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浪 正文 第四章 瀾翻蓬轉 疑竇未釋先內訌

作者 ︰ 童桿

坐落在明山市西緣、明山山腳凹陷處的「尊佛寺」,朱欄玉戶,畫棟雕梁,甚是雄偉壯大……然因年久失修,已顯得蒼老欲摧。

這里,松蒼柏翠,樹老林深,峰奇石樸,洞虛壑幽,風拂林濤,清靜至極。

尊佛寺雙扉洞開,殿內雕塑著的那尊袒胸露月復的大佛像,許多部分已在分崩離析。那些支離破碎的供桌、香爐、燭台等物,雜亂無章地堆在後面的大雄寶殿內,上面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這大概是掃「四舊」所留下的造作唄。

穿過大雄寶殿,步入後院, !曾曉杰一行都在這里。他們分成幾個小堆,有的在對受傷者進行救治,有的則躺在那兒靜養將息。經過一場酣戰,竟敢在特輯處的鼻子底下棲息,實在令人心驚肉跳。可冷蓄事先擇定這一所在自有道理,第一,讓這些極度疲乏的人攜帶者傷員翻山越嶺,簡直不敢想象;其次,特輯處的大批人馬果真都在山上搜捕。事實證明,冷蓄的預見是正確的。

為冷蓄料理了一番後,曾曉杰又細聲地對他說了幾句,便同石音豐一起朝錢抑傲他們走來。

「我掃除了那兩名押解人員,見沈沉已遍體鱗傷,絲毫不能動彈,瀕于癱瘓。我想,若將他背出,且不說會給我造成極大的不便與危險,對沈沉則更為不利,因為他如何經得起這劇烈的顛簸與震動呀!因此,我跳上車頂,準備尋人接應,竟發現冷蓄已處絕境。」

「哼!」听到了石音豐的這番話,正在為宋潔中治傷的錢抑傲捺不住跳了起來。他怒目圓睜,厲聲說道︰「石音豐!你把事情的經過向大家說明白!」

曾曉杰望著錢抑傲的那張憂憤的臉,柔聲地安慰道︰「抑傲,不要過于激動,小豐也是盡了力的,不要責怪他了。否則,大家心里更不好受。」

錢抑傲並不朝曾曉杰看一眼,那對噴射著怒火的眼楮,死死地盯著石音豐。他緊攥著雙拳,步步逼近。石音豐見他這付狀態,不知從何說起。為了避防不測,他連忙後退幾步。

「沈沉是怎麼死的!」

周圍的人無不被錢抑傲的話所震驚,曾曉杰疑惑的目光在錢抑傲與石音豐之間游動。在大家的目光都齊齊地投射到石音豐的身上時,冷蓄才「啊!」地憋出一聲,差點昏厥。

石音豐也為之一震,「這不可能!除非在我離車之後。」他略帶思索地說道。

「裝蒜!」錢抑傲切齒道︰「我問你,他左腋下的大包**是誰點的!」

曾曉杰臉色驟變。他知道,位于腋中線第六肋間的大包**,是足太陰脾經的終止**。劫車的時間在上午九至十一時的已牌時分,人身的氣血正注入脾經。他感到事態復雜了,因為該時點傷大包**,氣血必然被阻。無論是誰作梗,沈沉必死無疑。

「依你口氣,沈沉是我害死的不成?」石音豐這才搞清錢抑傲憤怒的原因。

錢抑傲步步緊逼︰「那個既不是槍打的、又不是刀捅的血洞,你作何解釋!」

熟悉石音豐的人腦子里都立即浮現出他那根專門用來點**的銅梗。

曉杰上前一步,「抑傲,不可妄加猜測。」他提醒道︰「為了營救沈沉,小豐他出生入死,差點掉了腦袋,怎會干出這等事情。」

「抑傲,我知道你對我抱有極深的成見,一時也很難消除你我間的隔閡。哎,」石音豐痛苦地嘆息道︰「做人難呀!」

「別演戲了!」錢抑傲發了瘋似的,毫不放松。

「欺人太甚!」石音豐似乎感到再忍耐下去,將是莫大的恥辱,火氣也上來了︰「錢抑傲!你是何居心!」

「事實面前,你還敢抵賴!」

「那好,我倒先問你,昨夜你為何沒將沈沉救出來?還不是因為他已無法經受劇烈的震蕩!可今天,你說他已被我點**致死,你為什麼還不把他背出來呢?何況,你一直不相信氣血流注圖法,這一點,曉杰也清楚。」見曾曉杰低頭默認,石音豐接著問道︰「那你怎麼會在血跡斑斑的沈沉身上單單注意這大包**呢?」

石音豐的話題轉移,使錢抑傲一時無以對答。

「還有,為了顧及你的傷勢,冷蓄沒有讓你上吉普車,可你為何要與我爭執不休?原先安排宋潔中同我在路心斗打,你為什麼要破壞計劃,取代他呢?是的,你對沈沉確有一種特殊的感情。你們之間策謀的信件,有些還在我家里呢,你是否需要重新回味?」停了停,石音豐繼續說道︰「現在可以判斷,你爭著要上吉普車是為了走下策。當遭到否定後,你又搶上和我交手,以探實力。很清楚,你本想在我營救沈沉的時候,演一出黃雀在後的戲。然而,你卻遲了一步。你眼看已很難將沈沉救出,又生怕他在某些特殊的條件下支持不住。因此,你改變了打算,為了保護你及你所組織起來的那批人,你起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血口噴人!」錢抑傲手指著石音豐,暴跳如雷︰「你!我宰了你!」

石音豐穩穩地踱了兩步,還是接著自己的上文︰「此後,你很自然地想到了我。首先,你對我素懷怨恨;其次,我知道你們的內幕。于是,你就捏造出一個故事,栽贓于我,真是一個完美的策略呀!哈、哈、哈!」他仰身大笑起來。

錢抑傲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若不是曾曉杰的阻擋,他真的想將石音豐劈成兩半!

錢抑傲的真切情態,石音豐的入情輯理,使其余的人如墮雲里霧中,虛實難分,真假不辨。

「信口雌黃!」見他倆愈演愈烈,曾曉杰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責怪道︰「小豐,不得胡言。抑傲不是這種人,其中定有誤會。」

「哼!」石音豐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淨白的臉上泛出了青色,「既然你容不得我,我豈能容你!」他一揮手臂,「 嚓!」一聲,他身旁一顆碗口粗的樹干,被齊腰折斷!他以毫不在乎的神態,擺出戰架。

「雕蟲小技,也敢獻丑!」錢抑傲冷笑一聲,探掌一刮,「啪!」隨著四濺的火星,山壁凸出的足有盤大的一塊岩石,不翼而飛!「看招!」他疾跨幾步,提掌向石音豐劈頭砍去。石音豐並不示弱,展招應戰。

弓張劍拔!大家被他倆精湛的功力驚呆了。看著這個場面,不知所措。

兩虎相搏,必俱死傷。千鈞一發之際,曾曉杰躍步上前,舉臂橫格,花卻了他倆的攻防招數。

石音豐憤憤不平,礙于曾曉杰的面子,只得暫時歇手。

錢抑傲罵罵咧咧,怎肯干休!曾曉杰拼命阻截,拉住他,正色道︰「抑傲!冷靜些!對自己的行為要承擔起責任!」

「你給我閃到一旁!我錢抑傲一人做事一人當,什麼事要你擔代!」

「你這魯莽行為,我決不容許!」

「好哇!你同他一鼻孔出氣。我今天與你斗上百把個回合,見個高低!」錢抑傲後躍兩步,拉開手腿。

「想不到素以弟兄情重的你,竟會與我翻臉!」曾曉杰痛苦地轉過臉,伸出右手撐住西面的山壁。「嗨!」他發出了不可名狀的叫喊,同時,下意識地五指握拳,山壁立即被抓卻了一塊!

錢抑傲狠狠地跺了跺腳,「哎!」各種感情澆注出一聲沉重的嘆息。他雙拳放松攥緊,重復了幾遍。

曾曉杰以憂郁的目光回過頭來,錢抑傲已率領著宋潔平弟兄倆朝門外走去。

「站住!上哪兒去?處境危險!」曾曉杰急忙喊道。

宋潔平兄弟倆不知所措地停了下來,錢抑傲頭也沒回,從門外飄進八個字︰「浪跡天涯,四海為家。」

曾曉杰右手往後一擺,抓入他掌內的石壁已成粉末,呈一股白煙騰飛而出,山腳下一處光滑之壁,頓時如鏡上生暈!他不管大家的驚愕之態,疾步趕上宋潔平他倆。

「既然你們執意要走,我也不便挽留。」曾曉杰將一張紙塞到宋潔平手中,頗不忍心地扭頭說道︰「後會有期!」

潔平展開紙條,粗略一看,是張藥方,上面寫著︰

生木瓜、**、地鱉蟲、生梔子各一兩,蒲公英二兩,生大黃五兩。碾成細末,加三倍飴糖,調成糊狀,敷于患處。系扭挫、傷筋、骨折、月兌臼後腫痛劇烈等初期損傷之良藥。

他將處方放入衣袋,挽著潔中,尾隨錢抑傲而去。

激烈的爭吵,象暴風驟雨般地過去了,隨即而來的是使人難以忍受的沉悶。陰郁的氣氛中,誰也沒有說話。大家好像都進入了瞌睡一樣,長時間地保持著沉默。

「不好!特輯處的一隊人馬正往這里開來!」一個青年急急忙忙地闖了進來。

後院的人一下子都清醒了過來,「怎麼辦?」「趕緊撤離!」「來不及了,同他們拼了!」周圍的幾個人立即議論起來,各自發表著意見。

石音豐當門一站,高聲喊道︰「不要亂!快將大門關上,做好戰斗準備!」

「大門不能合上!」冷蓄連忙坐起身子,叫道,「否則,反而會引起特輯處的注意。鐘鳴繼續觀察。」他發出命令後,在吳松濤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大家快撤到門外隱蔽起來。小豐、曉杰,我想把特輯處的人馬都引入寺內,由你們倆來辦好嗎?」見他倆沒有反對,冷蓄轉身繼續說道︰「注意,誰也不許發出任何聲響,一切都得听我指揮。」

在冷蓄的安排下,他們迅速地作好了誘敵深入、打伏擊戰的準備。

時間在推移,每個人的心卻越來越緊張。他們雖然佔據了有利地形。可誰都明白,在這種沒有退路的情況下,與強大的特輯處直接對壘,生存的希望是極其渺茫的。

沉重的機械聲不斷增強,他們的心也愈發跳得激烈了。與之相反,他們的呼吸幾乎都停了下來。面臨著嚴重的威脅,誰也無法使自己平靜。每張臉都變成了灰色,每雙眼楮都同火似地紅了起來,有幾個人的下顎竟發起了不可自遏的顫抖!

可怕的聲音嘎然而止,帶來的不是輕松,而是進一步的險情信號。空氣,已到了令人窒息的田地。

意外!鐘鳴輕快地飛奔而來,「平安無事嘍!」他行腔走調地報告道。

「不許玩笑!嚴肅點!」冷蓄壓著嗓門,低聲怒道。

鐘鳴吐了吐舌頭,聳了聳肩膀,認真地說道︰「特輯處大隊人馬已經回巢。」

大家這才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氣。

危險暫時的月兌離,下一步該怎麼走?曾曉杰認為,因該立刻散伙,大家分頭回家,否則後果將會異常嚴重。石音豐卻竭力反對,他的意見是一不作、二不休,干脆樹起旗幟,招徠人馬,大干一場,方顯英雄本色。

針對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冷蓄說道︰「特輯處的嗅覺向來很靈,大家如果分頭回去,是凶是吉極難預料。不過,招兵買馬亦未到時候。再說,側月山區的這股重要力量,也因錢抑傲的翻臉而失去。因此,我看還是靜觀幾日,再作去處。」

「說倒容易,這十來個人如何生活?」

「松濤沒有直接加入靈康路上的行動,鐘鳴在中心商場施放信號,也沒露面。所以,可以讓他倆到市內去購買食用物品和偵查些情況。」冷蓄用征詢的眼光巡視了大家一番,「現在所缺的是錢,大家有何良策?」

四下里戚戚促促地低聲談論起來。曾曉杰掏出身上僅有的五元錢,轉眼看了看石音豐。

「我家里倒有一點,要不我回去一趟。」

對石音豐的回家取錢,大家雖然感到不妥,可又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得讓他去冒一下險。

石音豐夸父追日地匆匆趕路。一路上,不少人正在三五成群地議論著上午所發生的事情。他不敢有絲毫馬虎,小心謹慎。臨近自己的住宅時,先對附近作了一番觀察,確定沒有可疑的跡象,才進入宅院,潛到屋內,直奔自己的臥室。正當他伸手欲去旋動門把時,臥室的門忽然開了!

「你!………」石音豐驚嚇不已,連連後退。

「沒想到吧,我們會在這里踫面。」見是石音豐,錢抑傲從慌忙中冷靜下來。兩只眸子,猶如一對利劍,寒光直射石音豐。

「你!你來干什麼?」

「找你算賬!」

錢抑傲冒險趕到石音豐住宅,是因為覺得有必要索回自己曾經與沈沉聯系的那些信件。他悄悄地從圍牆翻進院子,匿入石音豐的臥室。翻箱倒櫃之際,猛听得客廳里響起了腳步聲,不由心頭一驚,慌忙開門,準備硬闖出去,料不到進來的卻是石音豐。

在錢抑傲隨手把門拉上的同時,石音豐瞥見臥室內的擺設已凌亂狼藉。

「卑鄙!沒有人格的竊賊!」石音豐怒發沖冠,低聲吼道。抓起茶幾上的玻璃杯,向錢抑傲猛力擲去!

錢抑傲展掌接住,冷笑一聲,「這句話用在你的身上才合適!」說完,只听得一陣「 啦啦」響,玻璃杯在他的手中已經粉碎。

石音豐突然醒悟到來此的目的。暗想,有他在,要想取出錢是困難的。況且,曾曉杰他們正在等著自己的消息。于是啟口說道︰「我沒有閑情與你抹嘴唇,恕不奉陪。」說著腳下移步,向門外滑去。

「哼!想溜。」錢抑傲咬牙切齒地說道︰「接招!」話音未了,縱身一個虎撲,探出捏著碎玻璃的手掌,向石音豐的頭部疾拍。石音豐縮頸晃身,施展「鷂子翻身」式躲過。錢抑傲一掌落空,擊在門側的水泥柱上,「啪!」水泥柱上即刻留下了一個掌影,滿掌的碎玻璃全部嵌入壁內!

石音豐一個兔滾,從錢抑傲月復下竄過。同時一個「金柱探洞」,握著銅梗,朝錢抑傲屈著膝的左腿的窩橫紋內側兩筋間的陰谷**疾點。

錢抑傲由于輕敵,沒防及石音豐的這一著,剎時,整個下肢如觸電一般。本來他左掌下掃,石音豐沒有避讓之地,定會遭受不淺。可這時錢抑傲只得一個右側大翻身,不待身子落地,起右腳一招「平心子午腿」,朝竄出房門的石音豐猛踢。石音豐背心震痛,幾個跟斗滾出丈外,也不管錢抑傲如何,爬起身,跑了出來。

行至半道,左臂突然被人抓住。石音豐暗叫不好,急忙右掌往左砍來。不料,也被人一把接著!

「小豐!你瘋了!」石音豐定楮一看,原來是曾曉杰。

「快跟我走,他們都已轉移到山上去了。」

「山上?什麼地方?」

「銀屏峰。」曾曉杰說完,拉著他就走。

石音豐知道,銀屏峰是明山的第二高阜,居高臨下,對周圍的情況可以一目了然。那里地勢險要,能戰易守,進退自如。而且有澗有瀑,道路縱橫曲折。听說其中還有一條秘密暗道,直通另一山峰。

不容石音豐細想,他倆已登上山路。

暮靄,如一匹鐵灰色的巨大幕幃,漸漸地把群山樹林裹住。夜風在林間呼嘯,雖已春夜,卻仍然寒氣襲人。玉樓峰和在其西側的銀屏峰的巔頂,還未被這面紗完全罩蓋,那兒是暮色最稀的地方。它的背面,大概還留著白雲反照下來的余輝吧。

石音豐與曾曉杰,身負著越來越濃重的垂幕,冒著寒風,穿林翻山,腳踏著無人走過的崎嶇山道,直奔那留有余輝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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