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14
第一百九十六章波折
青光一閃長劍消失，青衫文士頷首向眾人致意，轉頭向墨夫子抱拳道︰「一別兩百年，神機先生別來無恙？」
墨夫子大罵︰「無恙個屁！人家都說我是掃把星，那真是抬舉了老夫，跟你丫比起來，老夫頂多算個小臭蟲！」
墨夫子一見這青衫文士，立刻將自己比作惹人厭的小臭蟲，竟絲毫不覺得自賤。其間緣由不可為外人道。總之在墨夫子看來，臭蟲能惡心人卻極難傷人更遑論害人，而身前這「道貌岸然」的家伙，卻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頭的狠角色！
早知墨夫子是何性格，青衫文士絲毫不以為忤，苦笑道︰「神機先生神機妙算，褚某人若不準備些手段，定然難逃神機先生五指山，請神機先生莫怪！莫怪！」
墨夫子撇嘴，姓褚的說得就像是過往那些事都是他無奈為之似的，但真實情形是怎樣，各人心里都明鏡一面，冷暖自知。但有些話，總是不能說得太過露骨。墨夫子勉強一笑道︰「照你這麼說，反倒是老夫的不對了！既然如此，也罷！老夫就此離去，就不礙褚兄守護大業了！」
青衫文士淡淡一笑，嘆道︰「神機先生此言差矣！守護之事是整個天朝的千秋大業，豈是褚某人一人所能完成！神機先生既已至此，就先留下吧！今日之事，還需神機先生助褚某人一臂之力！」
青衫文士一笑搖頭，右手後翻，虛探而出，輕輕一抓。百丈之外，一道白色身影被震出，須發皆亂狼狽至極。青衫文士手臂一彎將墨夫子拉到身前，輕笑道︰「褚某人道法不精，但區區障眼法，卻還瞞不了褚某人！神機先生，得罪！」
只見原處那墨夫子目瞪口呆，片刻之後苦笑一聲，化為一道煙絲飄回墨夫子體內。
墨夫子表情悲痛，兼帶憤然，長嘆一聲。本源分身竟被姓褚的當做障眼法，這絕不是誤識，而是極簡單的無視。偏偏，這廝還完全有無視他的資本！
「沒天理了啊！什麼世道！」墨夫子心中悲嘆，垂頭喪氣道︰「褚莊你不要欺人太甚，惹急了老夫，老夫拼他三千年氣運，也要把你丫拉下神壇你信不信？」
這一句句何其豪邁，頗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氣概。然而經墨夫子說出，卻像是受了欺負的小媳婦兒似的，氣勢全然不存。
褚莊一笑，雲淡風輕，再次向墨夫子抱拳︰「神機先生言重，只是今日之事，神機先生斷然不可能置身事外！」
「放你媽•的狗臭屁！」墨夫子想張口大罵，嘴唇龕動卻終究沒有罵出口——天知道要是罵出口了姓褚的會暗地里使什麼陰損招式陰自己！看著褚莊始終不變的真誠笑臉，墨夫子恨不得上去撕了它。極力壓制下心頭一股一股竄動的沖動，墨夫子臉上露出難看之極的笑容︰「既然這樣，那老夫就再看看再看看」
僅僅一句話，卻像是抽干了墨夫子全身所有力氣，墨夫子眼前一黑，就覺得天旋地轉，一個倒栽蔥就摔倒在地，狼狽無比。
褚莊立刻關切問道︰「神機先生沒事吧？」
墨夫子臉上露出尷尬笑意，冷汗涔涔，心間早已將褚莊上下十八代罵了個遍。卻道︰「沒事！沒事！近來老夫正行凡人道，經常如此經常如此！」
褚莊面露釋然，含笑道︰「那就好！神機先生境界精進如斯，可喜可賀！」
墨夫子哈哈——一切皆在不言中。
褚莊與墨夫子寒暄畢，轉身向黑袍人抱拳一拜，臉上笑意已消隱無形，肅然道︰「打攪，先生請繼續！有褚某人在，外人誰敢再插手？」褚莊掃視一眼，森寒目光橫掃，即便沒有被其看到，楚三千也心生凜然，大氣都不敢出。這是一種威勢——得道之人，即便身心皆不動，一呼一吸間亦有大道相伴，更何況是這暗含威脅之意目光！
老頭陀、奧古斯丁、荒無極都是一笑，不置可否。
老頭陀雙手合什稽首，奧古斯丁胸前畫十字，荒無極抱拳，墨夫子一甩拂塵，褚莊含笑點頭，五人同時向黑袍人致敬，消失在主道上，不見了身影。
自始至終，五人中，無一人理會九重高樓上眾人！即便荒無極聲稱，他為將無邪而來！
然而五人的出現，對九重高樓上眾人而言，卻無異于當頭一棒！
有人能在老頭陀出現之後保持鎮靜，亦有人能在墨夫子出現後仍舊淡然。但當青衫褚莊一劍自天外來，除齊山海，此間數十人，無人不表情劇變，心生大恐懼！
因為褚莊，代表的是皇城小世界的意願，是當世當之無愧的第二強者！在不滅天朝中，甚至高高凌駕于諸王之上！
數人面露絕望，數人怨憤地死死盯住將千軍與那王姓老者，恨不得將其碎尸萬段——能在暗地里不遵皇命違抗聖意，不代表能在皇城小世界「欽差」面前如此！
莫名其妙被置于皇城小世界的對立面，將來哪一族哪一派能承接下來自皇城小世界的震怒？當年楚國陰陽門何其強盛，陰陽門主修行不足三百年，已近步虛之境，世所罕見。更是憑借陰陽劍道步虛境以下無敵，天下皆知後山數十供奉中亦不乏步虛境至強者，為楚國諸劍門之首，最後還不是一夜間被滅門？說來是柳家之人所為，但明眼人誰不知道，此乃皇城小世界暗中授意？
三千紅塵界不滅天朝，不可能有一族一派能承受皇城小世界一怒——即便是一國也不能！但此間數十人，代表數十宗族道派，總要有人為之前的舉動言語負責！
此人，別無他選，只能是將千軍！
即便所有人都清楚，即便如此，皇城小世界的懲戒，還是會降臨在他們身上！
將千軍面目蒼白，雙拳緊握，一道道汗水自黃金甲下流出，滴落地上。
王姓老者全身皆顫抖，無助地看向將千軍。但看到將千軍神情，這老者面露絕望，一聲長嘆吐盡全身濁氣，一瞬間仿若老了千歲，原本就蒼老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血肉枯萎不復生。
老者劇烈咳嗽——不再是假裝！雙眼中淌出兩行渾濁老淚，涕泗橫流向將千軍道︰「千軍將軍，莫忘了老夫與你的約定！」話音方落，老者毫不猶豫，一掌拍向己身額頭——
「啪」得一聲，這老者顱骨裂開，魂飛魄散！其肉身只是一頓，轟然爆開，不見血肉紛飛——爆開之時，已盡皆化為飛灰消散！
所有人都心中戚戚然，既有對王姓老者慨然赴死的兔死狐悲之感，又有對其聯手將千軍算計眾人的憤怒——即便他們早已料到，姓王的甘做出頭鳥，十有**是與將千軍達成了什麼協議——此間數十人，哪一個不是心智近妖？
——不是心智近妖之輩，根本沒有資格出現在這里！
「嗒」「嗒」「嗒」
將千軍汗水涔涔落地，黃金甲暗淡無光，無望地看著王姓老者自殺，目中空洞無神，也早已絕望。其身旁，虛弱的將無邪早已恢復神智，已然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又將會發生什麼事兒，吃力地抬起手握住將千軍古銅色大手，嘴角浮現虛弱笑意，輕聲道︰「父親」
一聲「父親」，將千軍全身一震，轉頭看向將無邪，空洞的雙眸一閃，神光漸漸復生。
看到將千軍如此模樣，將無邪咧嘴笑出了聲，卻顯得極其痛苦，笑得勉強。急喘幾口氣，將無邪竭力握緊將千軍大手，虛弱道︰「父親，無邪不孝，養育之恩，只有來生再報了！」兩行清淚流淌，迅速滑過將無邪面頰，嗒嗒落地——一如將千軍汗水！
感受著手上傳來的暖意，將千軍雙目漸漸清明。看著將無邪悲傷神情，將千軍心痛欲狂。他從來不曾想到，死亡面前，竟是他先垮掉了！將千軍自責不已——他怎麼能垮？他要是垮了，無邪怎麼辦？
他伸手為將無邪擦著臉上淚水，卻總是擦不淨——他的手擦著，將無邪也在不斷流著——他也不斷擦著，輕笑道︰「當年你娘為仇人所害，死在為父懷里，為父無能為力，親口答應你娘要照顧你一生一世。父親無能，讓無邪受苦了！」
「父親！」將無邪輕笑，虛弱地仿佛隨時都會昏過去，卻咬牙堅持了下來，輕輕搖頭道︰「父親，無邪想了很久，西涼此事，的確是無邪錯了趙國許多事，都是無邪錯了！」將無邪輕嘆，疲累無比，抱著將千軍手臂閉上了雙眼，接道︰「父親無邪辜負了您的期望！」
入西涼前過往的那些年里，天才將無邪于道一途如履平地，輕松入無晦之境。任誰看來，他都是將千軍的驕傲——將無邪也自以為這樣。
入西涼後過往的這些年里，將無邪行事變本加厲，愈加血腥無人道，雖從未放棄修行，卻深知此生望衡無望，故而毅然決然棄道修荒。無奈貪心不足，其己身修為與魂獸之修為相差太多，引起反噬，每日忍受世間極苦，靠著那絲渺茫的希望熬過這許多年。然而誰都知道，這絲希望說來存在，但其實極有可能並不存在。所以這些年里，將無邪一次次回想著當年那些荒唐事，漸漸明白，自己從來不是父親的驕傲。
——因為自己，並不醉心俗世政務的父親毀滅一個個政敵，走上權力的巔峰，毫不留情打壓自己惹過的那些人。因為自己，原本一身正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父親，漸漸變成他所深惡痛絕的那種人。因為自己，父親成為父親，卻不再是他自己。很多年來將無邪想到很多，才知道，自己毀了父親！
這一點，他從未說過——他不想讓父親覺得自己已經放棄，他也借此告訴自己，自己從未放棄。然而今夜——他知道，他不可能熬過去了！
他知道，再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將千軍全身顫抖，老淚縱橫，輕輕撫模著將無邪頭發，竭力控制著情緒。
良久，將千軍深吸一口氣，將昏睡過去的將無邪頭顱靠在城主寶座上，寵溺地為其擦掉眼角淚珠，輕聲道︰「傻孩子，你從來不是父親的驕傲——」
「你是父親的命啊！」將千軍驀然轉身，黃金甲光焰萬丈，散發出世間最璀璨的芒，一瞬間，將千軍重又變得高大雄壯，表情毅然望向黑袍人，漠然道︰「想殺我兒子，從我身上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