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狗仗人勢
黑漆漆的東廂房里，傳來趿鞋子的聲響，張姨娘想必是想去模火燭，卻不小心踫倒了椅子。
「大雙……」張姨娘才張口喚了一聲，接著便是一連串的咳嗽，讓她說不出話來。
這邊黑漆漆的正屋里，秀敏貼著門縫听著東廂房的動靜，秀清一手叉腰，另一手忍不住又去擰大雙的耳朵。
大雙痛的淚水漣漣，「秀清姐姐，秀敏姐姐，老姨娘怕是听到動靜要過來了，這黑燈瞎火的，我擔心老姨娘磕著踫著，兩位姐姐高抬貴手就讓奴婢去攙扶一下吧？」
「都病得這樣潦倒了，還要多管閑事，摔倒了活該，哼」秀清冷屑道，一手緊緊拽住大雙，不放她出去。
「還不都是你，好好的問大雙的話就是了，何必又罵又擰的？這下驚動了老姨娘，你我又得多費一番說辭」秀敏低聲道，雖然是在不滿的訓斥，但輕聲細語的聲音卻不易給人生厭。
「多費說辭怕什麼，現在理虧的是她們，待會老姨娘來了，你別搭腔，瞧我一把收拾了」秀清挺了挺胸脯，志得意滿的冷笑一聲。
東廂房傳來吱嘎一聲開門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里，格外的響亮，也格外的突兀。
接著，就是木棍駐在地上的鐺鐺聲，一下下，緩慢而清脆，一聲聲，一步步往這正屋而來。
「大雙，大雙，是你在這里嗎？」。張姨娘邊走邊問，蒼老虛弱的聲音，在夜風里，好似一會就要消散。
大雙欲張口，黑漆漆的正屋里，突然明亮了一些，原來是秀敏點燃了手里的燈籠。
正屋的門也隨即開了，秀敏提著燈籠款款邁出門檻，朝正蹣跚著走過來的張姨娘微微施了一禮，「奴婢秀敏，見過張姨娘。」
說罷，秀敏伸出手去，不由分說便直接虛扶了張姨娘進屋，隨手將正屋的門掩上。
「姨娘……」大雙驚呼一聲，趕緊奔過去扶住張姨娘，目光閃爍間，因為忌憚，所以欲言又止。
張姨娘在看到屋里的秀清，還有滿臉淚痕的大雙之後，臉上閃過短暫的驚詫，隨即，便稍稍鎮定下來。
她不動聲色的輕輕拍了拍大雙的手，任由大雙扶著，爬上中間的炕上坐著。
炕是冷的，但好歹上面有一個蒲團。
秀清沒有如秀敏那般上前見禮，一直站在那里，心里想著滿肚子的鋒利措辭。
「她是秀敏，那你又是誰？」張姨娘略有渾濁的目光投向站在下面昂著脖子的秀清，突然問。
秀清沒留意張姨娘的問話，秀敏胳膊肘輕輕踫了她一下，這才回過神來。
她腰桿子半點不彎，只是微微垂了垂目光，生硬道︰「回張姨娘話，奴婢秀清，和秀敏姐姐都是三小姐屋里的貼身丫鬟。」
張姨娘輕哦了一聲，淡淡問，「既然是三小姐屋里的丫鬟，這會子夜深人靜，理當在你們主子跟前伺候著跑到我這里來做什麼？」
秀清跨前一步，錚錚道，「老姨娘且別急著責問奴婢，還請先告知奴婢，這般夜深人靜，怎麼西跨院卻不見表小姐人影呢？」
張姨娘按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微動了動，聲音還是那般中氣不足的虛弱輕淡，神情卻多出幾分嚴厲，「你是丫鬟，宛兒是小姐，小姐的行蹤，無需你這丫鬟操心。何況，大雙才是婉兒的貼身丫鬟。」
「表小姐觸犯了相府的規矩，深夜不歸，還請老姨娘不要轉移話題，更不要包庇犯了錯的人」秀清理直氣壯。
張姨娘眉心皺了起來，打量著秀清，忿然道︰「好個嘴刁的奴婢，竟然連我也一起訓斥了，是誰給你的這個膽子？」
「左相府的規矩，就是奴婢行事的膽子還請老姨娘不要包庇表小姐，速速告之她去了哪里」秀清絲毫不肯讓步，聲音猛地拔高了幾分
「相爺在朝堂威望甚高，府里承蒙少夫人打理，更是規矩井然。可不得因為表小姐一人之錯，連累整個相府蒙羞，還請姨娘不要縱容」
「秀清……」秀敏張了張口，悄悄給秀清打了個眼色，示意她莫要將話說的太過不留情面。
秀清不以為意，冷哼一聲，目光肆無忌憚看著坐在冷炕上的張姨娘。
張姨娘被秀清一番話氣的正偏頭咳嗽，大雙忙地上前輕輕幫她順著氣。
張氏咳了幾聲，勉強平息了些，朝大雙擺擺手，示意她退開。
接著，只見張氏掄起靠在身側炕邊的拐棍，直直就朝秀清扔去。
病了好久的老嫗，沒什麼氣力，還好秀清站的近，又沒有防備，這一棍子，穩穩砸在秀清的腳背上，痛的她哎呀一聲尖叫，連連跳到了一側。
隨著秀清的這一聲尖叫，原本安靜的院子里，突然就多出一串嘈雜急促的腳步聲。
「西跨院這邊有動靜，大伙過去瞧瞧」有人大喊。
隨即凌亂急促的腳步聲，便直往這正屋而來，迫切的，就像早就侯在那里，只等著這一觸即發的尖叫。
正屋里的四人都怔了一下，秀敏第一個反應過來，正要出去阻止那動靜，已經來不及了。
正屋的門被嘩的一下從外面推開，涌進來五六個婦人，一個個手提燈籠，正屋里隨即燈火大亮。
為首的那個中年婦人，身板精瘦骨感，面容粗糙，目光卻不乏冷厲。一身干練的裝扮，走起路來風風火火，身後跟著的幾個婦人，也一個個膀闊腰圓。
大雙認得這幾個婦人，因為內院住的大多是女眷，少夫人許氏便選了這十個有點練家子的婆子來負責內院的巡夜差事。
奇怪，怎麼就進來了六個？還有四個人呢？大雙暗自疑惑。
為首的那個面容粗糙，卻眼神冷厲的婦人，是老夫人王氏的陪嫁，在內院，很有幾分地位。
大雙原本還在朝外張望，見到沖進來的這群內院巡夜婦人們，一個個氣勢洶洶的模樣，當下便嚇得往張氏身邊縮了縮。
「哦，今晚是什麼好日子，從來不屑來這兒的人，都齊聚一堂，我這西跨院好久沒有這般熱鬧了」張氏端坐在冷炕上，睨著眾人，淡淡笑了，「不過可惜，我這屋冷茶涼，沒什麼好招待諸位。」
咳嗽了幾聲，又不疾不徐道︰「就連椅子，也不夠坐，諸位既然來了，那就站著吧」
為首的那個婦人自從進屋面孔一直就板著，听這話，也沒有多余的情緒波動。
「無事不敢來叨嘮老姨娘歇息，是才老奴帶著她們幾個巡夜，听到這邊尖叫，自然要過來看個究竟。」她不卑不亢道，目光炯炯環顧四下，最後落到地上那根拐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