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一行招招搖搖的人隱沒在夜色中,父子三人方帶著隨從們回府。
「父王」古元賀猶自憤憤︰「您干嘛怕他,哼,這人越來越過分了飛揚跋扈,連這等鬼話都說得出來,什麼刺客不刺客,簡直豈有此理」
「好了,回去休息吧」理郡王輕輕一嘆,和藹的拍了拍小兒子的肩頭。收藏蘇浚一事,理郡王並沒有告訴這個直脾氣的兒子,所以他一點兒也不知道。
「是,父王」古元賀悶悶應一聲,跟大哥告別,回自己院子去了。
「父王……」古元佑征詢的望著父親。
理郡王沉吟一陣,道︰「府上你去安排,吩咐下去,這幾日出府小心些別惹事,議政王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必定會暗中派人盯著咱們府上。那個人,我要去會會他。」
古元佑先是恭恭敬敬答應了父親的話,听他說要去會會那救下來的刺客,眼底閃過一絲擔憂和關心,忍不住勸道︰「父王,先讓管家去見見他,安排他住一晚,明兒天亮了,孩兒再陪您一道去見他吧」
到底是刺客啊,萬一真的窮凶極惡玩命的那種,發生點意外可怎麼辦?
理郡王笑笑,淡淡道︰「放心,跟慕弘如作對的,不會是什麼壞人就沖此人這份膽量,為父也非要會他一會不可這又是在咱們府上,他還不至于傻到這等地步來為難為父」
古元佑也笑了,道︰「那,父王多加小心,孩兒告退」
「恩」理郡王點點頭,只領了一個小廝提著燈籠引路,慢慢往水閣方向過去。
蘇浚悠閑的坐在燈下品茗,一點兒也沒有著急的樣子——他知道議政王是個難纏的主兒,理郡王要打發他走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
將近一個時辰之後,外院終于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蘇浚便放下茶碗,緩緩站了起來。
「呵呵,讓這位先生久等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理郡王自門外便呵呵笑了起來,愉悅的笑聲透著善意,讓人的心情頓時放松。
蘇浚不禁莞爾,理郡王還真是個好脾氣,對誰都是不動火不動氣的。
「不敢當,在下先謝過王爺救命之恩」蘇浚說著,向著剛剛踏進來的理郡王拱手鞠了一躬。
「客氣客氣」理郡王拱手還禮,微笑道︰「敢問先生——」如何稱呼四字還未出口,看到蘇浚抬起的臉,他吃驚的「啊」了一聲,瞪大了眼結結巴巴道︰「你、你——蘇、蘇側夫?」
饒是理郡王性子好脾氣好也不由得慌了神臉色大變,忍不住上前兩步壓低了聲音驚疑不定問道︰「難道,難道今晚上是陛下——陛下派你——」
他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暗暗埋怨古清華魯莽。萬一蘇浚落到了慕弘如手里,那後果可真是——
理郡王眼前一黑,雙腿發軟,他連想都不敢想下去了
幸好,誤打誤撞,竟讓他救下了蘇浚。
理郡王頓時警覺起來,目光情不自禁掃視了一遍門窗,見都關得嚴嚴實實方舒了口氣,忙道︰「蘇側夫快請坐,這,這,」他「這」了兩聲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向蘇浚苦笑了一下,仍舊不相信問道︰「是陛下派你來的?」
蘇浚搖搖頭,道︰「不是,是我自己的主意。這件事,還請王爺在陛下面前暫時代為保密。」
理郡王更加迷茫了,他听說這里頭沒有古清華什麼事心頭略寬,隨即又有些不高興,蹙了蹙眉,略帶著些譴責向蘇浚道︰「蘇側夫膽子也真大,你背著陛下這麼做,要是萬一出點什麼事,陛下那頭可怎麼解釋」
萬一不幸,這件事捅了出去,古清華根本百口莫辯
「我有分寸,」蘇浚笑了笑,道︰「議政王府的人,不會那麼容易拿到我。」
理郡王又是一聲嘆息。他本來還有滿肚子疑惑想要問的,既然這人是蘇浚,他反而不便多問什麼了。怔了半響,方道︰「蘇側夫這是——從宮里頭出來的?」
「不是」蘇浚搖頭笑了笑,道︰「我剛剛從東南郡回來。」
理郡王不由眼楮一亮,眼底光芒閃了閃,輕輕「哦」了一聲,心里卻忍不住有些激動澎湃起來。
蘇浚這時候下東南郡能去辦什麼事這是不必想也明白的。古清華連這等要緊機密之事都讓他去辦,可見他在古清華眼中不僅僅是普通皇夫這麼簡單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尋找合適的機會跟古清華攤牌,可是,這種機會哪有這麼好找的?他在人眼中心里的形象已經根深蒂固,突然之間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古清華未必會輕易相信他如果古清華弄點事出來試探他的忠心,他不敢保證會不會引起議政王的疑心
那是很不利的。
所幸,竟踫上了蘇浚,這正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有蘇浚幫他說話,比什麼都強
可是,理郡王又有些疑惑︰他為什麼要請他幫忙隱瞞今晚的事?
理郡王猶豫再三,終于決定開口。他面色一肅,坦然望著蘇浚問道︰「恕本王直言,議政王府如龍潭虎穴,相信蘇側夫也明白那麼容易來去自如的,既非陛下差遣,蘇側夫為何冒此大險?」到底有什麼事那麼重要,竟讓你非得來這一趟?
蘇浚抬眼望了理郡王一眼,有些沉吟躊躇。
理郡王淺淺苦笑了笑,凜然正色道︰「本王也是姓古的,你以為這些年來本王心里就好過麼?好在陛下英明,本王心里也是暗暗歡喜,今日無意竟救下了蘇側夫,這,也是天意」
「原來王爺這些年韜光養晦,」蘇浚頓時起敬,道︰「天下人都誤會了王爺了」腦子里不覺回想理郡王這些年來所作所為,一時雖說不出什麼具體的,但蘇浚越想越覺得他其實並不容易、很不簡單。
「本王乃古氏子孫,為古氏江山受點委屈值不了什麼,」理郡王一眨不眨盯著蘇浚︰「本王怕只怕,這份委屈白白受了」
「王爺一定不會的」蘇浚眼楮一亮,道︰「陛下遲早總會收拾慕家,有王爺相助,就更多了幾分把握」有理郡王相助,古清華又怎會拒絕?
「只是,本王聲名在外,不方便與陛下接洽,陛下也未必會輕易相信本王。」理郡王飛快的瞟了蘇浚一眼︰「而且,本王也不好判斷陛邊誰可信,誰不可信。」理郡王想了想,終于決定攤牌,很隱晦的對蘇浚表示了自己的疑慮和不滿。
蘇浚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怪他瞞著古清華干這事,認為他對古清華的忠心很可疑,看來,除非向他攤開底牌,否則他是不會輕易相信自己的了。如此也好,至少說明,他對古清華是真的忠心。那麼,他也不需要瞞著他了
「王爺可知,三年前我為何會參選皇夫?」蘇浚突然問道。
理郡王不覺神色微變,當初的蘇浚,給人的印象是個藥罐子,誰料得到竟是這樣的高手呢
「本王不知。」理郡王搖了搖頭。
「這是家父的意思,」蘇浚淡淡一笑。
「蘇大將軍?」理郡王十分詫異的睜大了眼。蘇嚴是戍北大將軍,他膝下只有蘇浚一個兒子,他怎麼也想不透,怎麼會把唯一的兒子裝神弄鬼的弄入宮中。
蘇浚點點頭,嘆道︰「家父也是迫不得已方出此下策,他懷疑,先帝死得不明不白」
理郡王心頭大震,臉色劇變,吃驚道︰「這——難道,難道蘇大將軍懷疑是——」
「除了他還能有誰」蘇浚道︰「家父早年奉先帝旨戍邊,終生不得回都,他老人家在京里沒有什麼可用之人,所以,才讓在下趁著陛下征選皇夫的時機混入宮中,暗中查探先帝的死因。」
理郡王不禁黯然,心里有股說不出的悵然滋味。先帝古鳳傾跟蘇嚴當年的事朝中老臣們誰不知道?他沒想到的是,蘇嚴倒是個痴情的,這麼多年過去了,雖從此天各一方再不見面,心中竟還牽掛著先帝,為了證實一己猜測,不惜將唯一的兒子搭進來,他真不知該怎麼評價這個人……
「其實,也不僅僅是為了徹查先帝死因,」蘇浚望了理郡王一眼,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道︰「家父得知新帝年幼,又是自小在樊國長大的,擔心她會出意外,讓我進宮,也有保護新帝的意思。」只是,保護新帝,到底也是為了先帝。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旁人欺負先帝的孩子而不管他已經對不起她了,不能連這點事也不能為她做到
提到古清華,蘇浚的心頓時溫柔起來,嘴角掛起了淡淡的笑容,分別將近一月,他的清兒,不知可有掛念他?
理郡王點點頭,心想蘇嚴真是老狐狸,難怪一開始就讓蘇浚裝病,他只要一直病下去,就不會吸引古清華的目光,不會吸引她的目光,就不會得寵,不會得寵,就可以更好的在暗中保護她。而且,憑著他的身手,將來功成身退,或是詐死或是別的什麼法子,要離開皇宮從此改名換姓的生活,也並非什麼難事
只是,理郡王嘴角不覺也微微勾起一抹笑︰他做夢也想不到吧?饒是再算計得周全,還不是跟他父親當年一樣,被陛下迷得團團轉,病也不裝了,順水推舟坐實了側皇夫之名他二人之間相處的那種默契和親昵,南巡一路上,雖然在人前克制隱忍得很好,可又怎能瞞得過他的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