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界 第二百六十二章 楚青魚

作者 ︰ 擲酒紅塵

更新時間︰2013-03-30

良久的沉默。

大貓熊與靈山佛爺都是眼觀口口觀心,反正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十萬大山很多事都已超出他們的能力範圍,不滅天朝楚氏皇族的事那簡直是他們拍馬都挨不著的事!靈山雖也曾沾上一個「皇族」的身份,但那是孔雀皇朝。孔雀皇朝的皇族——用靈山的話說,玷污了「皇」這個高貴的尊稱。

「我記得你很少言寡語的啊?怎麼今日這麼能說會道?」林胥神色變得平靜,心中波瀾卻不平。即便知道很多過程結果都不能避免,也不能平伏他內心的憤懣。

威武麋鹿道︰「因為我也是獨特的!」

像是怕林胥听不懂,威武麋鹿補充道︰「‘他’有十萬個化身,每個化身都是他。但這十萬個化身卻是獨特的——不只是形狀上的獨特,還有性格上的獨特!」

林胥恍然︰「這麼說你是他的同時,也是你自己?」

威武麋鹿點頭︰「可以這麼說!」

你是他的同時,也是你自己聯系隱約抓到了什麼東西。

但林胥終究沒有抓到這個很重要的東西,于是他氣惱說道︰「那你想讓我怎麼做?」

「難道讓我走到她面前,告訴她,‘我就是你拼命要忘記最後真的忘記的那個人,現在你必須記起我!’?」

威武麋鹿平靜說道︰「她來十萬大山是听從識海最深處本心的召喚,我攔你也是听從我識海最深處的本心,那麼,你去不去見她,看你自己!」

林胥恨聲道︰「要是你願意讓我听自己的,你就不會說出讓我擦干淨這樣的話!這不明擺著讓我去嗎?明明真小人,裝什麼開明君子啊!」

威武麋鹿聲音仍平靜︰「因為我很清楚你的本心!」

「屁什麼話!」林胥神色不耐,「不就是要我去見她嗎?見就見!有什麼啊!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拉,就當當年我沒出來!」

就在這時,李小白卻更緊地拉住了他,眼中已蓄滿淚水,隨時都有可能滾落。

她很怕,怕林胥一去不回,怕林胥見了「青魚」後,就不要她了!

想著想著,李小白臉上就滾落大顆大顆的淚珠。

林胥心疼不已,伸袖為李小白擦掉臉上的淚珠,氣惱道︰「林大哥都還沒哭呢,你哭什麼啊!你在怕什麼啊!放心吧,林大哥不會去很長時間——舍得大貓,也不舍得小白啊!」

李小白嗚嗚哭出聲來,哽咽不能語,卻放開了他手臂。

林胥心疼無比,卻知道,現在無論自己怎麼勸都不會有用,于是一咬牙一狠心,走入威武麋鹿所開空門,消失在這片天地中。

千余座宏偉宮闕零星散落在巨山各處,每一座皆有其獨特之處。這是七彩異獸的殿閣,每一座都留下過他凝望的孤獨身影。

昔年的楚三千多次來過這里,在這里失去了很多得到的更多。林胥的身份,他卻是第一次來這里。

望衡境修為,重新審視這片令人驚嘆的建築群,林胥終于發現其中零星的道韻。看著這千余座宮闕,林胥竟恍惚中覺得,這分明是一座完整的城!

像西涼城一般的,完整的城——可以誕生城魂的城!

只是,此時看來,這座城似乎少了些東西。

林胥皺眉。

他的入道三步是人心變化之道,他的衡是生死之衡,所以他很快就發現這座看似完整的城缺了什麼——這座城,缺人!

缺人,缺人心七情六欲,缺人生死輪回變幻之道,這座看似圓滿的城,卻是一座死城,根本不可能誕生城魂!

這座城,完整,卻不完美。

林胥輕聲嘆息。

七彩異獸的這座城,恰恰與妖獸之城相反,形成兩個極端。

妖獸之城只有一座城主府能稱得上是「建築」,偌大一座城,卻只有一座建築,顯得不倫不類。但就是這樣,日日夜夜無數妖獸來來往往,使得它擁有足夠的生氣。擁有足夠的生氣,也就使得其余一切都不成問題——它就是一座城,哪怕其實里面沒有一座城最基本的東西——建築!

而七彩異獸的這座城,擁有足夠的建築與構造使得它足以稱作一座城,這座城中,卻沒有生靈。

前者以生靈成就「城」之名,後者以建築造就「城」之實。

林胥敏銳察覺出這之中必定有著極隱秘的關系,也一定事關城魂,但終究不能得知——這種關系,到底是什麼!

關于城魂,他不知道很多。

他也沒有想很多。

因為一道身影吸引了他全部目光。

那道身影全身浸著徹骨的哀傷,靜靜坐在一座殿宇的屋檐上,呆呆看殘陽西斜。這道身影顯得如此落寞,就像失了最心愛玩具的孩童,悲傷卻比那更持久。林胥目光掃上那道身影,就再也移不開,就再也不去想別的。

這道只是背影就堪傷的身影,屬于楚青魚。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望。

他心很痛。他想流淚。他想開口說話。他想放聲大吼。

但實際上,他什麼都沒有做。

因為他什麼都做不了。

平心而論,當年的楚三千對這個刁蠻的小公主沒什麼好印象比楚國的楚明月好不了多少。但他絕對沒想到,朝小樹小院中她竟不辭而別。再回想起與她相處的朝朝暮暮,他才豁然發現,她雖給自己帶來這樣那樣的問題麻煩,也不止一次的威脅自己,但她想做的,卻無一不是要留自己在身邊。本意上,她並不想害自己。

她是喜歡自己的。

不滅天朝當朝皇帝,楚之龍象的大兄楚之龍劍沒有子嗣,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楚青魚是不滅天朝當之無愧的國之明珠,皇城小世界俊彥無數,哪一個不想獲得她一絲青睞,但就是這樣一個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女孩子,卻因為一個桃花咒,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從此走上不歸路。

林胥不承認這是他的錯,卻不得不承認,這一切都是他造成。

或許是感應到什麼,楚青魚緩緩轉頭,看到千座宮闕前突然出現的林胥。

她背後就是耀眼的夕陽,她頭頂是霞光萬丈,她身下是宏偉的宮殿,她身旁是蹲坐著的七彩異獸,她身邊每一樣東西都是如此動人心魄,但林胥的目光,卻只看到她。

她最動人心魄。

林胥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

她不認識自己了,從那疑惑迷茫目光中,林胥清晰看出,她不認識自己了。

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也正是他想要的。但不知為何,在看到楚青魚目光的那一瞬,他心中竟有不忍心痛悲傷。就像,他才是丟失了最心愛玩具的孩子!

「吟——」

一聲清脆高亢的鳴叫聲傳來,一只九彩三尾的凰鳥,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從十萬大山深處飛來,繞著林胥飛舞,長尾飄逸炫目。這凰鳥每一次煽動翅膀,都能在虛空中掀起一道道波浪,這波浪是風,能把虛空都刮出褶皺的風。

這只凰鳥,正是借助林胥小世界才凝聚成形的風本源道獸。

「風鈴,不得無禮!」見風本源道獸圍繞一個陌生人飛舞,唯恐傷到這個陌生人,楚青魚連忙呼喚風本源道獸。

但令她奇怪的是,平日里暴虐至極的風鈴,九彩的風本源道獸繞著林胥飛舞,帶出的每一縷風都像是能割裂虛空,但對那陌生人卻沒有絲毫傷害。

這一點,令楚青魚皺眉——這是自她修為止步不前以來,第一次為其他事而皺眉。

就在這時,又一只異獸自十萬大山深處趕來。

這是一只全身赤紅如火的巨虎,背生雙翅,四足生風。每一步跳出,都在山石上留下一道焦黑印記,顯然是高溫所致。

火虎現身,立刻對林胥嘶吼,嘶吼聲震天響,使得林胥身邊的草木都簌簌直搖。若非沒有得到主人的指使,怕是早已縱身撲來。

「祝融,不得放肆!」楚青魚大叱,眉頭卻蹙得更深。風凰與火虎,一只對那陌生人極親近,一只對那陌生人極仇恨,這不得不使楚青魚疑惑。

楚青魚一步走到林胥身前,竟是早已領悟縮地成寸法則,居高臨下,卻沒有高人一等的樣子,疑惑問道︰「你是誰?」

林胥直直盯著她雙目,那對眸子依舊是那樣的清澈,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經歷,不會有人能感受到,她內心深處識海深處,那連她自己都不甚清楚的徹骨悲傷。

這種悲傷,已經埋葬在祖樹下十年心火煎熬中,卻必須要重新憶起。

林胥幾乎听到她夢中的哭泣,她心頭時而掠過的痛。就像當年西涼覆滅,那個名叫楚三千的小人物的感受。

那對眸子也在盯著他,目光一如掃視一個陌生人時。這個陌生人的確讓她疑惑,因為疑惑,所以產生相當的好奇心。因為好奇,所以想知道的更多。

她第一想知道,他是誰,她是不是見過他。如果是,為什麼她對他沒有絲毫印象。如果不是,為什麼火虎與風凰會對他有這樣反常的反應。

一上一下兩道身影,立身風中,沐浴著暮光。

七彩異獸轉頭看向西方。

殘存的最後一絲夕陽消逝。

天地為之一暗。

林胥平靜答道︰「楚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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