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從這以後，鄭川就開始動真格的，結果我全軍覆沒，無一勝記。拉牛牛鄭川提起棋譜，我才知道小小的楚河漢界上還有這麼多名堂，像我這般天馬行空，不著邊際的玩法，定輸無疑。我對鄭川另眼相看，人們常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別看他現在走背字，將來肯定比我強，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誰能說清以後的情形呢。鄭川和我切磋之余，還給我講了一堆大道理，他說︰棋盤上的棋子中，兵是最不起眼的，我卻最喜歡它。我搞不懂了，問他︰你為什麼喜歡小卒子？
鄭川掰開揉碎地分析說︰不用說，帥是三軍統領，士當屬帶刀護衛，車馬炮就是後勤輜重，象比較特別，應該是秘密武器，或者是東廠那樣的特務組織，不直接參戰，經常在內部攪局。最後說說兵，沖鋒陷陣，馳騁沙場，靠的就是它。恕我直言，洪哥你來自鄉村，我出生在城市，有一點我們是相同的，都屬于社會的底層，單體個人的命運可能無關大局，而聯合起來的力量卻可以左右趨勢走向。我眼楮直愣愣地盯著他，越听越糊涂，他的這番說教，究竟有什麼用意？
我很是困惑，還沒有反應過來，鄭川又接著說︰棋局變幻莫測，正如同人生的動蕩一樣，今天活蹦亂跳，或許明天就遭遇險情。當然，我這只是悲觀的假設，反之，一飛沖天的可能性也存在，有時會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比方說，過河的兵，成為升格的特種兵，其作用堪比大將軍。在通過邊關之前，兵受到重重限制，發揮的威力不大，說白了就是站崗放哨形似木樁的守衛。而兵一旦趟過護城河，就不能小覷了，左沖右突，變身為決定戰局的制勝法寶，月兌胎換骨。
我還是不明白，以我月復中的這點墨水，根本無法理解他講的深奧學問。為了不讓他用看怨婦的目光輕視我，我裝作恍然大悟，茅塞頓開的樣子，沖他頻頻點頭。我和鄭川的棋局還在繼續，而關于人生的探討，準確地說，是我聆听教誨，就暫告一段落。我想起來了，正是從這時起，鄭川開始挖我的牆腳，表面上對我恭恭敬敬，很夠意思，可暗地里他和黃娟眉來眼去。多虧我留了個心眼，買通保姆蔡華，她是我的老鄉，跟我還有拐彎抹角的親戚關系，值得信任，我才雇佣她。
我不喊她蔡華，我給她取了個綽號，菜花，這名字響亮，後來，我又把菜花改成了翠花。翠花雖屬虛構，也是叫得響的名人，翠花，上酸菜，小品動畫里的形象，和菜花還真有幾分神似。翠花命苦，嫁的男人沒有能耐，她才出來當保姆，我們是同鄉，自然二話沒說收留了她。我對她不薄，每月給她開雙倍的工資，也分派了特殊任務，就是看著黃娟，我一直不放心，怕她紅杏出牆，給我戴綠帽子。近來流行一句話，要想生活過的去，就得頭上帶點綠，很現實很殘酷。
我想，那是指的工薪族，或是掙扎在溫飽線上的人，跟我扯不上關系。我是誰？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大老板，有的是銀子，和吃了上頓愁下頓的弱勢群體不一樣，也不是一個檔次的人，有錢就有尊嚴，這是至理名言。翠花真肯為我賣力，把黃娟盯得嚴嚴實實，從來沒有出現過差錯。按說我那個傻兒子也不是真正的白痴智障，小腦瓜也挺好使的，就是不走正道。記得我剛把他們娘倆接來的時候，小家伙非常可愛，還沒有到上學的年齡，大概也就四五歲的樣子吧。
（四）
那時，常有一幫人來我家里喝酒，有的是我身邊的得力干將，也有特殊的關系戶。我在創業初期還年輕，喜歡呼朋喚友，也是出于籠絡結交那些有用之人，拉成親支近派。大家都酒意正濃，只有可憐的洪峰，和他的媽媽在里間看電視。有一天，進來一個陌生人，經我手下的大海介紹，是銀行管信貸的老萬，跑我家里催款來了。我知道老萬手握實權，不好惹，今後的貸款事項，還得求著他。我把洪峰喊過來，讓他招呼萬叔叔，兒子怯怯地叫了一聲，比蚊子嗡嗡音稍大一點。
老萬業務忙，沒顧得上說幾句話，就起身告辭，我也清楚他公事纏身，也沒有死乞白賴挽留他。老萬出去以後，屋子里的人開始對他議論開了，諷刺挖苦和指責的話鋪天蓋地而來。洪峰還在跟前，沒有離開，我惱怒了，一拍桌子，對他們嚷道︰別鬧了，孩子在這里，你們也要顧及一下影響，他這麼小，听了你們的話，知道會造成什麼後果嗎？我的嗓門提得很高，在場的所有人均被嚇呆了，電閃雷鳴過後，他們全都噤若寒蟬，登時冷場，陷入沉靜如水一般的死寂。
從此以後，他們不敢當著孩子的面，再談論生意場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洪峰上學以後，我就開始培養他的勞動意識，他已經被他媽媽嬌慣得不成樣子了，什麼也不會做。我給他安排的第一項任務，是沏茶倒水，看似簡單，洪峰卻搞成一團糟。頭一回，他把茶葉放進網罩里，這倒沒錯，可是倒入的水位低于網罩，我只好再加滿水，否則等于喝白開水。接下來，他干脆在我的茶葉盒里斟水，根本沒法喝，白白浪費了我的碧螺春，我沒有打他，而是耐心做示範動作。
通過這兩次失敗教訓，洪峰終于學會了沏茶，都是我教子有方。然而，我高興得太早了，後來手機和電腦普及以後，成了他的忠實伙伴，他再也沒有心思上學了。原來他們母子倆的關系很好，不像我，總訓斥他，兒子對我如同耗子見了貓一樣。上網聊天玩游戲，他一學就會，而且癮頭極大，要到半夜才肯罷手，還是他媽媽再三催促叫停，無奈之下，他很不情願地關掉電腦。有一次，他媽媽背著他，打開了電腦，頓時這小子急眼了，發泄了一大堆什麼個人**一類的抱怨話。
再往後，手機的功能越來越多，洪峰幾乎把全部的時間都用在研究手機上，他的功課不怎麼樣，卻是不折不扣的電腦迷和手機專家。黃娟給我發來的肉麻短信，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拿給他媽媽看，都怪他，要不也不會引出支離破碎的家庭悲劇。我們離婚以後，黃娟如願以償搖身變成我的合法妻子，將母子倆掃地出門。本來洪峰跟我的感情就疏遠，我拋棄他們另娶，他對我更有意見了。兒子一直躲著我，看見我也視同陌路，懶得搭理我，估計他打心眼里都不認我這個老子。
洪峰對我恨之入骨，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有一天夜幕降臨的黃昏時分，他媽媽突然發病，精神錯亂。她總是念叨著一句話︰喂飽了白眼狼，學會咬人了。有時，她也會莫名其妙地唱起歌來，面露驚恐，眼楮里則空洞迷離，半瘋半傻。我听說這事，心中焦躁不安，經由鄭川的推薦，我前去拜會一位風水大師。大師五十多歲，長須飄逸，仙風道骨，一看就知道絕非等閑之人。大師開出的價位極高，他自然不會當面講，是鄭川的一個朋友問好大師的要價，告訴了他，鄭川又轉告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