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美人如鳩（中）
「書生，鎮定點坐好，你再目光飄來飄去，到時引來楚王注意，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楚朦哼了一聲。
龍星趕緊收回那只還在模下巴的手，果真坐的腰桿挺直，鎮定自諾。
那邊，鑼鼓聲暫歇，改了絲竹管弦之音，尋香坊的姑娘們，開始陸續登台表演自己的技藝。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舞台上翩翩起舞的倩影吸引，對面簾子後面的楚王，懶散靠坐著，目光淡淡瞥向那一方舞台，手里把玩著一只酒盅。
而龍星，目光卻落在對面楚朦的身上。
「多謝女俠提醒，我就知道女俠最是心地善良，為我著想，龍星真是感動不已。」
楚朦白了他一眼，「別亂感動。我可沒那份閑心，提醒你，是不想這頓酒菜被打擾，我還指望著你買單呢。」
「那是自然，你教我功夫，自然我請客。」
「還有，別叫我女俠」
「那我叫你師父，好不好？」他身子往前探了幾分，暗黃的臉上一雙眸子，格外的明亮。
「我沒興趣收徒弟。我叫楚朦，你喚我名字即可」
「連名帶姓，那多生硬？不好不好」他連連搖頭。
「不如，我喚你小朦好不好？這樣多親切」他修眉微挑，璀璨的燈光映著他墨玉般的眸子，熠熠生輝，好似天邊的寒星。
再暗黃的肌膚再猙獰的疤痕，也阻擋不了他骨子里滲出的那股風華絕代。
楚朦看的有點失神，差點就點頭答應了他的請求。
恰在此時，樓梯口走來井然有序的龜奴，托著客人們的菜肴，陣陣濃郁的香味，勾的楚朦回過神來，隨即食指大動。
「不準叫我小朦」她斬釘截鐵的拒絕，看著龜奴將桌上的點心收起，又將大盤的菜肴一一布上。
「朦兒這個稱呼，好不好？」他又問。
可惜楚朦已經抓起筷子，對準了面前那盤松鼠桂魚，一門心思在那魚上。
筷子尖挑了一塊桂魚，沾了湯汁塞入口中，濃香馥郁，滑膩綿軟，舌尖的每一個味蕾仿佛都在這一剎那舒服的申吟，楚朦忍不住輕輕閉上了眼……
「朦兒？」他試探性的再喚了一聲。
楚朦猛地一個激靈，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朦兒？這麼親昵的稱呼？他們有這麼熟嗎？楚朦手指關節 響了幾下，抬頭目光幽幽盯著龍星，眸子里意思很明顯︰你這酸書生是骨頭癢了吧？
龍星顯然很畏懼楚朦的眼神，又不敢跟她爭辯，沮喪的垮著肩，剝下一塊桌角泄悶。
不時抬眼偷瞄著楚朦，憋屈道︰「人家這般孝敬你，就是為了拜師學藝，你倒好，這也不讓你，那也不讓叫，真真是為難死我了」
「不行，我就要叫你朦兒，你來拆我的骨好了」酸書生犯起了倔，俊眉擰成一個漂亮的疙瘩，昂起臉找揍。
楚朦捏住筷子的手狠狠抖了抖，為那一聲朦兒，滑溜溜的溜肚片掉在桌角，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真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斟酌下，她苦笑著搖了搖頭，望進龍星期盼的眸子里，終于松了口，「算了，你還是叫我師父吧」
「真的嗎？那可真是太好了」他抖了抖肩，差點就歡呼雀躍了。
就這點出息？
楚朦白了他一眼，有點蔑視，繼而揮舞著手中的筷子，開始享用。
雖然是青樓營生，但不可否認這里的酒菜，真是太美味了，太好吃了，恨不得連舌頭一起吃下去。
「啊，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麼？一想到以後，我可就是有師父的人了，書院那些人，再也別想欺負我」
面對滿桌的佳肴，先前那個嚷嚷著餓著肚子的龍星，卻不為所動，雙手撐在桌面，激動的鼓起腮幫子，俊眼中大放異彩。
「陳善他們幾個若是再敢在我被子里藏蛇，就讓師父把他打成豬頭」他低聲嘟囔，因為算計，嘴角勾起詭秘的笑。
「別打如意算盤，我頂多教你幾招防身術，不是做你的打手」楚朦擱下筷子，肅色糾正。
「你再敢對我打這些歪主意，我第一個把你打成豬頭」
龍星頹喪的垮下肩，眉眼一轉，立馬換了副天真無邪的笑臉，麻利的將一只水晶蒸餃夾進楚朦面前的小醋碟子里，一邊連聲解釋。
「師父您老千萬別動怒，您說怎樣就怎樣……」
楚朦還想再警告他幾句，這時，那邊突然鑼鼓大作，樓上樓下的看客們爆發出雷雨般的掌聲和呼聲。
今晚的壓軸節目，聲名鵲起的清倌人碧焰姑娘終于要隆重上場了。
楚朦于是作罷，龍星縮了縮肩膀，眼底飛過一絲狡黠的笑意。
樓上樓下，許多看客已經按耐不住，紛紛起身，無數灼熱目光齊齊射向舞台的正中間。
楚朦吃的肚皮滾圓，正接過徒弟龍星雙手奉上的暖茶滿足的抿了一口，舒服的嘆了口氣。
對面，珠玉簾子挽起一角，四婢圍桌而坐，正在觥籌交錯。楚王卻已負手優雅踱出，至距離舞台最近的憑欄處，優雅而立。
他身姿挺拔頎長，如萬丈峭壁處傲霜的寒松。
不知名的風，從廳間穿過，拂起他垂在身後的墨發，肆意而張狂。
他的神情，依舊是冷傲的，對周圍的一切，無疑是不屑一顧的。
他的目光只投向前方的舞台，深邃的眼底，閃動著銳利而新奇的光，如長空上盤旋的鷹。
鑼鼓聲漸漸隱去，絲絲琴音猶如天籟，從遙遠飄渺的天際緩緩傳來。
舞台上的燈光換了又換，身姿妖嬈的舞娘，在點滴琴音中蹁躚如蝶。看客們驚愕大喜下，不免生出些疑惑，不知佳人為何遲遲不現身？估模著一曲將至，還是不見那碧焰佳人倩影，台下早有看客耐不住氣。
龍星托著腮，目光直勾勾望著面前見了底的菜碟，還沉浸在自己草包變飛俠的精彩夢境里，想到動情處，嘴角扯出幾絲傻笑。
楚王依舊饒有耐心的憑欄而立，身形如雕琢，手指漫不經心敲擊著欄桿，渾身散發出清貴逼人的氣勢。
對于樓下大廳里的躁動，他只是淡淡的掃去一束冰冷警告的目光，那些躁動便在這種無形的壓迫中，頓時安分下來。
樓上樓下的看客有很多很多，但卻沒有人敢貿然抬頭去打量站在憑欄邊的那位王。
不過，這些人里面，卻不包括楚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