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8-20
第十一章白骨山海一黑骨，樂極生悲
壓下心頭那一抹越加濃郁的悲愴蒼涼，隱下心頭消不去的那今驚世猜測，楚三千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怒罵一聲︰「狗屁！」
「小乞丐三千，有什麼資格悲愴蒼涼？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人物，憑什麼蒼涼悲愴？什麼都還不知道的楚三千，為什麼蒼涼悲愴？」
小乞丐三千沒資格蒼涼悲愴，小人物三千沒東西蒼涼悲愴，無知者三千沒理由蒼涼悲愴。所以楚三千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沒資格沒東西沒理由蒼涼悲愴的楚三千知道，自己的境況著實稱不上性命無虞。楚三千很不喜歡這種直面死亡，隨時隨地會被弄死的感覺，所以他明白，自己必須做一些事！
大難不死，楚三千仔細觀察起來。四周寂然無聲，沒有危險，或許只是暫時沒有危險，但這已經足夠了。身在桃淵，楚三千不敢妄想時刻安全。隨意掃了一眼自己身體，除了全身皮膚更加緊致光滑，並無多少變化。
但！
下一刻，楚三千已被自己握著黑色匕首的右手所吸引。
這一刻，楚三千幾近絕望！
右手手背，一枚九葉藤烙印其上。青色的血管中流過紅色的血液，流過九葉藤，帶出一股股暖意，不知是好還是壞。
昨日里發生了什麼，楚三千不知道。只知道那株巨大的怪藤抓住了他，吸干了他全身血肉，然後把他攜卷到了這里。但不知何故，怪藤自己變成了一堆枯枝，他卻恢復了血肉豐滿，氣血也更加充盈。
楚三千不以為自己是個特殊的人，有著特殊的體質或是身份。所以他思來想去，終于想到了唯一一種可能︰怪藤，想利用他做成什麼事！再聯想到手背上的九葉藤，楚三千越加肯定︰絕對是非一般存在的怪藤，想利用他達成什麼目的！
楚三千看著這九葉藤，頭皮一陣發麻。片刻近乎絕望的沉默，沉默只是爆發前兆——左手提起黑色匕首，楚三千突然瘋了一般割向右手手背，一刀就斬下整層皮膚——斬慣了桃花，做到手不抖眼光毒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但，沒用！斬下一層皮膚，九葉藤依舊在那里！再斬下一層血肉，九葉藤還在那里！沒用！九葉藤就在表皮，永遠在表皮，斬下的一層是表皮，斬後的最外層仍是表皮——九葉藤就在那里！
楚三千頹然坐下。
不是沒有想過這可能是一件好事。但他身上，除了那把黑色匕首，便再無一物能令怪藤心甘情願附身其上。見慣了人心險惡，他更願意相信，怪藤不知何由的枯死，是一個陰謀！
手背鮮血被黑色匕首吞噬一空，露出森白手骨和柔軟的肉，其間繚繞著絲絲縷縷的乳白色桃瘴。見此，楚三千一呆，卻是沒有想到直到此時此地，不可見的桃瘴依舊能發揮此等藥力。許久之後，楚三千手背恢復如常，九葉藤靜靜烙印其上，看不出任何古怪。
他甩了甩手，搖了搖頭，喃喃道︰
「既來之，則安之。」
「也許是壞事，但對現在的三千來說，這絕對是好事！既然它要利用我達到什麼目的，自然不會讓我輕易死去不是？」
「若要我死，則我早就死了！」
這般作想，他撇了撇嘴，暫時放下了這一切——當務之急，自然是如何走出這無盡白骨地。
走出去，至少可以證明，這里還在桃淵之內。
沒有太陽，自然不知方向。四面八方都是漫漫白骨，無絲毫區別。如何走出去，的確是一個傷腦筋的問題。
誠然，他可以一直向著同一個方向走，總有一刻可以走出這白骨堆成的群山。可，前世多少懂些物理知識，他不能保證，自己可以走出一條直線！且，他要的，不只是走出去，更重要的是︰他必須保證方向正確！
正確的方向，自然是指向那一刻看到的巨大樹影。
從百米高的枯藤上爬下，楚三千翻看起茫茫白骨。他小心翼翼地扒出腦海中那突然出現的戰爭場景，想起那駭人猜測，邊想邊看，越加心驚。
白骨大多光滑如玉，散發著永恆凜冽的森然光芒，看起來無比堅硬，卻沒有絲毫氣息逸散而出。
但，當楚三千指尖觸踫到它們時，所有的白骨，無論多大，立刻就化成了齏粉，有的，甚至因為它的消失，帶動周圍方圓數米的白骨一同化為虛無。
歲月，早已將這無盡白骨中的精氣消耗殆盡！
不久之後，枯藤周圍一里之內，所有白骨全都化作了齏粉，如雪般鋪了一地。楚三千一無所獲。
楚三千垂頭喪氣，重又爬上了百丈高龍頭上。舉目四顧，遠方白骨依舊，唯獨方圓一里以內，卻如新雪初降。而方才的探索明白無誤的告訴他︰這些骨骸的下方，正是一層一層重重疊疊的骨粉！
楚三千全身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那十幾截藤蔓藏留之處尤其僵硬。
無由的蒼涼之感再次升騰而出，楚三千狠狠咬了一下舌頭。
無焦點的眼神掃過，楚三千心中一動，回轉目光——那里，雪地與骨枝的交界處，有一片小小的陰影。
任何事物，即便是水，火，也會有影子。若在平時，一片小小陰影怕是難以引起一絲注意。但，這里是桃淵，這里的光源沒有焦點，這里的一切事物，都是沒有影子的！
就如同桃瘴中的無頭騎士，無邊白色中突然出現一道陰影，如何不引人注目？
茫茫白骨地中的一小片陰影，即便是小到一片葉子大小，也是一個相當刺眼的目標，如同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對一個近似視覺疲勞的人來說，初見會以為眼花，再看還以為是錯覺，三看，心神中剩下的便只有狂喜。
迅速攀援而下，楚三千跑向那片陰影。
那是一具骸骨。
一具有著黝黑骨骼的人形骸骨。在森白慘然的無盡白骨中，是如此奪目耀眼！
不管如何壓制，楚三千立刻想起了那具自尸山中爬出的黑色骨骸！
他死了嗎？是他嗎？
黑色骸骨並未做出如何奇異的造型，然而卻吸引了楚三千全部心神。楚三千可以肯定︰就算這具骸骨不是引人注目的萬綠從中一點紅，依然可以讓他在一腳踏上去毀滅的前一刻戛然止步。楚三千不知道這種奇異的感受從何而來，卻知道︰這是不可證的事實！
一個整日在大雪山迷惘行走的人兒突然看見了另一種白，不是雪的顏色，不是雲的顏色，只是他的顏色。雪蓮！
一個養雞專業戶突然在雞群里看到一只鴨，該是如何驚異莫名？
看得久了，楚三千終于確認︰這具黑色的骸骨，並不是那兩間所余一卒——楚三千仔細想起，那一具骨骸缺了一條手臂，而這具，卻是完整的兩條手臂！楚三千不知道二者是何關系，卻知道︰二者必有關系！
忍下心神之中的激動，楚三千小心翼翼地蹲來，輕輕撫上散發著幽幽光澤的黝黑骸骨，如同撫模世間最美的女子。
指肚輕觸處傳來一種觸電般的感受，楚三千太陽穴一陣猛烈跳動。
好在，黝黑骸骨還在那里。
巨大的興奮充斥著他的心頭。
茫茫白骨地，所有生命的精氣都被歲月消磨殆盡，骨骼稍一觸踫便俱化齏粉，唯獨這具黝黑骸骨還靜靜的躺在那里，如何不令剛剛確定了仙人確實存在的楚三千興奮？即便眼前是一具骸骨，和自己的骨骼一樣，或許曾經是某個強大仙人的肉身，不同于嚇死人的無頭騎士，楚三千直接將它歸入了「寶貝」之屬。或許有一絲敬畏，但在巨大的興奮中，這絲敬畏如滄海一粟，渺小不可見。
輕輕撫模著這具黝黑骸骨，細細感受那絲絲涼意和觸電之感，楚三千仿佛看到了無數年前，一個飛天入地，無所不能的仙人斬盡敵手，敗盡天下高手，笑傲蒼穹，求敗而不得，乃入禁地桃淵，見樹影，驚異地走過桃林，警惕地走進白骨地，卻在茫茫白骨地中被怪異藤蔓偷襲，身死道消，含恨九泉。
自然而然，楚三千自動忽略了突顯在自己腦海中的那具弱小骨骸——不願意相信，這具骸骨也是一個普通人，或是一個比普通人稍稍強大的士兵。
「 ！」
就在楚三千思緒紛飛之時，一聲輕響在手下響起，感覺手心骸骨突然微微一震，楚三千瞬間從幻想中蘇醒。
手中骨殖應聲裂開一條縫隙。
下一刻，裂縫如同分生的藤蔓，眨眼間長滿了整具骸骨，縱橫交錯，扶搖直上，滿目森然！在他不敢相信的目瞪口呆中，這骨骸轟然爆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黑煙，久久乃散。
樂極生悲，楚三千欲哭無淚目眥欲裂。極度悲憤中，他久久無語，最終爆出一句粗口︰「你妹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