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夜難枕 下 第二章

作者 ︰ 朱輕

「小少爺。」女子輕聲的喚,打斷了他們。

男孩回頭,看了她一眼,「愛瑪,我們走。」

「好。」巴不得趕緊離開這里,愛瑪忙不疊地點頭,跟在男孩身後,往門口走去。

他要走了!倪貝貝腦海里閃過這樣一個念頭,忽然站起身,沖到門邊,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子,臉色蒼白,呼吸急促。

「小姐,妳怎麼了?」愛瑪奇怪地望著這個擋住他們去路的女孩,不明白她一臉要暈過去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貝貝,發生什麼事?」隨之追過來的官鵬飛拉住她的手,為那冰涼的手掌而吃驚,焦急地問道,他是不明白為何自己的女友會追著一個小朋友跑,但此刻他更擔心她的身體。

小男孩冷傲地將頭撇向一旁,雖然架勢十足,可是畢竟還是年幼,他小小的臉蛋上,一片的慌亂、無措,還有,幾分痛恨。

她無法說話,從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她的思緒是混亂的,說不出話來,這個世界,有多麼的小,以為此生再也無法相見的人,竟然在這個吵雜的地方里面見到了;這個世界,又是多麼的大,轉來轉去,竟然要整整五年,才可以相見。

「小姐?」愛瑪謹慎地望著那個情緒有些激動的女子,雖然長得漂漂亮亮,但這世上壞人太多,還是要小心,如果小少爺出了事,那麼她也不用活了。

倪貝貝听不到旁人的喚聲,在她的眼里,此時此刻,只有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容顏。

她本來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本來以為犧牲是很容易的……

「愛瑪,我要走了。」小男孩高傲地用槍抵了抵女人的手臂,黑亮的眼眸,不去看呆立在一旁的女子。

愛瑪想要推開玻璃門,可是那個奇怪的女人,就這樣堵在門口,出不去。

「貝貝,我們擋到人家了。」官鵬飛拉著明顯已經僵掉的女友,往旁邊讓去。

小男孩飛快地從愛瑪推開的那扇門走了出去,跑得甚至可以說是緊張而且驚慌。

一直到那兩人消失在視線範圍之外,倪貝貝還是傻傻地站在那里,水眸瞪得大大的。

「貝貝,妳到底怎麼了?」官鵬飛看著女友那不尋常的樣子,心里不由得焦急起來。

他認識的倪貝貝,從來都不會情緒失控的,就算脾氣不是頂好,但開心的時候,也是會笑臉迎人的……今天的她,失常得很。

他走了。

倪貝貝緩慢地眨了眨眼楮,抬起手,縴白的小手竟然還是抖的。

原來這麼多年過去,她倪貝貝依然還是懦弱的……見到他,她居然連伸手的勇氣都沒有。那張,在夢里、在腦里,已經反復出現過無數次的小小臉蛋,那張清楚得讓她快要發瘋的臉蛋。

相見,竟是在如此的不經意間。

◎◎◎

二十四歲的倪貝貝,依然美得精致、美得清純。

在大一那年,她休學了整整一年,所以到今天,大學畢業進入這所市立圖書館工作,也只是剛好三個月而已。

她喜歡這份工作,在充滿著書香的館內,整理一本又一本的書籍,安靜、平淡,卻讓人舒心。

大扇的落地窗外,是熾熱難耐的夏陽,與館內靜靜吹送的冷氣形成截然的對比,現在是午後三點,這個時間,上班的上班、上課的上課,會來圖書館的人,反而很少。她望著手里那本陳舊但保養得宜的厚重古籍,思緒飄遠。

昔日的好友,現在都已經不在身邊。

姚水晶大一剛入學沒有多久,就被家里送往瑞士念書;而向芙雅則遠嫁英國,雖然生完孩子後有復學,可惜不出幾個月,再度懷孕,又回英國養胎,一來二回,干脆直接長居英國。

當年,她最美好的夢想,就是可以擁有自由,與兩個好友一起在大學里愉悅度過。

為了這個夢想,她付出了鮮血淋灕的代價,殊不知,命運自有它的安排,當初的努力,在今天看來,竟是可笑。

仔細想來,她們三人,還是向芙雅的命最好,有一個疼愛她的老公,還有三個可愛的子女,遠在英國,過著開心的日子。

而姚水晶,遭遇情殤,那麼一個清麗的女子,卻獨自在異國舐傷,手機里的聲音,永遠是那麼平靜。

至于她……

走到窗邊,伸出手柔女敕的指月復觸到冰涼的玻璃,望著窗外被烤得似乎在冒煙的馬路,淡淡苦笑。

她過得好嗎?得到自己心心念念十幾年的東西,卻發現失去的比得到的要多得多。

碧藍的晴空下,閃亮的玻璃帷幕,只有她,獨自而立。

輕閉上眼,似乎時間並沒有過去,她依然是那個穿著校裙,無措地站在那里的女孩……

「貝……」遠處傳來喚聲,她猛然回神,當眼眸落在干淨的玻璃上時,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她竟然,無意識地在窗面上寫下……

「貝貝。」聲音由遠及近,是她的主管安離。

倪貝貝慌忙地在玻璃窗上擦拭著,將那三個字擦掉,就像要將它從心里抹掉般,接著轉身迎向安離。

「安姐。」淡淡的笑容,是職業性笑容。

三十五歲的安離,結婚多年,有著兩個女兒,她喜歡這份穩定的工作,上下班準時,閑暇時間不少,現在坐到主管的位置,對于剛來這里工作的倪貝貝,很是欣賞。

這個女孩工作認真仔細,從來不抱怨單調,對人客客氣氣,長得還這麼漂亮,瞧瞧,自從她來上班之後,館里明顯比以前多了好多人,尤其是以男性居多。

「有人找妳。」

「謝謝。」禮貌地道謝,倪貝貝秀氣的眉毛已經皺了起來,心里猜想,可能是官鵬飛,自從她在這里工作那天開始,官鵬飛簡直就把圖書館當成自己家一般,恨不能時時刻刻都待在這里。

太黏膩了。

按她脾氣,她是真不想去見他,可是這是公眾場合,她還是知道分寸的,慢吞吞地往接待處走,一個高大的身影印入眼簾。

這人……不是官鵬飛。她望著那個背影,眉皺得更緊。

那人就站在那里,隨手翻著一本書籍,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自在的氣質,只看背影都覺得優雅漂亮到不行。

從接待處那些假裝忙碌的女人,不論年近四十還是十幾歲的小妹妹,都怪異地暈紅著臉頰看來,這個人肯定很帥。

會是這個人找她嗎?

他听到腳步聲,放下手里的書,慢慢地轉了過來。

此時的陽光,正好一縷一縷燦亮地打在他的身上,炫開成一片。

那雙狹長的桃花眼,天生帶著無限的笑容,奪目而來,讓倪貝貝眼前一片發黑,竟然是他?

男人薄薄的嘴唇,看見她時,微微地往上勾,瞬間,她有一種繁花競開的錯覺,「倪小姐。」淡淡的笑容,貴族式的禮儀,「真是好久不見。」

◎◎◎

三點四十五分,最是悠閑的下午茶時間。

一杯漫著醇香的摩卡,深度烘焙,帶來強烈的苦味,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真難得倪小姐還記得我。」男人修長的手指,輕撫骨瓷細膩的紋理,錫蘭紅茶漾在里面,那環金色的光圈,雅致高貴。

她望向他,不語!到今天,她可以不用勉強自己,不想說話就不說,不想笑就可以不笑。

「妳……」漂亮的眼楮細細地打量著她,「變了很多。」

她眸色深深,依舊不語!一來,是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二來,謹慎的性子,讓她對來意不明的他,有幾分戒備。

「想他嗎?」

她不動聲色地回望著他。

有意思,真是能沉得住氣啊!嚴君堯看著這個女人,撫著下巴笑得意味深長。

「倪小姐,這五年來,照片精彩嗎?」

「是你?」她澀澀地開口。

他笑了,英俊斯文,端起熱燙的紅茶,輕輕地抿一口,真是好茶,高地出的茶,果然醇香。

「為什麼?」她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男人要這麼做?明明她已經下定決心,將過往全部塵封,就當之前的十九年,是一場夢,夢里哭過、笑過、痛苦過,以及愛過……她都想要忘掉,也努力地這麼做了。

五年來,她孑然一身,努力工作,繳學費、養活自己,有時候累到,連走到床邊都不及,就那樣躺在地上睡著,只有忙著、累著,她才不會覺得空虛、才不會覺得自己是後悔的,才不會那麼……想他。

可是,她的決心,就這樣輕易地被人破壞。

僅只是幾張照片而已。

那是在她離開那個男人的半年後,她打開郵箱,幾張漂亮的照片,就這樣跳入眼內,照片里面,那個粉女敕可愛的嬰兒,讓她一看,就滾出了淚水。

就算沒有字句、沒有說明,她也知道,這個是……她的兒子!是她狠心犧牲,用來換取自己自由的那個孩子。

白皙到透明的皮膚,泛著淺淺的紅,烏黑的眼珠,彷佛知道有人在拍他,綻放出一抹純稚可愛的笑容。

很甜、很甜,可是這種甜沁入她的心里,卻慢慢變成了苦澀。

這個從出世,她就不敢看一眼的孩子,就在那一瞬間,映入眼簾,烙進心間,之後的每一個月,都會有這樣一封信,沒有寄信人的地址、沒有寄信人的姓名,里面總是有幾張照片。

一歲、兩歲、三歲、四歲、五歲。

照片里那個粉女敕的孩子,一天天長大,眉目長開,越來越漂亮、越來越可愛,他的眼楮,長得很像她,但眉毛、鼻子和嘴唇,卻像極了那個人。

看到孩子,她的心里泛酸發苦。

曾經也想要下狠心,不看信,直接扔掉,可是手竟然是抖的,最後只能抱著那一迭的照片,哭得比什麼都慘。

當初以為,只是割舍,誰曾想到,被割掉的竟然是心。

她想照片會不會是他寄過來的?可是很快,就被自己否決。

當初知道她懷孕時,他的反應,像是被人狠狠賞了一巴掌。

那晚之後,他們就沒有再上過床,她不可能再接受得了他踫她;而孩子居然就是在那晚懷上的。

然後不到二十四小時,那個一直在大宅服務的副管家,被拉到了她的面前,只是一發子彈,就輕松地解決掉。

腥紅的鮮血,將雪白的地毯染成一片又一片。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要給她一個教訓!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證明,她想要離開他是正確的……因為他太狠心,而她根本就不是對手。

人的性命,在他看來可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了吧。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原野吉雄一早就收買了副管家,將她一直服用的避孕藥換掉,她才可以順利地懷上孩子。

事實的真相,永遠是殘酷的,不論她同不同意做這筆交易,都是被迫的一方。

她以為,任昊東當她面前殺掉那個背叛他的人後,就會直接押她上醫院打掉孩子,可是沒有,不知道原野吉雄是怎麼辦到的……

總之任昊東沒有動她,他直接回了美國。

一直到她陣痛了整整二十個小時,生下孩子之後,筋疲力盡,睜開眼,第一眼就看見他冰冷的容顏,「妳想要的東西,到手了。」

然後,全世界,她真的只有自己一個人。

她哭了,哭得直接在病床上暈厥過去,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委屈、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傷心……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終于擺月兌掉那個從六歲開始就成夢魘的男人。

他冷血、他無情,他對她沒有分毫的憐惜之心,甚至,對她做出令人發指的事情,以折磨她的意志為樂趣,所以當年為了離開他,她不惜一切。

現在,如願了。

她告訴自己說,要努力生活,過得開心,好好珍惜這來之不易的自由。

亮眼的成績、燦爛的笑容,還有甜美的聲音,四年從不停歇的工作,在那里,她倪貝貝都是開心果,受大家的歡迎,而且男友帥氣、溫柔、體貼,重點是,還深愛著她。

她應該是高興的,真的高興。

「自己的孩子,妳不想看嗎?」

一句話,輕易擊碎她的幸福。

「你會是為了我?」她諷刺地一笑,不會傻到相信這個男人的這種舉動,是出于好心,他的惡劣,哪怕只是見過一面,她也深有體會。

嚴君堯嘆息著搖頭,彷佛很無奈的樣子,「倪小姐,妳太多疑了。」

掏出一只輕薄的機器,點觸幾下之後,遞過來。

她警戒地望著他,不接。

他淡淡一笑,無害極了,將機器擱在她的面前,接著慢飲自己的茶。

倪貝貝水眸輕掃,然後定住那只有成年男子巴掌大小的屏幕,清晰而且明亮。

這是一間布置得很溫馨粉女敕的公主房,顯然是女孩子的房間。

房里坐著的,是一男一女兩個小孩。

女孩大約三歲的樣子,就如同這房間布置得一般,像個小公主,天然曲卷的鬢發襯托著圓滾滾的眼眸,可愛挺翹的女敕鼻,還有甜美的嘴唇,微微一笑,兩只梨窩在嘴角綻放。

她低著頭,乖乖地玩著手里傻到不行的小熊,可是小小身子,卻一直往一旁的小男孩胸膛里賴。

「嚴怡悅,妳再靠著我,我就對妳不客氣喔!」低頭認真擺弄手槍的男孩,皺著眉,努力想要裝出凶惡的樣子。

他那張天生帶點冷的容顏,看起來是有點凶,可惜,小女孩明顯不買他的帳。

「翔哥哥。」嘟了嘟粉粉的唇,撒嬌地在男孩的懷里拱著,「陪我玩熊熊。」

「不要!」低頭,繼續模著發亮的槍身,沉甸甸的重量,對他而言,還是有點稍加吃力的,不過,他玩得很樂。

「翔哥哥……」女孩嬌得讓人恨不得將她抱在懷里,死命親一大口!「爹地不見了,媽咪在睡覺,翔哥哥陪悅悅啦。」

「妳很吵。」男孩揚了揚手里槍,褐色的槍身,有一種低調的危險,「再吵就不理妳。」

「翔哥哥。」嚴怡悅眼珠漆黑濕潤,笑得又甜又可愛,根本就不怕男孩的威脅,繼續往他懷里鑽,「陪我玩。」

「怎樣?」

看到一半,機器被男人拿走,倪貝貝飛快地抬眸,想要伸手搶回來,淚光閃閃,「給我。」

她無暇去細想,這些男人都是控制欲強到可怕的地步,就連自己的孩子,也是在他們的監視範圍內,時刻都有視訊直播。

「不是很舍得嗎?」嚴君堯揚了揚手里的東西,「當年舍下了,那現在的表情,又是怎麼回事?」

「給我。」她堅定地只說這兩個字。

「倪小姐。」他嘴唇掛的那抹笑容,看起來有禮,可是卻冰冷至極,「妳這樣算什麼?」

眼晴一陣陣發酸,但是,她是倪貝貝,可以驕傲地忍住,除了那個男人,她從來都沒有在別人面前哭過。

「他叫任競翔。」嚴君堯望著屏幕里面那個對小女孩的耍賴一點辦法的男孩,眼里有著不加掩飾的疼愛。「我們都以為,任的性格很難會喜歡小孩,他也一直表現出對孩子沒有興趣的樣子。可是誰能想得到,我們幾個人中,最寵小孩的,竟然是他。」

她默默地听著,無語。

「倪小姐,對于當年的選擇,妳後悔嗎?」

「都選了,後悔有用嗎?」冷笑著反問。

再來一次,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做同樣的選擇……如果知道後來會這麼痛苦、這麼辛苦,她還會那麼做嗎?可是,已經選了,沒得回頭。

「那就是後悔了?」嚴君堯是何等聰明的人?那種沒有說出來的話,他一听就明白,可能連倪貝貝自己都沒有深思過,後悔與否的問題吧。

他笑著,想要再說什麼,屏幕上的動靜,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臉色倏地變了,再難自持。

「該死!」他咬牙低吼,猛地站起身,像疾風般直接刮出這間溫馨的咖啡館。前後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干淨寬敞的街頭,連跑車的影都看不見了。

屏幕里,他的心頭肉、他的寶貝女兒,嚴怡悅小朋友,竟然摟住那個帥帥男孩的脖子,一口啃上他的嘴唇。

初吻,就是這樣沒的。

◎◎◎

倪貝貝這幾天,過得很不好。

吃飯的時候,反復撥動著盤里的米粒,咽不下去;工作的時候,總是會恍神,經濟學的書,她可以放到哲學欄里去。

如果從來沒有見過,也許這輩子她只會偷偷在心里想念,哪怕再苦,她也能忍,可是一旦相見,這種深藏在心底的感情,就如同在底下默默積蓄了千萬年的熔漿般,直接爆發而出,再難抵擋。

她瘋狂地想念著自己的兒子,那稚女敕的臉蛋、那倔強的神情、那清冷的五官,還有,那抹小小的驚慌。

舍棄的瞬間,是容易,可是思念的過程,卻是撕扯。

這一個禮拜來,她被那種強烈的感情,壓得喘不過氣來,終于,在鼓了無數次勇氣之後,她去到那個曾經是她的夢魘的大宅,在監視的範圍外,想說可不可以見到孩子。

可是幾天等下來,她才發現,原來他根本就不在這里。

那麼他會在哪里?

這種想見卻見不到的感覺,簡直要嚇壞她了,是不是這次也是像當年那般,連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便又失去?

任昊東,你把孩子帶到哪里去了?

曾經,她想著離開他的世界,有多遠走多遠。可是如今她卻發現其實他的世界,她根本就踫觸不到,如果沒有他的允許,這輩子她可能連邊都模不到。

每晚,她都會在惡夢中驚醒,伸手一模,滿掌的眼淚,她不知道,這種空虛痛苦的感覺,究竟是源于什麼……她只是想要自己的孩子而已。

怎麼辦?她一點辦法都沒有,與任昊東的關系完全切斷之後,她根本找不到他,而她不確定自己敢不敢再見到他。

唯一的機會,似乎只有那個來意不善的嚴君堯,可是他這幾天都沒有再出現過,她感覺自己像是走進一條死巷,沒有路。

「貝貝。」牽著女友的手,官鵬飛柔聲說道︰「妳想看哪部片?」

「……」

「貝貝?貝貝?」

「啊?」

「看哪部?」指了指牆上貼滿的宣傳海報,他耐心地再說一遍。

她的不對勁,當然引起了官鵬飛的注意,百般詢問,卻在她一個冷眼下硬生生凍住,這個女朋友,他追得太過辛苦,所以萬般小心對待。

「隨便。」她現在根本就沒有心情看什麼電影,滿心滿腦只想見到自己的孩子,可是急也沒有用,她完全沒有辦法,所以想想出來走走也是好的,不管跟誰,也比自己一個人在房間里悶得發瘋來得好。

官鵬飛體貼地拉著她站到陰涼的地方,然後去買票。

她望著他的背影,心里有幾分復雜。

這個男人,整整喜歡了她七年,在如今這個快餐愛情的年代,七年的守候,是多麼難得、多麼珍貴。

會答應他,只是源于半年多前,那個孤單的平安夜,她獨自一人,將當年曾經走過的路線一一再走遍。

熱鬧的夜市、美麗的大橋,依然擁擠的人群,卻沒有了那高大的身影、沒有了掌心的溫暖、沒有了無奈的緊擁。

站在橋邊吹著風,她心底苦澀不堪,往事也許是最不能回首的。

然後,這個男人走上前來,一把握住她的手,「貝貝,我喜歡妳,請妳讓我照顧妳,讓妳不再孤單。」

也許,愛人太辛苦,被愛才是幸福。

那一刻,那只溫暖的手掌,一瞬間觸動了她,就如當年那只大掌一般。

她點頭了,交往就交往吧!不就是多一個人一起吃飯,努力學著在他擁抱時,不那麼僵硬;努力學習不要在他吻她時,顯得無感。

卻發現,無法更進一步。

唇上的淺吻,已經是極致。

面對她無聲的拒絕,他會溫柔地笑著,「沒關系,貝貝,七年我可以等,七十年,我依然可以等。」

他是真的愛她,她明白。

她會不會真的是那種沒有心的人?一個對她這麼好的男人,為什麼她無法真正接受?她越是對他壞,他反而越是捧在手心。

抬眸,看見那個捧了滿滿的爆米花、可樂還有一堆雜七雜八零食的男子,大步朝她走來。

濕潤如水,這樣的男子,有什麼不好?

她很壞,她真的很壞,對這個痴情的男人壞,對她自己也壞!

轉開眼去,卻突然看見馬路上疾馳而過的那輛跑車,那是……

她瘋了一樣,直接追上去,可是跑得再快也沒有用,她怎麼可能追得上那輛進口跑車?

即便追不上,她還是拼命地跑,無視來往行人怪異的目光,一直到筋疲力盡。

腿軟軟地有點站不住,她撐在行道樹上喘氣。

手機瘋狂地響著,是官鵬飛……她按掉,十幾次以後,安靜下來,她低著頭,重重地喘息。

她還是跟丟了,再也找不到……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麼難受?她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他了?

眼楮好澀,汗水順著皮膚,一直流進眼內,咸咸的,刺激得她睜不開。

「叭、叭」兩記聲響,她怔怔地抬頭,望向那銀色的跑車,嚴君堯那帶著幾分邪氣的俊臉,夏末的太陽,在他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暗晦不明。

顧不了還沒有喘過來的氣息,她快步沖上去,幸好是敞蓬的跑車,一個利落地起跳,她就坐了進去。

嚴君堯很無語地瞪著她半天,嘴角勾起一抹不能稱之為笑的笑容,「下次再這樣做,妳就試試看。」

認識嚴君堯的人都知道,他很愛惜自己的跑車,雖然他有錢得要命,車子也有無數輛,但每一輛,都是他的心頭肉,看到倪貝貝可以稱之為粗魯的上車方式,他差點想掐死她!

「我要見他!」不理男人的威脅,她直接開口要求。

「見誰?」

「任競翔。」

「哼。」

「我必須見他,立刻、馬上!」

「是嗎?」握著方向盤的手在光滑的表面上輕輕點觸,「那就走吧。」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像是不懷好意般,一腳利落的踩下油門,跑車像箭一般射了出去。

到此時此刻,倪貝貝才猛地松了口氣,他還是開回來了,謝天謝地!

抬眸,看到後視鏡里,那個向這邊奔來的男人,在一瞬間被甩得很遠、很遠,也許遠得再也看不到。

如果知道跟著嚴君堯,會遇上任昊東,她還會不會連猶豫都不曾就跳上去?

一路風馳電掣,嚴君堯這人開車,與他斯文的長相完全不一樣,就像馬路是他自己家一樣,油門猛踩。

周末的路況,稱不上好,甚至可以說是糟糕,可是這個男人,就是有辦法開得飛快,左切右換,她的臉色變得蒼白。一直到出了市區,往郊外開,路面車輛少了,他的速度反而更快……嚴君堯這種人,絕對應該去開飛機。

大約一個小時左右,車子彎入一棟臨海的別墅,碧藍的大海、雪白的沙灘,英式的別墅,隨便拍一張,都可以入畫,美得不像真的。

「我們到了。」一個利落的甩尾,漂亮的車子戛然而止。

倪貝貝伸手慢慢地模索,開車門,跨出去,挺直後背,努力讓自己的腿不要發軟,下次,不,絕對、絕對沒有下次,她再也不會坐嚴君堯的車!這個男人,開起車來,像瘋了一樣。

他一手撐在敞開的車窗上,笑得俊朗至極,「真是不錯,妳是第一個坐我的車還沒有吐的女人。」她無力地看了他一眼,意思即,他自己也知道他開車的有多恐怖。

他俯到後座,拎出一盒包裝精美的蛋糕,「走吧。」

「這是哪里?」

「你可以選擇進去或離開。」

這個男人,果然依舊那麼惡劣!倪貝貝只好跟上他的步伐,哪怕有一絲的希望,她都不會放棄,畢竟,他是她唯一可以見到兒子的機會。

白色的木質圍欄里,明艷的花朵在草地上隨風搖曳,他們推開大門進去時,倪貝貝沒有料到,會看到這樣的情景。

像是家庭聚會一般,好幾個小孩在寬敞的大廳里追跑打鬧,而一旁巨大的餐桌邊坐著五個大人。

這世界果然真是人人有別。瞧瞧這些人,彷佛世上最好的,都齊聚到他們身上,男的俊、女的美,各有特色。

她的注意力沒有放在大人身上,而是看向那群漂亮的小朋友,飛快地巡視一遍後,失望地發現,沒有任競翔。

四個孩子里面,有三個男孩,唯一的一個女孩,就是那天在屏幕上看到的那個,她穿著滾滿蕾絲的吊帶碎花裙,烏黑的頭發綁成公主頭,看起來就像是洋女圭女圭一般,可愛到不行。

「爹地!」一看到他們進門,小女孩立刻手腳利落地撲了過來,目標是嚴君堯手里的蛋糕。

「小寶貝,餓壞了吧?」嚴君堯一手抱起那團小小所在,狠狠地在她粉紅的臉蛋上親了一口,引來她的尖叫和大笑。

「你再不回來,我想她要造反了。」汪甜扶著沉重的肚子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向他們,甜美的臉蛋上,調皮的眼眸卻眨也不眨地盯著他手里拎的蛋糕。

母女都一個樣!嚴君堯疼惜地搖了搖頭,看向懷里那個一直想要探身子去抱蛋糕盒子的女兒,「誰讓妳生的這只貪吃小豬,一定要吃那家的蛋糕?」嚴君堯捏了捏女兒的鼻子,滿臉的疼愛,飛車幾個小時的辛勞,看到女兒開心的笑顏,瞬間滿足了。

陸飛揚走過來,抱走他懷里的寶貝,「嚴君堯,你不要亂捏她,萬一捏壞怎麼辦?」四個好友里,只有嚴君堯好運,生了個女兒,他羨慕的不得了,看到嚴怡悅,男人心立刻軟掉一半,粉雕玉琢的女敕女圭女圭,一看就讓人心疼到不行。

抱著小乖乖往人群走去,「來、來、來,雪兒,多看看小寶貝,這樣才可以生出漂亮的女兒。」

許漫雪無語問蒼天,這個男人真是有夠執著的!醫生明明都說過,她這次懷的這個寶寶又是兒子,可是陸飛揚就是堅持才四個月,根本就看不準,他說他有預感,這次是女兒……真是想女兒想瘋了。

「君堯,你不介紹一下?」終于將視線從蛋糕上面移開,汪甜望著那個站在自己老公身邊,一直不說話的女人,好奇地問道。

嚴君堯摟過自己的妻子,體貼地撫著她的腰,知道懷孕的人,腰是最為辛苦。「這位……」稍稍地停頓,「倪貝貝,倪小姐。」

汪甜笑得一臉嬌憨,朝她點頭,「妳好,倪……咦?」突然,大叫出聲,「妳不就是那個……」

屋里其他人的臉色尋常,只是倪貝貝很明顯地感覺到,打量的目光變得更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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