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31
第一百八十二章最後一個西涼凡人
蕭問鼎無話可說，楚三千不敢說話，楚青魚這些事兒不關楚青魚什麼事兒。于是，面前寒暄兩三句之後，蕭問鼎借口公務繁忙離去，楚三千自然不會自找沒趣揭穿這種單純的借口。
但蕭問鼎顯然並不想就此放過楚三千。
城主府內侍總管取代蕭問鼎，帶著楚三千楚青魚遍游偌大城主府，武庫都未曾放過。精鋼打造的刀槍劍戟甲盔雲梯堆積如山，據內侍總管所言更多的卻是在地下——地下，從來都是隱藏練兵的最好去處。
大到刀兵武庫練兵布陣小到輜重補充「糧草」運送，蕭問鼎對楚三千毫無隱藏，將自己的野望盡然暴露在楚三千眼前，梟雄氣質盡顯無疑。
自日出到日暮，楚三千走馬觀花般默然瀏覽雲十七城仿若自成一界的城主府，終于確認，昨夜間蕭問鼎拋出的那一條條震撼消息，並非危言聳听！
但遙想不久後場景，楚三千卻無來由心頭彌漫肆無忌憚快感！
楚三千從來不喜歡熱鬧不喜歡看熱鬧，然而不滅天朝即將熱鬧起來，不知為何，他卻莫名其妙歡喜起來。
暮光萬里，晚霞漸隱，偷偷偷偷探查著楚三千所思所想，楚青魚忽然打了個冷顫。
她看到他的心神掃過一段黑暗記憶陰冷時光，掃過一種別樣情感異樣願望。她很確認這些記憶時光只是極自然的掃過其識海上空，映現在其心神之中，甚至他自己都不會察覺到。所謂當局者迷。
然而即便她看到了這些，她依舊不確定，他心中那些復雜如亂發的願想，到底哪一條更長，哪一條才是其本心所向。她是旁觀者，但她卻並不清楚。
楚青魚忽然覺得，原來知道一人所思所想並不是一件樂事。
自然不是樂事，便比如侵入一人識海觀其記憶，是一件危險而痛苦的事！——
城主府內侍總管領著楚三千來到城主府一個小小角落。
「這是城主府除城主書房外最重要的地方！」
這只是城主府小小一隅，方圓不過三十丈百米，兩米高的圍牆將之圍成一個獨立的小院。老藤虯結，縱橫交錯，密密麻麻覆蓋了整個圍牆，牆內唧唧啾啾響著尋常麻雀的叫聲，不如何好听卻貴在和諧。臨近長了數層綠苔的木門前，內侍總管輕聲叮囑道︰「老爺子脾氣不好，三千先生小聲一些。老爺子耳朵也不好想說的話還是大聲一點。老爺子腦子很好很敏感，先生耐心一點，真識神識與念力都莫要探出，也請先生莫要傳音，別讓下人們難做」
楚三千愕然，心想這是什麼規矩作態，小聲些還能大聲點？還不讓我探識查探一番，要是你們想暗算我，我不就抓瞎了嗎？然而看著這一路行來不低聲下氣虛偽做作，頗得幾分蕭問鼎風采的內侍總管突然彎腰垂首盡量壓下聲音說話，又不像是作偽，楚三千心頭頓生疑惑。
然而沒等楚三千問出話，小院之後突然傳出虎嘯般中氣十足的吼聲︰「好你個韓貓貓韓瘸子，你爺爺死了就不尊重你大爺爺了！在人背後說壞話算個什麼事兒，哪里有西涼王下屬的樣子，給我滾進來，看老子不一拳打爆了你的腦袋！」
內侍總管低頭彎腰落荒而逃，哪里有一絲無晦境修士的風姿！邊跑邊轉頭擦汗遞眼神給楚三千示意楚三千敲門進去，人卻已在百丈之外。
院中，那聲音還在大吼︰「韓貓貓韓瘸子，算你識相，慢一點兒老子就讓你腦袋開花性命不保！那小孩兒，在門外邊兒唧唧歪歪做什麼，趕緊跟老子滾進來！」
不清楚院中是何方神聖，楚三千不敢放肆，尷尬的模了模鼻子，下意識看了一眼楚青魚，推開了院門——
當、當——
仿若許久不曾打開過，木門發出腐朽沉悶而極富節奏的聲響，仿佛隨時都有可能破裂粉碎。那道聲音忙吼道︰「小子你給我小心一點，這可是西涼五百年桃祖桃木，要是弄壞了割了你你都賠不起！」
打開門仿若光芒萬丈從所出，進入另一個世界。楚三千看著小小院中一物，早已怔怔然失了神落了魄，哪里有听到他咆哮。愣怔中木門一推到底卻忘了撤力，木門撞上門腳鉚釘，兩力同時作用，本就脆弱的木門一陣吱吱呀呀， 一聲自邊沿斷裂，排風倒下「啪！」——碎裂成好幾瓣！
幾乎在 聲想起的同時，那吼聲立刻傳出︰「小子，你死定了，叫上你媽給你收尸吧！來來來，我這里有生死狀兩張，簽了它快來跟老子決斗，生死不論富貴在天，贏了不許嘲諷輸了不許糾纏，皇天在上立字為據，騙人是小狗」
這俏皮話不能不說不俏皮，楚三千卻毫無反應。但走在楚三千身後的楚青魚卻咯咯咯嬌笑起來。笑聲清脆悅耳，讓院中麻雀頓生嫉妒，爭相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咦？這女娃長得好生俊俏，比得上二丫頭了吧？嗯？不對，比二丫頭還要俊俏些！嗯，罷了，壞了就壞了，大不了老子再做一扇！女娃，你過來，我來問你，姓蕭的小子死了沒有？」那聲音像是這才發現楚青魚的存在，帶著驚詫說道，且刻意壓低了聲音，原本虎嘯般的聲音因此變得沉悶，但其語氣卻似很輕盈，顯得有些滑稽。
然而楚青魚自始至終藏身楚三千身後，身材嬌小完全沒有顯露身影。也就是說，那聲音自始至終沒有看到她身形。皇族的底蘊讓楚青魚很確認自己身上並無真識神識魂識等識掃過，既然如此，那聲音如何知道自己很俊俏？楚青魚對自己的相貌很自信——連被罰鎮壓祖木下五百年的小皇姑都說過，自己比她當年還漂亮——不自信，豈不是對小皇姑的侮辱？——
楚三千看到的是一株樹。
這棵樹並不高大瑰奇，樹種也並不珍貴難得，濃夏時節卻葉枝枯黃落葉遍地，顯得病怏怏不久于世。然而這株並無任何突出的樹，卻收攝了楚三千全部心神。
這是一株桃樹！
天可憐見，西涼劇變之後兩百余年，兩萬里西涼大地再未生出一株桃樹！原生西涼桃早已在那個天狗食月群魔亂舞的夜晚滅絕殆盡，秩序重建後並非無人想重現西涼當年景象，但無一例外，自他處移來的桃樹，無一株可以成活！
兩百余年，無人不信，兩萬里西涼，再也種不出長不成桃樹！
然而此時此刻，出現在楚三千面前的，是一株桃樹！
一株原生的西涼桃樹！
或許別人不清楚，但兩進兩出桃淵禁地對西涼桃樹本源氣息極其敏感的楚三千卻知道，這株桃樹，是不折不扣西涼桃樹，真正的西涼桃樹，且是當年萬桃山山頂附近珍貴的五百年樹祖！
若非親眼所見，誰會相信，這世間竟還有一株活著的西涼桃樹？而且是七百年樹祖級桃樹？
至少出自西涼的楚三千不會信！
然而眼見為實即便眼見不常為實，此刻眼見也必是實！——
急于想知道那聲音如何知道自己很俊俏，楚青魚伸手扳開了一動不動的楚三千走進了小院，入目一株桃樹並未吸引到她的目光，牽引住她目光的是一個人，楚青魚皺了皺白皙眉頭，一臉迷惑神情萌到極點。若讓楚三千看到定然無語——這哪里還是晨時那個惡毒堪比楚之黃芽的女子！
這是一個蒼老滄桑到極點的老人，一臉溝壑里滿是風霜雨雪的痕跡，臉頰上滿是老年斑，一頭蓬亂的白發如同冬天結了冰的水澱上露出一截的蘆葦桿，毫無生機脆弱無比。胡子拉茬的下巴上有一道白色的傷痕，長足有四指恰將其下巴斜切而過。老人坐在一張藤椅上笑眯眯盯著她，皺紋于是更加深刻。感受著那道目光中傳遞出來的放誕不羈，不知為何，楚青魚卻未生出不滿味道厭惡之意，只輕輕皺了皺眉頭疑惑道︰「你是凡人啊？怎麼能活兩百五十歲？」
在被楚青魚扳開的那一瞬，楚三千已然自失神中醒來，目光一掃同樣停留在那蒼老至極的老人身上。
楚三千不是楚青魚，他沒有一眼看出這老人不是修士而是凡人，但他卻從一句話中听出老人的另一個身份。
身為一名**型西涼人，他很清楚西涼人有著怎樣的品性。兩萬里西涼所謂的仙人不顯化于世，只是傳說之中事。取而代之，兩萬里桃林中，自稱游俠兒游走西涼的少年兒卻並不少見，結怨生恨于是耍狠裝辣之事也並不少見，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之事不多卻也不少。但拔刀之前總要說些狠話辣話場面話顯示自己的強大自信，借以壓倒對方氣焰。這之中最有名的莫過于「小子，你死定了，叫上你媽給你收尸吧！」
「小子，你死定了，叫上你媽給你收尸吧！」
回過神來自耳中收到這句話，楚三千就很清楚，此人必曾為西涼游俠兒！
這老人是西涼人！
一個活了兩百余年的西涼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