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寒的笑徐徐地劃過唇邊,千容淺轉過頭,濃烈的恨意在幽魅的紫眸深處涌動,「不,就到這里。」
「殿下,如此天賜良機若是錯過了,只怕再難遇到。」不解于他的決定,樊籬低語︰「若是此時追擊,越過焉支山,將匈奴大部逐出漠北,困擾楚國許久的北患便可蕩平」
千容淺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然而,這一次他必須為自己的前路多做思量。
入夜,雍涼城郊大營
雖然千容淺從未開口談及,但楚皇斷定,他在民間定是吃了不少苦。
千容傲風緩緩起身,走向窗邊,仰望著遼遠的天際,堅定的想法竟開始動搖
接過密函,千容淺並未急著打開,指尖摩挲著檀木匣子的邊緣,思緒神游在外。
「殿下殿下還在休息嗎?」樊籬的聲音從帳外傳來,透著些許急切。
對于儲君之位的爭奪,轉眼間,看似已經出局的他,竟佔得了上風,他與太子的權勢消長,怕是要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溫柔似水的神色悄然在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浮現,千容淺的眼里、心里都只映出了一抹倩影,一彎笑靨。zVXC。
「權勢斗爭,何談公不公平。」千容淺大掌一揮,使得樊籬不敢多言,冷唇輕啟︰「成王敗寇,才是真理。宣陽門之變,本王倉皇而逃只因不夠心狠,不夠果決」
千容淺鎮守北疆多年,治軍有方,在軍中頗有威信。
大勝之後的興奮與愉悅漸漸褪去,此刻,只有無盡的寂寥縈繞著他。
樊籬趕忙伸出手,攙住了千容淺,「殿下,微臣扶您回去。」
正因此,才致使太子殿下對臣生疑,誤認為臣擁兵自重,私募錢糧,似有不臣之心。
「你還不懂?」冷沉的嗓音逸出,千容淺輕挑劍眉,調侃著笑語︰「匈奴的命運與本王的成敗息息相關。它既不能太過強盛,危及北疆百姓的生活,亦不能羸弱至不足畏懼。若是北患徹底消除,那麼本王還有何用?此次,本王可以趁勢重新掌兵,算來還要多謝匈奴王子郅稚汗。」
幾年來,匈奴滋擾頻繁,然國內時有天災。
帝王之家,人情本就涼薄,奈何,他又年少流落,雖然後來入了楚宮,他們父子的感情淡若浮水。
然而,太子名分早定,他豈能輕言廢立?
現今,縱然沒有朝廷的詔令,沒有他親自賜予的虎符,北疆十幾萬大軍仍是听他號令。
連日征戰,他已經幾日幾夜沒有合過眼了,深重的疲憊籠罩著他,偉岸挺拔的身子驀地輕晃了下。
楚王宮,伏羲殿
幸得焰神庇佑,父皇皇恩浩蕩,終將匈奴精銳擊潰,還我楚國邊疆子民一方清平。
兒臣亦不忍讓父皇再添煩擾,遂決定在雍涼等鄰近北疆諸郡,進行屯田,以此來增加田畝錢糧,補貼軍需之用。每逢征戰,朝廷供給錢糧無法供給十萬大軍,兒臣恐情況日久,軍心生變。
一人之失,牽連朝局動蕩,兒臣深感負罪。
樊籬疾步走入,從懷中取出一張絹帛,呈給千容淺,「殿下,瀛都的密函。」
此次,他心懷冤屈,卻還能以大局為重,擊退匈奴進犯,已然使得「擁兵自重,意圖謀逆」的罪名不攻自破。
上呈楚皇的信函已派哨騎快馬加鞭地送往瀛都,相信前線大捷的消息也已傳遍了整個楚國。
披上大氅,走下了床榻,一個人臥坐在書案後。
千容傲風忽然發覺,自己似乎從未了解過九皇子。
「宣陽門之事,起因錯綜復雜,一言難盡。
兒臣雖常年不在內朝,但亦明晰國事艱危。
但是,太子的心胸狹隘,工于心計,倒是讓他隱隱不安。
在家國大事與個人私利面前,太子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他為了保住儲君之位,可以不擇手段。
那個夢魘又一次侵入夢境,母親絕望而淒然的呼救聲在耳畔徘徊,揪緊了他的心肺。
兒臣鎮守北疆多年,知匈奴之患,一日不除,邊疆一日不得安寧。
大掌撐抵在頭側,千容傲風濃眉緊鎖,陷入沉思。
若不是發生了那場宮變,北疆的戰局也不會呈現如今的走勢。
「本王醒了,你進來。」千容淺仍是緊緊地握著已然破損的木匣,幽冷的視線落在帳簾上。
九皇子果真是聰明,他懂得,再多的言辭,再多的詭辯,不及事實來得讓人信服。自從事還。
小多子捧著一盒蜜餞走來,為了答謝她上次幫自己治療燙傷,「送給您的。」
也許正是這段非比尋常的際遇,鍛造了他堅韌不拔的品格,這是他與其他養尊處優的皇子們最大的不同之處。
一封信函,絕口不提太子的過失,甚至不為自己鳴冤搶白。
小心翼翼地將其放入掌心,粗糲的指尖輕柔地撫模著它上面雕刻的精美花紋。
現在想來,還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淺眠了幾個時辰,緊闔的眼簾猛然張開,凌厲的眸光自眼底散出,千容淺迅速坐起身,下意識地抓起了放在身邊的長劍。
「下去吧。」千容淺長呼了一口氣,指尖緩緩地推開了絹帛
兒臣年幼流落,幸得父皇不棄,重回楚宮,承歡膝下,得沐聖光。
「恩。」傷口處仍在隱隱地痛著,千容淺不由得輕咳起來,「咳咳咳咳」
經歷此次,楚皇對太子的信任與倚重都會大不如前。
宣陽之事,兒臣倉惶離都,未能甘願赴死,只因心系父皇、心系邊疆百姓,懇請父皇海涵。
「在微臣看來,只因殿下在決策前,心懷百姓,不想掀起戰亂之禍,才會讓太子那般的小人奸計得逞。」以崇敬的眼神望著千容淺,樊籬見他胸前再次滲出了點點血紅,擔憂地提醒︰「殿下,您在這里站太久了,胸前的箭傷還未好,先回帳內歇息吧。」
面對更加錯綜復雜的局勢,他可不願忙中出錯,重蹈覆轍,只想靜下心來,擦亮雙眸,將一切看個通透,再伺機而動。
放在一旁的檀木匣子,因為被匈奴騎兵射來的響箭射穿,已從中間破碎成兩半。
一番話戳破了蒙在心中的那層隱霧,樊籬豁然醒悟,繼而,剛毅的臉龐上露出悲憤的神情,「是微臣考慮不周。殿下這樣所,臣心里很難過。殿下明明是功臣,卻遭到如此不公!」
「你太客氣了。」紫蘇掀開他的袖口,檢查他的傷勢,「愈合地很好,這幾日還不能沾水。」
如今,面對匈奴外患肆虐,兒臣未得父皇應允,只因急切報國,私自領兵迎擊匈奴。
樊籬心領神會,舉起雙手,接過碎裂的木匣,「微臣領命,定當找來最好工匠,為殿下將之復歸原貌。」
想到紫蘇,千容淺心頭頓時一暖,紫眸深處綻放出了異樣的神采,「一個女人,一個十分特別的女人。」
「這次,匈奴的箭鏃沒有深深貫穿本王的前胸,只因它在懷里。」千容淺勾唇一笑,語意輕緩地吩咐︰「找最好的工匠,幫本王修好它,要與從前一樣。」
兒臣所犯之錯、之罪,一言難以道盡,若得父皇應允,兒臣當負荊請罪,重返瀛都,听候父皇發落。
千言萬語,只因兒臣處事操切,行為失當,才會引起誤會,掀起混亂。
三月後
跟隨在千容淺身邊這麼多年,樊籬從未看到過他如此珍愛一個物件,「這個匣子,是誰送給您的?」
滿朝文武,平日里自詡文韜武略,然而,大敵當前,竟無一人可以抵御匈奴鐵蹄的踐踏,著實可悲啊。
離開瀛都一年有余,不知紫蘇的生活如何,她可否一切安好?
儲君之位,關乎國本,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廢黜太子的。
思及那日的情形,他心中有恨、有怨、有不甘,更有慶幸。
千容傲風豈會不明白,論才能,九皇子勝過太子,論智謀,他們不分伯仲。
低下頭,鼻尖貼在檀木匣子上,他似乎嗅到了屬于紫蘇的體香,那般淡雅宜人。
千容傲風神色復雜地讀著九皇子從千里之外給他連夜上呈的奏疏︰
宣陽門之變,如此大事,竟也是一筆帶過,且不論是真情還是假意,這份開闊的胸襟,這份容人的氣度,這份堅韌的品行,實屬難能可貴。
紫蘇坐在涼亭中,指尖輕捻著藥粉,然後仔細做著記錄。
「殿下,您手中的藥匣」樊籬已不是第一次見千容淺凝視著它出神了,有些好奇地問︰「對您有重要意義?」
兒臣叩首百拜!」
不知不覺間,從不知思念為何物的千容淺,竟也開始掛心一個女子。
一場大戰,暴露了楚國的隱憂,也讓楚皇更加明白,他能倚靠的,唯有千容淺。
前線軍情急切,兒臣忙中有失,但此事前並未請示,事後亦上報,乃是兒臣疏忽之過。
「恩,奴才記得了。」小多子興奮地對她說︰「听說,九皇子得勝還朝,已經入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