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站穩，「啪」的一聲，一道鮮紅的五掌印，已落在我的臉上，腦子嗡嗡地作響，身體向後一傾，又重重地落回到椅子上。
同時一個聲音怒不可遏地響起，「不要叫我姑媽！我不認識你這麼不要臉的東西……」
冷清的走廊里頓時安靜的出奇，四周寥寥無幾的目光已齊刷刷地投向這邊，像探照燈似的，灼燒著臉上那火辣辣的指印，我捂著臉低下頭。
她強壓怒火，聲音降低了分貝︰「這些年來，我供你吃，供你穿，自問沒有虧待過你，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他是你弟弟，你怎麼能這麼不知羞恥的勾,引他？」
毫不留情的狠毒的話語像刀子般將我割得體無完膚，手指緊緊地摳住椅子的邊緣，只咬唇逼出幾個音︰「我沒有……」
「還敢說沒有？你是姐姐，不教好你弟弟，還帶著他往火坑里跳！他現在只剩半條命躺在里面，你滿意了？」她咬牙切齒地說著，語氣冷的刺骨。
渾身打了個冷顫，張了張嘴，胸口卻窒息的發不出聲來，淚水一滴滴落在用力蜷曲而泛白的手指上。
她深吸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些，卻依舊冰冷，「我不能由著你們繼續胡鬧下去……你人大了，心也野了，我們于家容不下你！我已經替你申請了法國的學校，你這兩天就給我收拾東西，趕緊從我眼皮底下消失！」說完，神情有些痛苦地揉著太陽穴。
她是在將我掃地出門？像垃圾一樣扔掉？
本以為自己早已經不在乎了，但是心頭還仍舊會刺痛。
我抬頭，迎著她充滿憎惡的目光，語氣也變得生硬︰「我會走的，等以陌好了以後，我們都會從你眼前消失，再也不會給你添麻煩……」
「你說什麼？」她不敢相信地瞪視著我，「你還嫌害得他不夠，還要帶他一起走？你是不是非要把他害死才甘心？我當初怎麼會想到把你領回家？我忘記了，你根本就跟那個女人一樣狠毒，總有一天會來迫,害我們于家……」她突然將瘦長的手指壓緊胸口，好像在極力地壓制奔涌而出的話語。但是她眼神里那抹毒辣的光芒還是沒有逃過我的眼楮，一抹仇恨的光。
眼前像是起了大霧，那個冷傲強韌的身形，漸漸地模糊，陌生。頭腦很暈，卻能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聲，激蕩著耳膜。
「什麼女人？迫,害于家？」我直直地看著她，聲音有些喑啞，
她沒有回答，神情一點點恢復了之間的冷嚴，「以前的事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記住，不要再去纏著他，盡快離開這里……我還可以把你當作于家的一分子，承擔你在法國讀書和生活的所有費用……對你我只能做到這些，也算是仁至義盡。」
仁至義盡，這短短的，卻好似針芒般的幾個字，霍然在心底聚起一絲恨意。
「恐怕，一切都太遲了，」我看著她，唇角倔強地扯出一抹淡色的笑，聲音卻冷得連自己都發抖，「沒有他，我哪里也不去。我離不開他，他也同樣離不開我。我們已經……私，定，終，身。」
空氣似乎瞬間凝固住了，她繃緊挺立的身形一顫，壓在胸口的指尖抖動著，連呼吸都似乎在跟著顫抖。看著她因震驚而僵硬失神的臉孔，心突然一陣刀絞。
正當以為她要發作時，她顫抖著打開隨身的提包，從里面掏出一副精致的黑色墨鏡，遮住大半蒼白的臉孔，深吸了口氣，再度開口時，聲音也像是隱在了黑影里，沒有一絲的溫度，「我對你，已經無話可說。于以陌，他如果執意要跟你在一起，就算我白養了他，今天我用我的血救了他的命，以後他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就當我，從來沒有養過你們，以後不準你們說我是你們的姑媽。」
說完，她挺直了脊背，在周圍不斷飛來的異樣眼光中，步伐沉定而從容地向遠處走去。
看著那個身影像一抹霧氣般消失在走廊盡頭，我慢慢地收回了目光，繃緊的神經一根根虛弱下去，再也無法支持。我將頭埋進膝蓋里，整個人緊緊地抱成一團，像是在跟記憶里的那個人擁抱在一起，在這漆黑，寒冷的世界里，緊緊的擁抱。
他，也可以感覺到我嗎？
「筱阡，不要哭了，」一個輕柔的聲音從頭頂落下，我慢慢地抬頭，她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輕盈地仿如一縷透明的陽光……
………
醫院的天台上，傍晚時分，刮起陰冷的風，夾雜著細小的雪花，在周圍飄落，天空垂下了蟹殼青的大幕，只在邊緣瓖著一圈橘紅的光。
「筱阡，把這個吃了，你一天不吃不喝的，這樣下去，還沒等于以陌醒過來，你就先趴下了，」楚楚從一袋子吃的里面拿出一只面包，硬塞進我的手里。
我只得象征地咬了幾口，卻像是嚼了滿嘴的木屑，噎得我拼命地咳起來。
「快喝點水！」
我忙接過她遞過來的一瓶水，咕咚咕咚地喝下，抹了下嘴，「我回去了，手術應該快做完了……」
「放心了，文斌在下面守著呢，」她一把拉住我，「你看你，臉色比鬼還難看，出來透口氣，我們就回去……」
我手握著冰冷的欄桿，抬頭看著漫天的雪花從天空飄落，寂寂地落在地上，輕輕地，每一聲都似心底里發出的嘆息。
「你真的，決定了，跟他在一起？」她突然問道。
半響，我點了點頭，悠聲道︰「不在一起，還能如何？如果有辦法，我一定會躲得遠遠的，讓他永遠也找不到……但是我辦不到，每次想從他面前漠然地走開，總會忍不住回頭，即使會流淚，還是想一直看著他……我是不是很可笑？如果你跟其他人一樣嘲笑我，沒關系，我現在已經是百毒不侵了。」我看著她，嘴角的笑意漸漸苦澀。
她清澈如水的眼眸里浮起了一片霧靄，卻依舊透明地可以洞徹心底︰「我怎麼會嘲笑你呢？你有沒有听過一句話，愛情從來不是你想象的樣子，它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完美，卻可能比你想的殘酷，但是如果你一直凝視著它，它總會呈現給你它最美麗的模樣……所以，筱阡，不要放棄……」
她的聲音如周圍落下的雪一樣澄靜，悄然地安撫著我心底累累的傷痕。
聲音有些哽咽，「謝謝你，楚楚，在我最失意的時候，你總是安慰我，鼓勵我……」
「傻瓜，這才是朋友嘛！換作是你，你也會得哦？」她的眼底閃爍著晶瑩的濕潤，狠狠吸了下鼻子，拍著我的肩笑道︰「況且，我林楚楚對朋友呢，最沒有原則了，不懂那麼多的大道理，只希望她幸福……喂，既然你的秘密都讓我知道了，為了公平，我也向你坦白一件事，你可不許嘲笑我，更不許告訴別人。」
「什麼秘密？」我忍不住問道。
「那個……我一直沒告訴你，我有男朋友了，」她邊說邊不好意思地輕笑。
「哦，」我輕輕地應了一聲。
「你知道對方是誰嗎？藝術欣賞課的老師，是老師哎！」我的反應顯然讓她大失所望。
「哦。」
「喂，于筱阡，你不會傻了吧？雖然我這個沒有你那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但起碼也是師生戀啊！你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因為我早就知道了，」我喝了口水，淡淡地道。
「你，你怎麼會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啊……」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劃破了周圍籠罩的靜謐。心跳突然加速，連手心都有些潮濕，手機險些握不住掉到地上。
…………
病房里，微弱的燈光灑在床上那長長的身影上，他靜靜地閉著眼楮，除了臉上的幾處劃傷，完美地仿佛睡夢中的王子，只等待著心愛的人的一個吻將他喚醒。
我輕輕地吻上他的唇，冰涼的觸感讓心口一陣窒息。空氣中寂靜地可以听見輸液管里緩慢流動的液體聲，一滴一滴流淌進他的身體。
耳邊響起醫生的話︰「子彈取出來了，但是心髒因為受到了撞擊，可能會有後遺癥，具體的我們現在還不清楚，需要留院繼續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