昧暖慕。

朱紅映襯下他的睡顏,甜美得像著了**,讓人愛憐。有沖動想上前蓋上層什麼,或是輕攬懷中,柔柔,小心呵護,盡可能的觸踫,摩促。

紅錦鴛鴦被蓋得好好,百羽枕松軟得非常,所有都很好,不需要再添加些什麼。她又茫然了起來。

許久,是歉疚太深所致,或是些心里角落里不知道的其它,種種終是化成俯身,印在眉心上的輕輕一吻。

但願好夢——

「就說是我不願意。」薛融的聲音涼得像這月色。

「可是……」

「花妮,這樣也委屈了你自己。」他關切之余更多的是無奈。薛鏡的心小揪了起來。

時斷時續的低泣停了下來︰

「我願意。」

薛靜幾乎可以想象隔著細密墨綠的常青樹屏,花妮那張楚楚可人的臉龐上滿是淚花的眸子是如何在失措中閃耀著確定。不清楚前因後果,但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這下,亦明湖賞不成了。她本不屑于偷听,這會要剎住好奇,顯然不可能樣,也總是不太好。內心有絲掙扎的薛鏡終于還是緊了脖子,縮身附上耳朵。

「待得老太君回來,我便去央她。她總會答應的。」薛融正肅得很,讓人快認不得。

「老太君?」花妮哧笑了聲,听在薛鏡耳朵里又是涼的,她從來不知道平素柔順嬌甜的花妮竟也會這樣的笑。「你可知道是誰這麼安排的?」

「是娘吧,總不可能是爹爹。太君她……」薛融頓了許久,「即便是她,也總听得我說的。」

不了解。」尾音拖著無奈。

「她畢竟是我女乃女乃。」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薛鏡屏住了呼吸,呼呼地風聲將她的痕跡悄悄地蓋過。她有絲害怕看見這時候薛融,那張微涼的,回復到從前光景,像是要碎了與清僅有的一點依賴的臉龐。

月光將人影拉長,也將時間拉長,揣揣中她開始後悔,現在膠著著,走不是,留亦不是。終听——

「晚了,回去歇息吧。在這也沒甚用處。」

妮柔順地應了,提了兩步,又關切︰「融不回去嗎?」

「我再留一會。」調子已轉潤。

薛鏡可以想見她縴眉細目中盛著的該是如何殷殷地期盼,而融的表情該是怎樣的,她不想知道。

叮叮得銀鈴聲漸行漸遠,懸著的心也漸漸遠去。薛鏡轉身欲走,樹影間踏上段枯枝,「喀啦」的疏脆分外清晰。

「誰?」

墨綠的常青樹葉片網織得緊,地上鋪了層白光,像灑了層銀粉,自陰影掩映中步出一襲白裘,她定了神:「是我。」

「什麼時候來的?」繼續回復溫度。

「才經過。」她含糊,閃躲著可能出現的,他的解釋。

「晚上冷,怎麼出來了?」

不安中忽略了關切里藏的探究。

薛融近了,帶來片的陰影,剛好讓強作鎮定有片刻喘息。

「有些悶,出來轉轉。」

說著,她攢起勇氣抬頭,不期然地迎上雙暖如玉的眸子,那般含笑熟捻的透徹,猝不及防。恍惚間像听見︰

「風大快回去,小心著涼。」

是夜,薛鏡又記不太確切回園子的經過。似是薛融相送了一路,一起,在老銀杏下道了別。例外的是樓下三室中間那廂,歸時唯一亮的暈黃燭光,也被她有意地將所有,一起模糊。

晨起,花妮端了水盆供洗漱。薛鏡愣愣地看著她拾著床鋪,巧手翻飛,將凌亂的被褥鋪疊齊整。著的是碧色的棉織衣料,罩著件藕色的外衫,縴腰束有同色腰帶,顯得身線苗條柔美。兩側的鬢隨之微晃,白淨的臉蛋像上了蜜粉樣朝氣好看。頭上只簪了只小巧的銀釵,尖翹下巴卻更顯娟秀。細眉烏眸,水靈靈。

薛鏡從盆里起來,播著圈圈漣漪的水面靜了,平如明鏡中折出張濕漉漉的圓臉,撲撲地比起鵝蛋來更接近于稚氣的圓潤,還有雙淡到有些刺人的眼楮,總沉著,太深,一點也不討喜。她輕嘆口氣,拿過架上的布巾擦干。用過花清端來的早膳便隨手翻了本書,打算就這樣消磨一天,直到花媛一驚一乍地奔來說山水畫和花鳥畫要走了。

「少爺阿弘都出去相送了。」

薛鏡瞥了眼琴架,吩咐,「我們也去。」

薛府朱紅銅環的高大門口攘攘。

薛綽一身翠衣艷得像提早報道的春柳,臉色卻是淒淒慘慘地,和花鳥畫兩相凝望。空間隔絕了一邊杵著正在關切嘮叨個不停的薛崇,管家長清汗顏幾次拉了他家老爺的衣袖,無甚效果。阿弘符瑜和其他家丁一邊收拾馬車關照行李,花媛花清連忙一起相幫。夫人和二夫人沒有露面,薛融與顏淵也在說話,神色凝重,不像是道別。

花妮靜靜地跟著薛鏡踱了近,他們說著都停了下來。薛融的臉斂著,薛鏡不安地移了開,迎上的是眉眼俱笑得歡暢的顏淵。他不理會眾人,拉著薛鏡一旁,遞過個錦袋,掂著像是塊石頭。

「也許某天會用得著,希望不要。」

他笑著,錯覺和平時一般,眼神卻出奇堅定,薛鏡又開始恍惚。

「若那時,來奉苻尋我。」

末了,似強壓下什麼,笑容摻了苦澀,

「我和你是同類的,這點無論如何,請謹記。」

薛鏡來不及反應,想伸手抹去他嘴角的苦味的念頭反應到動作時,對方已扯著無語凝噎,情長氣短的花鳥畫上了馬車。馬蹄得得,一路塵煙微揚,待得薛崇揮手相送,薛綽的帕子早已絞了又絞。真是欲嫁女兒心。

以前怎麼就沒覺到薛融和花妮對上時,那淺瞥會有那麼多的內涵。但現在薛鏡分不出心思,望著消失了的車馬,腦袋里嗡嗡回響著顏淵臨行的囑托,不明白。

每次對上深意的話題時,她總是怔怔地,怔怔地呆著,怔怔地徒勞,怔怔地哭不出來,這次又是怔怔地目送著車馬離開,唯有隱于衣袖的手攥緊了錦袋。

可以,相信嗎?

眾人散了。

薛鏡領著另兩人,木然地摩過正在和花妮眼神相糾結的薛融的肩而去。薛融似微顫了下。花妮淺彎的眼捕捉了這小小的動搖,越軟求起來。阿弘還在四五尺外候著,經過的時候,似听了聲嘆息。

這幾日的事太多,像還沒解開的繩結一個接著一個,都打到了一起。

回園子的路上,她問,「若想出去,該怎麼著?」

突然的話讓花清愣了下,答道︰「就小姐一人的話,要夫人準了才行。」

「這樣。」

喃喃著似有所思,听在花清耳里,有些飄渺。她瞅了邊剩下的花媛︰抱手還在為山水畫一臉失落,便搶了手爐,上前步小心地替薛鏡遞了去。薛鏡驚詫頓余便復了靜寂。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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