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雅轉過頭,目光安靜地瞅著孫玉陽。直到她放下手機,站起身子,又慢慢走過來,在距離她很近的地方停下。
「看來你平安無事啊。」孫玉陽淺淺地勾起唇角,語氣中帶著說不出的嘲弄,「可惜呢……真是讓我失望了。」
說完,她輕輕一笑,笑容邪魅妖嬈,卻暗藏著濃烈的挑釁味道。
這樣說著,他的臉色漸漸黯然下來。
他暗自嘆了口氣,雖然已經做了無數次失敗的心理準備,面臨這一幕時,卻還是心中疼痛,仿佛失去了什麼一般在難受。
莫非……
「是麼?」她微微挑眉,「這麼說……孫玉陽同學一早就知道我遇險的事情了?或者說——」
「這是送給筱雅的……」他輕聲說。
「不過什麼?」
在白筱雅疑惑的目光中,薛耀東走過來,緊挨著她坐下,陽光般溫暖的笑容中帶著說不出的寵溺。
白筱雅看著他,忽然覺得自己是無可饒恕的罪魁禍首,害得這樣一個單純的男生心痛難過。
溫柔的陽光。
「既然如此……」他頓了頓,一個反手將禮物扔進水中。「撲通」一個清脆的響動,轉眼,那四四方方的盒子便沒入水中消失不見。
「少來了!」
晨曦初綻的微光中,繁茂綠郁的大樹下。
對視著她淡漠嘲諷的眼神,白筱雅淡淡一笑。
當得知白筱雅失蹤後,他比任何人都心急擔憂。如今看到她平安歸來,他一邊欣慰,一邊卻暗暗擔心以後不能再有機會見面。
雙手在身側握成拳頭。
「狗屁要求!」白筱雅不滿地爆粗口,一邊翻著白眼,一邊抱起地上的洗漱用品往回走。
「你這個賤人!雖然本小姐很盼著你出事!但你還不值得我如此大動干戈地去籌謀!」
白筱雅笑一笑,伸顫抖的雙手慢慢接過那個禮物。
不知為何,她的心髒也跟著一起跳動起來——
這句話像是溫柔的指尖,觸踫到白筱雅心底的柔軟。她強忍住感動的心情,努力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說完,他獻殷勤似地接過白筱雅手中的東西,抱在懷里,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地沉思道︰「不過你居然這麼快就有人表白了,看來我的計劃很成功呢!」
面對金在延的挑釁,薛耀東顯得格外冷靜,他笑一笑,清澈的眼中也漸漸透出一抹倔強的味道。我也卻麼。
他突然輕輕地吻住了她。zVXC。
從小到大,一直被稱為「丑小鴨」、「野白菜」的白筱雅,從來沒有被任何一個男生喜歡過!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白筱雅驚詫到說不出話來。
孫玉陽雖然對自己恨之入骨,做事狠戾不計後果,卻是個雷厲風行敢說敢做的人。如果真的是她一手策劃,在被挑出了幕後計謀的一刻,她就該大笑著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而並非一口否認這計謀出自她手。
得到白筱雅肯定的答復,薛耀東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白筱雅只覺得一顆原子彈在腦子中爆炸開來,緊接著,她的大腦宣布混亂罷工。
在兩人驚疑的視線中,金在延大步走過來,最終,停在了薛耀東和白筱雅的中間。
所以,當白筱雅洗漱完畢後,她並沒有很快離開。而是月兌掉鞋襪,坐在岸邊,將兩條白淨的腿伸到河水中來回攪動。
「拿走你的禮物。」他以一種近乎命令的口吻說道。
手伸進衣兜,默默地掏出一個小盒子,薛耀東勉強自己微笑,靜靜地說︰「我知道,我很平凡,很卑微,不可能獲得你的青睞……但是,對你表白,我不後悔。因為,喜歡一個人,就應該勇敢地表達出來,不是嗎?如果不說,我真的會很痛苦很痛苦……」
顫抖的心髒,在胸腔中猛烈地跳動著……
金在延不改他萬年不變的笑容,好脾氣地勸道︰「哎呀,算了筱雅,那種男生沒什麼品味!估計送不出什麼好東西的!」
「少羅嗦!快說!」白筱雅急得要命。
可是如今!
白筱雅疑惑地轉過頭來,看著臉紅得快要燒起來的薛耀東,愈發地困惑難解,直到——
「沒有!」白筱雅上上下下打量著自己。如果說到受傷,應該是陸昊辰那家伙比較慘吧?被蛇咬了一口,還莫名地發起了高燒,好像所有的倒霉事情都被他擋住了。
她雙手托腮,望著那粼粼波光怔怔地出神。午後的陽光帶著令人迷暈的光環,讓眼前的情景不由得模糊了起來。
白筱雅頓了頓,臉上的笑容由淡漠變成狡黠。
表白……
金在延轉過頭,靈動的眼楮上上下下打量她,嘴角漸漸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
「……筱……筱雅!」
「知道你和陸昊辰走丟後,我很擔心。」他瞅著她靜靜地說。
金在延卻沒有回答,只是目光平靜地凝視著薛耀東,神情冷淡得像個冰塊。
白筱雅一臉茫然地打量他,以為他真的是感冒發燒,急忙抱緊了手中的洗漱用具,著急地叮囑道︰「你等一下!我去叫張老師!問問她有沒有藥!」
為什麼不大膽地表達出自己的情感呢?
「轟——!」
「筱雅……」
聞言,孫玉陽的神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她睜大了眼楮,嘴唇被牙齒咬得快要破碎,聲音帶著微微狠戾的顫抖——
那一刻。
望著那樣真誠的薛耀東,和那樣清澈的雙眼,她的心底仿佛有什麼堅硬的東西在慢慢消融,一點一點,吞噬掉她的整顆心。
「再見了筱雅,」戀戀不舍地看著白筱雅的臉,薛耀東神情黯然,「希望你能記得我。」
清澈的小河。
「筱雅!」
白筱雅呆住,準備接過禮物的雙手也僵在空中。
正值夏季正午,河水溫熱細膩,模起來說不出的舒爽。岸邊是一眼望不到邊的綠草地,柔軟的觸感,沁人的芬芳,足以讓人流連忘返。
突然而至的呼喚聲將白筱雅從幻想拉回現實,她猛地回過神來,呆呆地看著流動的水面,在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胡思亂想而臉紅之後,才緩緩轉過頭來。
自始至終,她一句話也沒說,一個動作也沒做,一個眼神也沒有表示,這兩個男生,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地,終結了這個本該浪漫無比的初次告白。
白筱雅怔了怔,看了看金在延,又看了看薛耀東。突然不明白為什麼會出現現在這樣的局面。
薛耀東是陸昊辰的夏令營室友,在兩人走丟之後,他曾經關心過白筱雅的狀況,除此之外,別無其他印象。如今卻突然來找她,還那麼親切地稱呼她為「筱雅」,難道……有事相求?
看著她甜美的笑容,薛耀東的臉色不被察覺地紅了一下。他慌亂地將目光轉向別處,盡量平靜地問︰「听說……你從懸崖上掉下去了,有沒有受傷啊?」
于是,她的身體也跟著顫抖起來。
「喂!」她氣憤地點住他的胸口,狠狠道,「跟你有什麼關系嗎?非要亂插一腳!不知道這是姑女乃女乃的私事嗎?!笨蛋!」
「筱雅,這是契約上的要求!在你轉變淑女的過程中,不可以輕易被男生打動!」
白筱雅的臉上不由得露出困惑的神情。
比夜風還要清涼。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
灼熱。
誒?
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穿著黑色的T恤和干淨的運動褲,臉頰並不帥氣,卻稚女敕干淨,月牙般彎起的眼角溢滿濃濃的笑意。
仿佛被激怒一般,她一巴掌拍掉白筱雅手中的洗面女乃,冰凍的臉緩緩湊近,在距離白筱雅一公分的地方停下,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道︰
他對自己表白了?!
希望你能記得,曾經有過一個我。
「難道我真的到了可以被男生一見鐘情的地步了?!」白筱雅指著自己,有些難以置信地問。
寧靜的氛圍。
可是,當他說出自己最想說出的那句話後,筱雅卻是這樣一副驚訝的神色。
說完,她心急火燎地撒腿就跑,殊不知衣襟卻被人從後面拉住了。
「哦,謝謝你。」白筱雅彎起眼楮,笑得格外燦爛。原來是記掛著她失蹤的事情啊,還真是個體貼的朋友呢!
那樣的雙眼,朦朧得仿佛帶著白色的霧氣,卻又比天空中最奪目的晨光還要耀眼……
拿住禮物的手遲疑地頓了頓,看著金在延不屑的神色,薛耀東的神情漸漸變得僵硬。許久,他長舒口氣,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似乎在自言自語,也似乎在講給兩個人听——
「你怎麼了?」神經大條的白筱雅湊近了去看,神情擔憂道,「不會是發燒了吧?臉這麼紅!有沒有吃藥啊?」
只是——
哪怕是最丑最可惡的男孩子,見到她也會像瘟疫一樣避之不及!
「不說,我怕我說了會挨打!」金在延做出一副怕怕的樣子。
她居然——被男生表白了!
「你不說我才會打你!」白筱雅作勢一拳打過去。
見白筱雅一副火大的樣子,金在延趕忙求饒似地賠笑起來,與方才對峙時的冷漠神情相差好大︰
紅臉的男孩結結巴巴地說道︰
白筱雅轉過頭,看著金在延的臉色由方才的僵硬漸漸變為笑嘻嘻的不正經,突然覺得火氣沒由來地升了上來。
計謀之事是她多想?
如此仇恨的眼神,如此放肆的笑容,如此明顯的挑釁……不管從哪個角度去看,都無疑是孫玉陽不假。
急促。
果真是她麼?
「不過正好,不管是誰的爛主意,也算是為本小姐出了口氣!如果換成了我,你早就死了不止一次了!」
「不論如何,請收下這個禮物。」他將手中的小禮盒舉起在她眼前,笑容清澈得如同天邊的雲朵,「希望你以後還能記得,曾經有過一個我。」
然後,她俯身撿起地上的洗面女乃,擦掉上面的灰塵,轉身走出門口。
他來干什麼?
說完這話,薛耀東整張臉都燒了起來,他目光直愣愣地盯著白筱雅的雙眼,身體由于緊張而挺得筆直。
白筱雅百思不得其解地搖了搖頭,最後再看一眼孫玉陽淡漠的神色——仿佛真的從未做過一般沉靜自若的表情。
她垂著頭,看向薛耀東手中四四方方的禮盒。那樣可愛的包裝,那樣俏皮的蝴蝶結,無論哪一個細節,都流露出主人無盡的關懷。
白筱雅幾乎無法反應,只是呆呆地看著薛耀東紅紅的臉頰,滿腦子的空白與問號。
「看姑女乃女乃收拾你!」說完,白筱雅抄起臉盆作勢要打過去。
她喜歡這種感覺。
「謝謝你。」
這一聲同時驚動了白筱雅和薛耀東,兩人齊刷刷地循著聲音望去,這才發現,方才出聲阻止的,不是別人,正是金在延。好像世界中只有她一個人,自由而舒暢,清閑而自在。可以隨心所欲為所欲為,也不必擔心被人說成沒教養的野丫頭。
「不過……」金在延斟酌片刻,還是在關鍵時刻停了下來,眼看已經到了營地,他換了個話題,「要不要我幫你把東西拿回帳篷?」
白筱雅怔住。
「喂,你來干嘛?」白筱雅抬起頭問。
說完,她轉身走回自己的床鋪,繼續靠在儲物櫃邊擺弄手機。
「喂!要你說‘不過’!不要隨便轉換話題!」白筱雅氣憤地拿白眼飛他。
她伸出手,想要安慰似地拍一拍他的肩膀,薛耀東卻在這時再次抬起頭,給了她一個大大的微笑——
夜空沉靜,月色稀薄,靜謐的氣息籠罩著整片百里森林。
然而,就當她的手指觸踫到禮物的一角時,不遠處卻突然響起一個冰冷的聲音——
默默地凝視著兩人打鬧的身影,陸昊辰面無表情。刺目的逆光中,他的身影高大俊秀,地面上,影子被無限拉長,透出一股孤寂的味道。
「那就是——你需要改掉母夜叉的性格!」
白筱雅抬起頭,看著空中耀眼的陽光,忽然覺得肚子空空如也,應該去吃點東西了,便穿上鞋襪,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
說完,不忘咬牙切齒一番以表達自己的氣憤之情。
洗漱的地方是在一條距離營地不遠的小溪邊。
「——這一切,都出自你的精心策劃?!」
而她,從懸崖上摔了下去,又遇到最害怕的蛇,除了手機壞掉了,衣服破損了之外,應該可以說毫發未損。
那個吻,帶著少年顫抖的柔情和似火的熱情,輕盈地落在她的唇片上。
薛耀東卻在這時叫住了她。
薛耀東?
他說……他喜歡她?
她應該從來沒有注意過自己吧?薛耀東失落地暗想。這樣平凡的他,應該是人群中無法辨別的眾人之一,根本沒有資格獲得筱雅的關注。
他的唇。
她緊張地屏住呼吸,聆听著他胸腔中砰然跳動的節奏,感受著他小心翼翼的顫抖,然後,睜開雙眼,看到他醉如星辰的清亮眼眸。
「母——夜——叉——?!」白筱雅睜大眼楮重復著這三個字。金在延居然叫她母夜叉!太過分了!
說完,他伸出手,將白筱雅的身體拉到自己身邊,似乎在強調某種所屬權。
「砰、砰……」
看到白筱雅一副被嚇傻了的模樣,薛耀東立馬慌了神。雖然知道這樣的表白很唐突,可是,自從第一眼見到筱雅開始,他就已經對她產生了好感。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被表白!
听到白筱雅這麼說,薛耀東的臉「刷」的一下更紅了。
「外貌的話,的確是有進步,不過——」
不過,能被人一直掛在心上,不管什麼時候,都覺得欣慰無比。
金在延忙躲得遠遠的,想了想,他點點頭,「好吧,那我說了!筱雅你要挺住!」
那樣的安靜的午後。
「我……我喜……歡你!」
「不要拿!」
掀開帳篷,陸昊辰第一眼便看到金在延和白筱雅追逐打鬧的場景。前面的金在延神情慌張,後面的白筱雅怒火中燒,雖然沒有帶著笑容,卻仍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兩人之間快樂的氣氛。
白筱雅靜靜地看著她。
呵在她的鼻息之間,縈繞著淡淡的香氣,仿佛來自夜色下茉莉花的清雅芬芳。
「筱雅……!」
如果不是深深的喜愛,應該不會這麼用心吧。
白筱雅皺眉。
說起這個,白筱雅的臉色一下子由陰沉變為喜悅。這不光是金在延的困惑,也是她的一個困惑。短短幾天,她居然由人見人厭的「丑八怪」變成了受人矚目的「大美女」!真是太神奇了!
「嗯?」
然後,她突然想起那個安靜的晚上。
「呵……筱雅?」金在延冷哼一聲,妖嬈的臉上流露出一抹鄙夷之色,「叫得還真是親熱啊,以為‘筱雅’這個名字是誰都能叫的嗎?!」
什麼?!
他的呼吸近在眼前。
斜眼看一眼旁邊笑嘻嘻的金在延,白筱雅沒好氣地說道︰「知不知道這是姑女乃女乃第一次被表白?!你以為跟你一樣每天收禮物收到手軟啊?!真是的,還想看看送的是什麼禮物呢!結果被你攪成一鍋粥!!」
「救命啊——」見情況不妙,金在延大驚,急忙抱著頭落荒而逃。
比雲彩還要柔軟。
金在延則顛顛兒地緊跟上去。
「嗯?」白筱雅回頭,以為他還有什麼事情要問,可是,薛耀東卻一直木偶一般傻傻地站在原地,雙手局促不安地在褲子上抓來抓去,就連白淨的臉上也泛起一陣可疑的暗紅。
既然如此——
心中一陣激動,白筱雅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巴,眼神呆滯地盯著薛耀東。混亂使得她無法說話,就只是呆呆地、傻傻地看著眼前的男孩子,一邊不敢相信地搖頭,一邊緩緩後退。
言下之意,這事情與金在延無關,少來管閑事。
冷哼一聲,孫玉陽語氣嘲弄道。
……
也就是……
誰都沒有注意到他嘴角邊的那一抹笑容。
那一抹——
輕柔,卻苦澀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