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斗︰攜子重生 一百四十六章

作者 ︰ 半壺月

寧常安雖睡得很沉,時間卻很短。自從沈越山生病以來,她已經無法正常一覺到天明,總是半夜醒來幾次,偷偷地為沉越山診脈。

帳內的光線很蒙朧,她眯起眼楮環視打量著四周,便看到蘭御謖伏靠在不遠處的太師椅上,鳳眸半眯,托著腮似乎陷入了沉思。

她沒有吱聲,略微移動了一下軀體,發現疼痛不再時,便撐起了身,輕輕地下榻,穿上繡鞋。

寧常安稍提著裙裾,移步向帳營口,雖然她知道此時蘭御謖的眸光跟隨著她,可她不想去理會,因為她知道他要說什麼,所以,她想用這直接了當的冷漠來拒絕。

「寧兒!」他在她掀起帳簾的那一剎那喚住她,沒有待她回身,開口中,他的呼吸紊亂中含混啞,「他的病還要看多久才能痊愈?」

寧常安象被抽干了魂魄一般茫茫然轉過頭,直勾勾地盯視了他許久,輕聲帶著警告的意味,「這跟你沒關系!」

他的心又是一凜,心底震過一絲薄怒,復又沉壓化為輕嘆,他,又從她的眼中看到了熟悉又傷人的防憊,他閉上眼,兩指揉捏著太陽穴處的酸痛,平靜地告訴她,「你們要是一起回京城,朕會派人一路護送,不會讓他感到疲勞或是舊疾復發。而刑蘭草,朕答應你,半年內讓龍衛日夜往返兩地,不會讓他斷藥。」蘭御謖頓了頓,聲音變得略為清冷,「如果你不願意,那夜里頭在蠱蟲發作前,早一些讓女衛帶你過來。」他其實不用征求她的意見也知道答案,寧常安的性子外柔內剛,如果一旦決定一件事,就是錯,她也會錯到底,誰也沒辦法改變她。

帳簾在放下的那一刻,蘭御謖站起了身,他靜靜佇立,看著卷簾人去也留下的一絲空氣顫動,周身散發著數九寒冬的悲涼氣息,他只是想用這種方式告訴她,他只想她過得好一些!那也不行麼?

「好……」她意外他的妥協,卻再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在這里,她全身無法自在,一飾一物,甚至是空氣,也在提醒著她與蘭御謖曾經的愛恨情仇,她走出帳外,此時,月上中天,放眼過去,無盡的蒼穹下是連綿的山脈,山谷間萬籟俱靜,她唇角拉開一絲倦笑,她想,沈越山此時一定在沉睡!

女衛冷冷地從暗處現身,也不說話,幾個步伐就到了寧常安的身前,半伏,作勢要背她回去。

「我自已可以走!」寧常安低下頭,略為尷尬地小退一步,若非是之前疼得連反抗的力量也沒有,她並不習慣與陌生人肢體接觸。

女衛冷冷地回頭,月光下,眸光帶著幽森,聲如古井無波,「請娘娘不要為難屬下,這是皇上的旨意,屬下只能按皇上的意思辦差!」她孝忠于蘭御謖,蘭御謖的命令她自然不敢違抗。

可是她一個一等的龍衛,卻接的這樣如奴才般的差事,每日里為她們偷偷送飯送菜,偷偷洗衣,甚至夜夜守在寧常安的小屋外,看著她與另一個男子在屋里守著一室的溫馨,親蜜地說著一些夫妻間的悄悄話,而他的主子卻獨自在百丈外的帳營中為她的蠱蟲何時發作通宵達旦難以入眠。

她為她的主子不平,可她沒有任何權力去表達自已的不滿,她控制自已行規蹈距按著蘭御謖的要求去侍候他們,唯獨控制不了的就是她的眼神。

寧常安感受到女衛身上傳達過來的敵意,不以為然地淡淡一笑,輕巧繞開女衛擋住她的身軀,離去。

離帝王帳營不遠處有一個綠色小帳營,是蘭御謖為**巫所設。

此時,帳簾的一角被挑開一絲的縫隙,一雙沉碧的雙眸看著寧常安漸行漸遠地背影,聲音極致慵懶,「想不到響譽了二十多年的西凌第一美女,到如今尚有如此風采,果然淮南王所說的毫無夸張,這樣的女人莫說時百年,就是五百年也得一見。」

「陛下難道也有興趣?」身後微啞地聲音輕笑示以贊同。

寧常安踏著月色緩緩走著,此時路面平坦,不再如以前一般到處是坑坑哇哇,磕得腳心很疼。

她知道,這都是蘭御謖命人填平的,又擔心白日里驚動了沈越山,都是派龍衛在夜間悄悄把周圍地田地清理干淨。

可不知道為什麼,既便蘭御謖為她犧牲再多,做得再多,她心里也生不出別樣的情愫,甚至連感恩的心也沒有,只想盡快能擺月兌他。

想起身上的蠱毒,她心里仿惶得歷害,方才蒙蒙朧朧間,她也听到了那**巫說,今晚的疼痛原因是來自,有人試圖壓制子蠱的活動。她想,一定是自已的女兒沈千染也知道了她中了蠱蟲,而且控制住了另一個宿體。

她想,這時候,兒子和女兒一定急著在尋找她和沈越山的下落吧!

當時,沈越山的病勢已沉,她不知道還能不能救活他。為了不讓沈千染擔心,在沈家時她就瞞下了沈越山的病情。所以,在東越和西凌邊界時,她毅然帶著沈越山遠遠離開。

她心里思忖著,或許有一天她們死了,對女兒和兒子來說,還以為他們夫妻倆幸福地活在這天地間的某一個角落。

所以,她自私地選擇了在那樣的形勢下依然拋下女兒,讓她獨自面對京城里的風風雨雨。

可現在,什麼也隱藏不住了。他們一定很擔心她的處境。

而蘭御謖,她雖然不感激他,也恨不起來!方才她蠱蟲發作,疼得死去活來時,她那樣難受的情況下也感受得到,他比她更疼,她疼得顫抖時,也甚至感到他抱著她的雙臂抖得比她還歷害。

她想,如果她一天不回京城,他一定會在這守著不離開。

現在還好,沈越山生病,一天活動的範圍不超過屋子周圍,可再過一個月,他的病就會慢慢好轉,到時候,如果他知道蘭御謖就在咫尺,他雖然笑著什麼也不會說,一切裝作不知道,但依著沈趙山的性子一定把所有的事都放在心里煎熬著。

她心里猶豫著,實在行不通,她就把一切實情向沈越山道明。那沈越山肯定毫不遲疑地就會逼著她一起回京。

可是,離開這里對沈越山的病情沒有好處,京城是非太多,就算是蘭御謖不再為難于她,但她一想到又要面對沈老夫人,她心里都生出幾分畏懼。

她更擔心,沈越山又要夾在母親與她之間,加重他的心理負擔。

臨近小屋時,意外地,看到沈越山坐在井邊的朝著她揚手。

明亮的夜色下,屋前繁密的樹枝擋住了月光,斑駁光影在他的的臉側投下淡淡的朦朧。他很寧靜地坐著,他的唇微微上挑,勾起淺淺的弧線,他的眸光很輕很柔地注視著她。

她提著裙子就沖著他跑了過去,在剩下幾步間,停了下來,氣喘息息地問,「怎麼起來了?」她突然覺得回來時,有一個人在屋外,披著一身的月色,毫無所怨地靜靜地等著她回家,看到她時,向著她招手,這樣的幸福是如此美好!

這樣的幸福她已等待了二十多年,怎麼舍得再放棄?

「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害你半夜還要為我出去尋找刑蘭草!」沈越山的病有些起色,半夜醒來,發現妻子不在,便下了榻在院子里等著。

「我們回去吧!」寧常安立時眉眼舒展,她想瞞他,但不願用謊言,只能保持不置與否。沈越山的心思太純淨,她伸手牽他,感覺到他的手心有些涼沁,「別著涼了!」

「你方才去哪了?」沈越山一手握了妻子的手,一手摟上了她的腰,帶著微微的焦急,「是不是摔著了?」他見寧常安只穿著睡覺時的褻衣和褻褲,胸襟前全是污泥沾染。他的心突然就彷惶起來,這里雖沒有別人,但寧常安不至于穿成這樣就去采藥。

「沒摔,我好好的。我只是……方才有些睡不著,就在那坐了會,可能不小心踫到髒的地方了,沒走遠!」寧常安苦笑地看了看自已一身的狼狽,轉開頭,不敢接觸他擔憂的眼神,眼中掠過了一絲悵惘,方才她從屋子里爬出來時,身上沾了些髒土。

「哦,那就好!」沈越山用自已的袖襟擦著寧常安的胸口的污泥,他動作很輕很有耐性,神情很專注,寧常安唇角拉開一絲笑意,琉璃眸彎彎。

跟沈越山在這一起這麼多年,無論她說什麼,沈越山總是毫無保留地相信。這個男人心思不深,做任何事情都很憑著本心,又很專注,跟他在一起,她永遠也不用擔心他會傷害她。

她雙手輕輕捧住沈越山的頭,心想,這麼多年黑暗的日子都熬過來,還怕什麼疼痛。她習醫,多少會知道蠱蟲的習性喜陰,一般白天時都蜇伏著,夜里才會出來噬咬。如果她睡前多泡泡熱水浴,或許能讓蠱蟲安靜下來。

加上現在已是夏季,蠱蟲會進入相對的安穩期,只要她熬了過去,待沈越山的病勢穩定下來時,她再與他回京城尋求辦法。

決定一下,嘴角彎出兩抹的笑意,她微微俯身將下頜靠在他的頭頂上,感受著丈夫身上傳來干淨的氣息,煩了半夜的心瞬時被安撫。撫著沈越山後背的長發,寧常安漸漸地低,蹲在他的腳邊,抬首望著丈夫消瘦卻不失溫和的臉盤,嘴角的淺笑,「沈大哥,我喜歡這山谷麼,我們就這樣不離開,可以呆一輩子!」染兒有寧王守護,沒什麼可讓她擔心,她和沈越山的時光不多,如果回京城,沈老夫人肯定會揪著他們不放,還有瑞安,到底與他也有夫妻的名份,總是會想盡辦法痴纏著他。

寧常安早早離京,自然不知道自已的女兒沈千染早已為她掃清一切障礙。她在沈家經歷了二十多的的苦難,那樣的惡夢早已根植在她心中。此時,她不想再讓任何人打擾到他們二人的世界。

「這里很好,四季分明,山清水秀又與世隔絕,有花香有鳥語!」沈越山微微笑開,蒼白的臉上竟飄上些紅暈。

「沈大哥,我有些倦了,陪我去躺躺!」她放下心來,驚喜地看著他,眼楮一彎,睫羽下流瀉出難以遮掩的欣喜。

沈越山俯下頭看著膝頭上妻子快樂的臉盤,輕輕一笑,如潑了濃墨般的雙眸熠熠地瞧著她,帶著好听的尾音「嗯」了一聲後,站起了身,牽著她回到了他們的小屋!

第二夜,寧常安開始在沈越山睡前,給的藥里添加了寧神的成份,以防止他半夜醒來時,再次發現她不在他的身邊。

而自已睡前用熱水泡身,果然當夜蠱蟲不再復發。雖然隔幾天後,又疼了一次,但她及時出了小屋,女衛將她帶到了蘭御謖的帳營中,利用**巫的蠱王制住了母蠱的牽動。

時間悄然過去了一個月,沈逸辰帶著傾城找到了他們。

沈逸辰一臉的風塵僕僕,甚至可以清楚看到他嘴唇的四周淡青色的胡渣。他穿著一身方便勁裝,雖然五官象極了年輕時的沈越山,但眉宇間的氣韻卻隱隱透出了一絲武將特有的凌歷。

「辰兒?辰兒!」常安又驚又喜地喚了一聲,又急急轉首,連聲驚呼,「沈大哥,辰兒來了,快來,辰兒來了!」

「阿寧,還有我呢!」傾城眉目間盡是喜悅,上前一步朝著寧常安伸出了雙手。

若非是傾城喚了她一聲,寧常安根本認不出眼前的女子是傾城,她驚愕地睜大雙眸,赤紅的雙眸中盛滿了不可思議。這樣的夏日,傾城卻穿著極厚的冬襖,既便是這樣厚的衣裳,還是掩不住她身體的瘦弱,那一張原本如滿月的臉盤,如今已瘦到幾乎瞧不出原來的輪廓。

寧常安牽住傾城冰冷又骨瘦如柴的手,驟然重逢,她幾乎撐不住自已瀕臨崩潰的感情,牽著傾城進了屋子,她從角落里拉了一把椅子讓傾城坐下。

「爹,娘!」沈逸辰喚了一聲後,便靜靜地站在了傾城的身側。

沈越山的雙眼微微濡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甚至連如何打招呼也忘了,只走到小屋的角落拿了一把干柴就準備去燒熱水給他們泡杯茶。

寧常安急忙走過去,接過沈越山手中的干柴,輕輕推了他一把,遞了個眼神給沈逸辰,笑道,「你們父子兩坐著陪陪傾城,我來燒水泡茶。」

沈越山走到小櫃里,取出一罐的山楂,倒出一盤擱在小桌上,看著兒子眉宇間的深鎖,心中有些翻覆,輕聲道,「是你娘親手做的,是野山楂,用野蜂蜜釀制!」

沈逸辰從進來後,一直沉靜著。他看著母親寧常安穿著普通的舊布衣衫,鞋邊還沾了些污泥,一頭銀發直接綁在後腦勺,連個簡單的發髻也不盤。若不是天生的美貌,單從背影後,真的象一個農家的婦人。

而父親,消瘦憔悴,雖有宛若一具精致易碎的白雪玉雕的五官,卻因疾病,雙眸不再皓如明月,因控不住的輕咳,腰背無法完全挺直,身上已完全褪去了彼時芝蘭玉樹般的豐神。

他走到父親沈越山的身邊時,他都能感覺得到沈越山在控制著自已的吸呼,不想讓他察覺到他身體的疲累。

而在東越,沈千染已為寧常安和沈越山建了一處山水別院,全是江南的風格,並且請了幾十個一流的高手做護衛。他的舅父寧常賢此時也在東越經營著最大的藥莊。如果寧常安肯和沈越山在那里生活,將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顧。

而這里——

沈逸辰環視著這小小一間的屋子,屋子的左邊建了一個簡單的灶台,右半邊的窗台邊放了一張僅能容下兩個睡的矮榻。在榻房放了一個小櫥櫃,兩張椅子和一個小圓桌。

這就是父母親廢盡心思擺月兌他,找到的一個安身之所?

這就是父母為之奮斗了二十多年換來的鄉野生活?他無法理解,他們明明可以過得更好,可以讓他們這些子女更放心,可寧常安為什麼要帶父親來這種地方過如此艱苦的生活。

如果僅僅要的是這些,那父親在幼年時的十年寒窗又為了什麼?

一股說不出的涼意卻像冰絲纏繞他的心頭,嘴角,有些澀堵得連一聲基本的問候也道不出。

傾城挑了個小的山楂含在嘴里片刻,看著坐在小矮凳上熟練的燒著灶台的寧常安,眯眸笑道,「阿寧,還是和你以往做的一個味,你的手藝沒變。」傾城對寧常安目前這種狀況倒習以為常,當年她們在小醫廬時過的就是這種平凡的生活。

倒是後來知道寧常安真正的身份竟是寧家的大小姐,她著實吃驚了一把,因為寧常安身上真找不到普通大小姐的嬌氣和傲氣。

她看人時,會害羞,遇到陌生人時,總是喜歡紅著臉低著首。甚至她從不知道自已美在哪,舉手投足間都是那般自然。或許,正是這樣,才讓彼時的天之嬌子蘭御謖一眼就愛上了。

「你們是怎麼找到這?」沈越山低著頭擺著簡陋的茶具,象是自語一句,「這里很難找到!」

「爹,你們留了信離開後,我一直在東越和西凌的邊境尋找你們,我料不到你們會走這麼偏僻的地方,所以,只有鄉間的小鎮找。後來,寧王的人找到我,說你可能在這一帶,我便想起,以前娘曾提過,她和爹曾經去過的一個地方。」接下來,他並沒有多說,有了這線索,並不再難查,畢竟當年蘭御謖截斷了這里的水源,雖事隔了十幾年,但多多少少能從臨近的村里的老人打听到一些。

「我是染兒派人到東越接我,說她找到了治我身上蠱蟲的辦法,接我的人正是寧王的暗衛,他提起你們可能在這一帶,我便想來找你們,誰知道這般巧,遇上了辰兒,便一起來了。」傾城說著,手自然地搭上了沈越山的脈博,探了一會兒後,微微松了一口氣,瞧向沈逸辰給了一個安慰的眼神,「你不要擔心你爹,你爹的病會好的!」

寧常安給大家泡完茶,剛坐定,沈逸辰也不願兜圈,面上波瀾不動,看了一眼沈越山後,直視著寧常安,「爹,娘,妹妹讓我接你們回去,她說,她馬上要和寧王大婚了,她希望得到娘親和爹的祝福!」沈逸辰繞開沈千染在信中提及的寧常安身中蠱毒的事,他緩慢卻極其慎重地道,「娘,爹,妹妹比誰都有資格得到幸福,雖然她有了寧王,但並不代表,她不需要家人的關懷。」

「染兒還有賜兒怎麼樣了?」沈越山臉上隱隱含著沉痛,語聲凝滯,半腔啞在咽中,「我不是一個好父親……」

「我對不起染兒……」寧常安囁嚅聲得輕如自語,心口仿佛被烈火般煎熬,她無法自騙。她一走了之,留下沈千染一人和蘭御謖周旋!

還有一個秦之遙。以秦之遙的性情,是絕不會放過染兒的。原本是屬于她和秦之遙的恩怨,最終卻讓女兒去承受。寧常安一想到這里,她的神情仿似一朵落敗的花瓣沒有一絲的生氣,顫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她心中自知,這世間,她欠了最多的就是這個女兒。

沈逸辰在來之前,甚至有一股極致到張狂的沖動,告訴自已的父母,沈千染這三年在東越是如何熬過來的。但看到寧常安和沈越山後,他又感到于心不忍。

心雖不忍,卻無法去安慰他們。他靜靜地看著寧常安哭,由著母親去渲瀉著內疚的情感。在之前,他也很理解沈千染,也很配合沈千染的計劃將父母送到遙遠的東越,可自他到東越後,了解了妹妹在東越的一切情況後,他心底對母親也有些怨氣。母親也是個醫者,卻任憑妹妹受了那般的辛苦。回想妹妹從珈蘭寺回來後的一切變化,他亦痛恨自已甚至感到自棄,在妹妹受到傷害後,一直信任他守望著他,他卻一直讓妹妹等候舅父的消息,最終是沈千染不得不自已拋下沈家的一切,離開了西凌。

小屋內彌漫著一片哀傷的氣息,傾城眼角也泌出一些濕意,心有感嘆,「那些年,染兒把毒全引到自已的身上,那樣的情況。換成任何一個孩子也活不下來,可染兒這孩子為了賜兒,硬生生地撐下來了。」傾城伸出如同白骨的手,輕顫地哭,「阿寧,我想,我們也該回去面對,把舊事理清,就算是死,也要和秦之遙的帳算清。不能避了,我們不應該把上一代的怨恨全然讓這孩子來承受。」

沈越山點點頭,亦伸出一只手握住寧常安的手,伸出另一只冰涼的手指輕觸她的眼角,拈起一滴她的淚,「回去吧,我不是還有你麼?我這病近來好多了,回去以後,能見到染兒和賜兒,看到他們一家子開心圓滿,什麼病都好了!」

寧常安抬頭,與他脈脈相對,嘴角艱難的扯出一抹苦澀的微笑,點了點頭。

西凌,京城。

趙老夫人坐著八人抬的大轎緩緩地進入水月庵,趙承風一路護送,到了庵門口便留住腳步,與幾個護衛一同守在門外候著。

他們在進寧王所設的關口時,意外的發現,此時的關卡已被撤去,听剩下的幾個侍衛留守。他們聲稱,毒蟲已被控制不會再危害周圍百姓的生活,只是沒事盡量不要去野外,以防漏網之魚。

趙老夫人由貼身的侍婢阮嬤嬤攙扶著,身後還有兩個持刀的女侍衛緊緊護著。

庵中的尼姑見到趙老夫人的坐轎時,已經跑著進後庵堂通報。

由著兩個尼姑帶路朝庵內走去,趙老夫人一路沿著石徑走著,卻遲遲不見自已的女兒迎來。

走到近後院時,她抬眼看了看隔了不遠的高高的永恩寺塔,想到自已的另一個女兒就囚在里面,眼中閃過一絲陰鷙。

領路的一個略為年輕的尼姑探到趙老夫人臉上的神色,壓低聲音道,「前幾日,听說那寺里來了一個女魔頭,吸引了一堆的毒蛇蟲蟻。寺里頭被咬傷很多,也死了不少的尼姑,說是被毒蛇給咬傷了,哭了個大半宿。這幾日還好,听說朝庭派人來了,到處撒了琉璜和石灰,把那些蛇蟲全被殺死。」那小尼姑身邊的老尼姑盯了她一眼,讓她噤聲。

趙老夫人冷冷哼了一聲,落地的拐杖不知不覺地重了幾分,並不答話。

小尼姑察覺到趙老夫人不悅,縮了一下脖子,倒安靜了下來,但經過魚池時,那尼姑看了一眼死氣沉沉的水面,想到自已成日喂養的那些小魚兒,婉惜地長嘆了一聲,「這里的魚都死光了,也不知為什麼,這里的魚總是養不長。好不容易養肥了一些,就死了。」

那老尼姑略為尷尬地瞧了趙老夫人一眼,輕聲道,「這姑子是我遠房的一門親戚,年紀輕輕死了丈夫,在家鄉里頭,也沒個養生,就來京城投奔貧尼,姑小姐看著可憐,前年才讓她去了發,在這里留了下來。」

幾行人走到靠近禪房的內院門口時,趙老夫人駐足,轉首盯了那尼姑一眼,而後命令身後的侍婢,冷冷道,「你在這候著,不要讓任何閑雜等人闖進來。」

趙老夫人想不到一進內院,就看到趙德容一身青衣寬袍正卷著袖口撥著院子角落那些枯萎的青草。

那久褪的尼姑長袍枯燥的色澤卻比傾天大紅更加刺傷了趙老夫人的眼楮,她的臉不由自主地沉了下來。

趙德容自然沒有勿略趙老夫人嘴角一抹下彎,扔了手上的枯草,神情丕變,走上前,也不開口,只以雙手合十,眸光漠然無彩,渾然不象見了自已多年未見的母親。

近看後,趙老夫人猛地注意到女兒眼角的皺紋,所以的情緒瞬時變成了一絲哀慟,十年不見了,連她最小的女兒都添了歲月的痕跡,她何苦又要把這難得一次的見面再一次變成心頭一道傷痕。

「德容,你消瘦多了!」趙老夫人牽起女兒的手,眸中略有濕意。

趙德容聞言也不回話,她至始至終情緒平緩,若非趙德容知道趙老夫人肯定有要事,她也不會見她。

見了,也不代表她肯去釋懷當年的事,對于趙老夫人帶著暖意的問候,她只是覺得諷刺。

在她最仿惶的時候,是趙老夫人把她推出了趙家的門外,陷入了更絕望的遇見!

趙德容不著痕跡地將手從趙老夫人的手心里抽出,轉身領著路,將趙老夫人領到她寢房旁的一個小禪房中。

趙德容用雞毛撢抄了一下椅子,這才清冷地開口,「寺里簡陋,沒有上好的茶水招待施主,施主有話請說,貧尼還要修晚課。」

趙老夫人也知道她早就失去了這個女兒,也不強求,而這時候她確實也沒有多余的感情和精力和女兒續舊,她直接就切入話題,沉聲,「那丹書鐵卷給娘親!」

趙德容冷嗤一笑,如听了一句笑話,「我說過,我不會把這東西給你們。這東西原本也不屬于你,如果施主開的是這口,請回吧!」

趙老夫人對于女兒冷嘲熱諷向來一律自動屏蔽,她帶著苦口婆心的語聲道,「阿蓉呀,這一次如果沒有丹書鐵卷,只怕趙家熬不過!」只要秦之遙的身份暴我,他們趙家肯定吃不了兜著走,如今想來想去,只有挺而走險,從蘭亭手上奪人。

「施主,這不是趙家的東西,趙家憑什麼拿來救?」趙德蓉覺得有股血氣在全身疾疾地流竄,過往象潮汐般卷著她的疼痛,一波又一波地拍打著她的神經,多年的冷靜再一次被打破,她忍不住狂笑,「你以為賣了一個女兒就足夠換得趙家的一世顯赫?既使淘天大罪也照樣能掩過?施主,先帝頒出丹書鐵卷是給功臣,你覺得趙家配麼?我告訴你,趙家根不配拿著丹書鐵卷。若老天有眼,我們趙家早就在二十多年前就該被滿門抄斬了。」

趙老夫人勃然大怒,虎頭杖狠狠地砸向石地,沉啞著聲喝,「這都什麼時候的陣年舊事,你還提?你就這麼想讓趙家滅門麼?還有,當初母親這樣做還不是為了你?」

「為了我?你是為了趙家謀取這天下吧,趙老夫人,你的心未免太大了。你想用女兒來姻緣來套住淮南王,可惜女兒沒有這個魅力……」趙德容滿臉譏諷地上下打量趙老夫人幾眼,嘴里毫不留余地揭開丑事,「你把一切歸罪于寧常安,引導著你唯一的女兒去獻身,失敗後,你覺得丟了臉,又把我驅逐出趙家。你為了毒死寧常安,所以,你逼著琴兒去投靠她,你有沒有想過,琴兒雖然是哥哥的侍妾,但琴兒也是個母親,她已經有了大哥的孩子。你用她的孩子來威脅她,讓她去毒死自已的舊主!」趙德容慘笑,眼眶深處的濕潤似乎就要支撐不住掉下來,心里涌起了一種狂潮,「趙家報應是遲早的!」

「難道你不怨恨她?如果沒有她,你早就成了淮南王王妃了。」當年,趙家與淮南王共謀,讓趙德蓉嫁給淮南王當平妻,成為淮南王妃。而趙家的龍衛將配合淮南王舉事,一舉拿下西凌天下。

淮南王為了表示誠心,拿出了先帝御賜的丹書鐵卷為聘,可惜到了快聯姻時,淮南王遇到寧常安,竟心生悔意,推陳掉了這一門姻緣。

當時整個西凌都知道趙德容將要成為淮南王妃,淮南王突然變卦,讓趙德容一時無法接受。加上當時趙夫人不但不懂得退,反而隱隱怪女兒不肯早些獻身給淮南王,及早攬住一個男人的心。

彼時的她全然被母親的一番話所扭曲,她左思右想以為是淮南王妃在作祟,怒急之下,竟直接趕到淮南王王府,先是一把打下淮南五府在牌匾,接著沖了進去見東西就咂。遇到淮南王妃出來規勸時,竟把淮南王妃也抽了幾鞭。這事引起整個西凌的嘩然。

趙家當時頂不住壓力,趙老夫人並沒有出來維護女兒,反而宣稱送這個小女兒入佛堂清修。

趙德蓉傷心之余,偷了丹書鐵卷離開了趙家。在江湖游蕩中,認識了彼時名聞天下的義淨大師。當年的義淨不過三十出頭,面相白淨,正是義氣風華之時。

趙德容為了氣母親,竟生了破罐子破摔之心,不顧義淨是出家之人,隱瞞自已的身份,開始頻頻設計引誘義淨。義淨雖是方外之人,但到底也是從未禁過男女情愛的男子,雖一心修佛,但心底深處也是向往那種不羨神仙只羨鴛鴦的日子,最後禁不起趙德容的引誘,兩人開始了大半年的花前月下的約會。

義淨才華橫溢,又善于規勸、引導,他身上不僅具有的謙謙如君子的氣息,還有世間男子所沒有的坐懷不亂的參佛之人的獨特魅力,也慢慢吸引了趙德蓉,在新鮮之余,也讓趙德蓉慢慢地走出情傷。

可兩人的事很快就被趙家發現,趙家當時只能強行將兩人分開,趙老夫人亦為了女兒名譽忍了下來,只是將趙德蓉軟禁在趙家。

趙德蓉最後為了愛決定獻身,讓生米煮成熟飯,她在姚念卿的相助下終于與義淨相會,可惜一切讓她大失所望。

原來,可惜義淨早年為了清靜修身,早已自宮,給不了趙德蓉男歡女愛。

趙德蓉當時只覺得這一份情愛是天地間最大的一場笑話,傷心之余,便落了發,半生隱在了水月庵。

清修後,趙德蓉也慢慢知道自已經年所做過的錯事,對義淨她也不再怨、不再恨,畢竟是一開始,她含了不純淨的心去接近他。

在水月庵的歲月中,她的心也慢慢平靜了下來,直到十多年前,她知道了趙老夫人為報復寧常安,偷偷地給寧常安下毒。

趙德蓉一心向佛,她知道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那時,她一直勸著趙老夫人放手,可趙老夫人吞不下這一口氣,她始終覺得當年若不是寧常安,趙家與淮南王一聯姻,必成事。此時,趙家的子孫就不是單純的一個王候,而是皇族。

她甚至覺得有一天,西凌將成為趙家的天下,那她死後,就能帶著一身的榮耀去見祖宗。

所以,趙老夫人利用趙家的培養龍衛的機會,暗中在培養出一批自已的親信。通過這些親信龍衛通消息,知道了珍妃收買了沈家的申茹給沈千染下毒,她心生毒計,便強迫了寧常安的乳娘的女兒琴兒,以投親的方式進入寧常安的身邊,給寧常安不著痕跡的下毒。

那時,蘭御謖派到沈家的龍衛中,有幾個是趙家的人,除了寧常安被沈老夫人虐待的那些事,趙家沒有干涉龍衛向蘭御謖匯報外,其它有關琴兒的及郭嬤嬤的事,都被趙家有目的地攔了下來。

所以,那些年,蘭御謖根本就不知道寧常安受了那麼多的罪。

趙德蓉原本與趙家還有些來往,在十年前知道趙老夫人所有的行徑後,她開始與趙家杜絕來往。她感到趙家的覆滅是遲早的,只是她尚念著她的嫂子姚念卿曾幫過她,便托了義淨利用自身的聲名,將趙十七帶離趙家,她希望有一天,趙家還有一個子孫能夠活在這世上。

誰知道義淨看到了趙十七的面相及算了她的生辰八字後,大驚失色,告訴她,趙家成也此女,敗也此女!

------題外話------

寧常安中毒的完全揭開了~當年,沈千染第一眼看到琴兒時,心想,琴兒什麼時候會變得如此美~嘻嘻,做了永安候的侍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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