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砸門的，吼出了聲︰「裝什麼蒜哪？家里人回來了都不開門？」姜老二只顧得害怕了，沒有醒過腔來，那砸門的吼聲越來越大︰「我是姜老三！快來開門！再不開門，我把房子給你點嘍！」
姜老二的媳婦捅著姜老二的胳肢窩，言道︰「你听听，你听听，好像是咱們家老三！」
姜老二醒過腔來仔細一听，是姜老三。「啊！這小子當土匪了！」當土匪可惹不起了，不想開門也得開門了。
于是乎，姜老二顫顫哆哆的言道︰「來了！來了！」
這姜老二一邊走一邊琢磨，見了老三說什麼好哪？
三日不見刮目相看，姜老三腳蹬千層底兒鞋，頭戴黑尼子禮帽，一身黑緞子褲褂，肩膀子上斜挎著盒子炮，好不威風。
姜老二看著姜老三這打扮，不由自主，彎腰屈膝言道︰「三爺回來了？」
姜老三也不謙恭，言道︰「把咱們家好好打掃打掃！沏上水！我們司令到了，在咱們家歇歇腳！」
姜老二不敢怠慢，四腳不著地打掃了起來，桌子板凳眨眼抹了個 光瓦亮，續了好茶沏好了水。
姜老三領進一人，這人虎背熊腰，光禿頭，麻乎臉，一身短打扮，白洋漂對襟褂子，腰里扎著銅劃子大皮帶，黑緞子褲褂罩在外面，腳蹬雙臉子鞋，一臉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模樣。
姜老三對姜老二言道︰「這是我們程司令。」姜老二點頭哈腰，讓坐倒水。
程司令在姜家坐了一「屁時」給姜家長了臉，全村的人見了姜家的人再不敢直呼其名，都姜爺長姜爺短的滿賠笑臉。
原來這姜老三那天受了姜老二的「數嘍」一賭氣進山投了土匪程三麻子。這程三麻子瞅著姜老三機靈，就讓他在身邊拉馬，這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差事！
姜老三生下來的時候，眼楮只能睜開一條縫兒，人長大了，可那眼楮縫兒卻沒長大多少，為了看清外邊的景物，只能把頭舉起歪著腦袋看，因為他行三，因此人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斜三，他給程三麻子拉馬，別看這拉馬的差事職位不高，但是他的頂頭上司就是「皇上」，如惹他鼻子眼不痛快，他給您在「皇上」哪兒上點兒眼藥兒，您不定就要倒多大霉呢。
因此，人們雖然背後稱呼他斜三，但當面都叫他三爺，這三爺有個發小的好朋友，他們家住在村中心，家里開了個燒餅鋪，這天幫助他爹打理完買賣，在門口閑暇無事，東張西望，遠遠看見他發小的朋友牽著馬走了過來，上前就要答話，叫聲三爺，可話已到了他嗓子眼，卻咽了回去，他為了顯示自己與這位三爺的關系非比尋常，不稱三爺而叫了一聲︰「‘三頭’來了？」因為閑著無事，也是無話找話兒說，言道︰「三頭，三頭，你說你那雙眼楮多會能睜開啊？」那三爺听他在眾人面前奚落自己，火起道︰「我這雙眼楮現在睜不開就夠你受的，我要是睜開了，你恐怕就受不了，十天之內，你給拿出二百雙軍鞋！」
這斜三的一句話，使他這個發小的朋友，從此以後再也不敢跟他開玩笑了，見了面畢恭畢敬叫他「三爺」，十天之內乖乖的給準備出了二百雙軍鞋。
這靳大爺不敢跟斜三開玩笑，也不敢跟他套近乎，听說他來了，躲著走，斜三嗔的他對他不敬，在程三麻子面前點了眼，程三麻子給他下了一個二指寬的條子，跟靳大爺要了一百塊洋錢。
姜斜三一宿的工夫就抖了起來，讓誰厥著誰不敢趴著，讓誰倒霉，誰就會立刻背興，那姜斜三的大哥羨慕不已。
這姜老大出生在北京，想當初，大清朝時，他隨著他爸爸去過王府，慶王府的氣勢他親眼見過，人說主多大奴多大，慶王爺牛，他爸爸給慶王爺當差，他姜老大剛是個孩子，走在街上都邁著四方步，如今落魄到這山邊子，落了個誰家死人了，去給誰家吹笛兒捏眼兒，人賞幾個子兒是幾個子兒，人家不賞，自己就得癟著。好不懊惱窩火。
姜老大忽然看到自己三弟一宿之間抖了起來，突發奇想，能不能借借三弟光來個扭轉乾坤哪？姜老大想到這里，去找姜老三言道︰「三弟呀，哥哥對你以前可能有言語不周的地方，望看在一女乃同胞的份上，就不要記掛在心了，哥哥雖然以前言語粗魯，但心卻不壞，您老，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里能行船，哥哥過去對與不對就把他忘了吧！」
這姜老三翹著二郎腿言道︰「我要不是看著和你老大老二是一女乃同胞，早把你倆住那狗窩給點了，你也知道，爸剛死幾天哪？老二就說我吃閑飯，把我給攆出來了！要不是我有本事，早餓死在街頭了。我這人青是青，紅是紅，誰對我好誰對我賴，我心里清楚著哪？你翻開眼皮看看我饒過誰呀？那個見了我不畢恭畢敬，敢哼半個不字！可你們倆眼皮子比蛋皮子還薄！想當初那樣「挖鼻子逗眼」數落我！生生把我給攆出來了！你們對得起我嗎？」
「我說三爺呀！咱哥仨可一個娘腸子爬出來的！砸了骨頭還連著筋哪？小時候哥對你賴嗎？那過去了的事就不要提啦！」
姜老三霍時想起了小時候老大有錢就給他買燒餅、麻花、油炸鬼時的情景，老三一時良心發現言道︰「老大你說吧，你有啥事求我？」
「大哥這點事你也知道，大哥跟你一樣，也不願弄那吹笛兒捏眼，不過，我有家有口，干那彎腰活兒，咱姜家祖祖輩輩就沒干過，我不得不去吹笛兒捏眼兒。你現在風光了，也得拽吧大哥一把呀？」
「你也想吃糧當兵？可你歲數大了！你都奔四十走的人了，哪兒干得了這活啊？」
我歲數大了才找你來了嗎，歲數小，我哪兒混不出一碗飯吃？你跟你們司令說說，我干不了那打打殺殺的事，不會安排我一個別的事嗎？你大哥想當初，也是個進進出出王爺府的人，不是滿臉高粱花子的死憋頭！你大哥見過大事面！」
這姜老三一想，也是，大哥比自己大了二十歲，想當初，老爺子在北京混事的時候，大哥跟老爺子確實去過王府，听得見得，比那莊稼人多多了。
他小時候也確實听姜老大講過不少北京城里王爺府的故事，一忽兒，他覺得姜老大確實是個人物，有大本事，他又想道︰這姜老大如果入了伙，成了事，總比別人對我要實在，哥倆相互拉扯，相互關照，以後就活份多了！想到此處，又言道︰「大哥要確實想干這個，我就在司令面前給你美言幾句，說好了自然好，說不成，你也不要埋怨我呦！」
「我豈能埋怨你？你是我看著長大的老兄弟，我埋怨你？不就等于埋怨我？你就去給哥試上一試。」
「我就給大哥試上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