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鄭川篤信的原則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他大腦里不斷浮動慘烈畫面，戰爭的烽火狼煙，以及從寂夜中墜落的流星。鄭川和洪亮有相近之處，都經歷過大起大落跌宕起伏的人生，所不同的是，洪亮是進城打工者當中的幸運兒，鄭川卻是一直默默無聞，很難有出頭之日。每當警車和救護車拉響鳴笛呼嘯而過時，鄭川條件反射一樣跳將起來，坐立不安。待驚魂稍定，鄭川暗罵自己少見多怪，他臉上展露出怪異的報復式笑容。鄭川確信，世界上行為不端的人不計其數，不僅是他自己。
其中被人發現的屬毛手毛腳，計劃不周的倒霉蛋，當然，他排除在外。因為他有詳細部署，即使制造驚天動地的血案，也不會有人懷疑他。鄭川心中盤算，他和黃娟唱主角，還必須有個配合行動的人選，程霞最適宜擔當此任。離婚後的程霞名花無主，對男人失去信心，反而愈發美艷動人，秀色可餐。女人經受婚姻的洗禮，似一株雨過天晴的花朵，或凋零枯萎，或重現嬌媚，程霞屬于後一種情形。洪亮近來表現得異于往常，情緒高漲，勁頭十足，鄭川以返老還童之類的恭維話逢迎洪亮。
轉過頭，鄭川內心一陣竊喜，俗語有雲，回光返照，洪亮死到臨頭，還渾然不曉。鄭川走火入魔，踏上迷途，他想象著川流不息來往穿梭的高速公路，如同另一種意義的屠宰場，略施小計，便可大功告成。好像那里有一群孤魂野鬼，張牙舞爪，在等待新加入者，洪亮很快將成為其中一員。鄭川得意洋洋，狂野而放肆地笑出聲，幸好無人注意他，否則被當作精神錯亂的瘋子。要想出人頭地，必須以出賣良心為代價，此乃鄭川信奉的條律。為此他可以處心積慮，不擇手段，他決定豁出去了。
繁華鬧市之中，衡量一個人的價值唯有用財富作為標準，洪亮附庸風雅，是他裝門面的幌子，實則月復中空空。黃娟告訴鄭川︰我已經懷孕了，肚子里是你的孩子。鄭川一時間茫然迷惘，他還沒有想好如何處理這棘手的事。鄭川問︰他知道嗎？黃娟眼角噙著淚水點了點頭，說不清是興奮，抑或恐懼。黃娟又說︰最近我的右眼總是在跳，睡不好覺，不知是不是大禍降臨。鄭川看一眼黃娟，眼窩塌陷，狀似熊貓的眼眶，不禁感到心疼。見鄭川手足無措的樣子，黃娟更是眼淚汪汪，心中大亂。
鄭川毅然決然地說︰打掉孩子。黃娟雙手緊緊捂住月復部，仿佛馬上失去親生骨肉一般拼命搖頭︰不，我想要這個孩子，洪亮也不會答應我做流產，你就不能想想別的辦法？鄭川苦痛地回答︰我沒有別的選擇，只有讓你做掉胎兒一條路，否則他知道真相，後果不堪設想。殘酷而不幸的結局終于發生了，鄭川和黃娟意見不一致，吵鬧不休，這是他們復合以來最激烈的一場爭執。黃娟不停地問︰到底怎麼辦？鄭川說︰我也不知道。鄭川話音剛落，他眼楮忽然一亮，電視屏幕出現一則新聞報道。
在江濱市的高速公路上，一名司機飲酒過量，汽車失控，撞到路邊的防護欄。車內一家三口被活活燒死，無一生還。畫外音是︰遵守交通規則，喝酒不能開車，希望全體市民引以為戒。電視錄像上的慘狀觸目驚心，車體報廢，焦糊的尸首燒成了黑炭。大海常說，汽車是索命的牛頭馬面，車禍就是**。鄭川細想，大海說的也對，那一家三口「在烈火中永生」，表面上看殺人的元凶是汽車，實際上還是當事人。鄭川聯想到不久前老萬遭遇車禍，車禍就像潛伏的魔鬼，不知何時竄出來，踫巧肇事者偏偏又是洪亮。
（一九○）
車禍的惡果非常嚴重，常常車毀人亡，好在老萬只是輕傷。老萬療養一段時間身體痊愈，洪亮多次買禮品看望老萬賠罪，老萬才消了氣。縱觀世間，可大體分為兩種人，一種是盲目樂天派，從來不打月復稿，走一步看一步，草率作決定，等到既成事實，悔之晚矣。另一種人恰好相反，思忖琢磨無數遍事件可能出現的概率，意識支配行動，做好充分準備，顯然鄭川屬于後面這種人。鄭川也有頑固的弱點，暈血，看見汩汩涌流的鮮血，他就開始頭暈目眩，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
鄭川往往臉色刷白，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他被殷紅的血嚇壞了，故此他開車小心翼翼，從未有過車禍的經歷。鄭川這時天天在做白日夢，他辛苦打拼，玩命折騰，這該有多麼麻煩，累人累心。他有自己的主張，恨不能將老板洪亮的錢劃歸己有，為此他不惜作最後一搏。鄭川想，自己押下殊死賭注，肯定有風險，他自覺勝算很大，即便壯烈犧牲，也要死得其所。黃娟曾對鄭川講︰我發現保姆總在身後跟蹤我，八成已模清我和你的關系，這樣的話，洪亮不可能不知道，我們的處境很危險。
鄭川陰險地笑道︰此事很快就會了結，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洪亮悄悄派人打探消息，我早有察覺。黃娟求助似地望著鄭川，想听听他的下文。鄭川憤恨地說︰天意弄人，我倆本是一對有情人，反被洪亮搶先佔得機會。我怎麼能善罷甘休，決計賭一把，勝負在此一舉，利用程霞，在我和洪亮出行的時候，干掉他，只有這樣，才能保住我們沒出生的孩子。鄭川使用的是借口，為滿足一己之利，他根本不顧念骨肉親情。黃娟也清楚鄭川是何居心，沒有當場戳穿他，卻見鄭川朗聲大笑，笑得口水也流出來了。
黃娟好奇地問︰你笑什麼？鄭川說︰如果時光能倒流，我一定要帶你去看走遍天涯，手牽手，一路走一路吃，模模古老石獅，感受千年歷史穿越。走累了，我背你，在湖畔搭起帳篷，看湖水山色，靜等月亮升起；我們一起去山神廟，焚香敲鐘，祈禱我們的愛情得到佛祖保佑。我們一定要到超市購物，回家抱著零食一同看電影，一起去登山，一步一步地爬上去，爬到山頂。我們一定要去咖啡廳坐坐，選沿窗的座位，然後一起曬曬太陽。我們一定要一起穿上泳衣去體育館游泳，我要告訴你我們曾經相識四年。
鄭川越說越激動︰我們一起奔跑放風箏，晚上去溜冰場，一定要去吃街邊小吃。我們一起去家居裝飾城，買窗簾和床單，拍婚紗照，想像我們以後的甜蜜日子，我希望我們可以在這里有自己的溫暖家。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不再離開，只要兩個人在一起。鄭川說到此處，黃娟已經淚流滿面，哽咽著說不出話。鄭川又說︰我已等了很久，母親常對我說︰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還不成家呢？要不到時我連孫子都抱不動了。母親希望我趕緊成家，有個老婆，有個孩子，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可她哪里知道，我在等你呢。
鄭川接著說︰父親也講，你也不算小了，還不成家？家里有個女人，也許能更快些成功。身邊的朋友也說，兄弟，也該成家了，再不找黃花菜都涼了，你看我的孩子都會打醬油了。朋友們希望我找個女人結束單身的日子，身邊有個女人的生活更穩定，可他們哪里知道，我在等你呢。是啊，他們說的都太對了，但我一直相信在這個世界之中總有一個屬于我的女子，那個人就是你，就是你。我已孤寂得太久，但在一個人的日子里，我從不覺得寂寞，因為我相信在這個地球上總會有一個女人是我的妻子，那個人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