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四點鐘的光景,日頭很毒,大地疲倦地忍受著這火燒火燎般的炙熱,路邊的小草無力地耷拉著腦袋,葉邊兒緊緊地向里卷曲著,只有那麼幾朵花,張揚地擎著花瓣,招搖在草的上方,囂張得讓人有一種狠狠踩上幾腳的沖動。我頂著昏沉沉的腦袋,拖著沉甸甸的步子,漫無目的地踱步在滾燙的小路上。
其實在高風說完的那一刻,心里便已經做了決定,我沒有什麼偉大的信仰,更不可能有那種為了信仰而犧牲的無畏精神,只是……誰讓這件事牽扯到了他呢?看到躺在病床上生死難卜的謝志存,耳邊不斷回響著高風的那幾句話「我們救他回來的時候,他儼然成了一個血人,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刀傷燙傷鞭傷還有很多我們都不知道是什麼造成的傷口,看得人頭皮發麻,肋骨手骨腳骨找不到一根完整的。」那是怎樣的一種折磨,他本是那樣一個溫文爾雅的人,一身涵養兼著一身傲骨,可是在酷刑面前,什麼涵養傲骨都被踩在了腳下,連死亡都成了一種挽救尊嚴的奢望,我敬仰我依賴我信任我熱愛的兄長,怎能遭受這樣的對待?心痛,和著那些有他陪伴的記憶,如刀割般慢慢凌遲著我的每一根神經,這樣的仇恨,我怎能放任自己不理不睬?甚至還有莫未名,我不敢讓自己陷入這種無休止的想象當中,若他也遭受了這樣的對待,我無法想象自己會做出怎樣的事情來。
其實決定早已做出,但在病房里,當高風問我是否願意的時候,我卻只說,讓我考慮一下。他並未勉強,沉默半晌,然後淡淡地說道,好的,我等你的答復。
應該只是想告個別吧,只不過這個告別的對象似乎又很抽象,一路上渾渾噩噩,不知道要跟誰告別!看著天空中那掛得歪歪斜斜的太陽,我眯眼說了聲再見;看著路邊那無精打采的小草,我匆忙地踩了一腳算是打了個招呼;看著那囂張無比的野花,我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算是告別,就連那迎面沖過來的小狗,我都想要撿一顆小石子砸過去……放任自己的「胡作非為」,心里似乎有著一種強烈的叛逆分子正在蠢蠢欲動,拼命地想在世間留下痕跡,是要跟這個塵世告別嗎?我忍不住地打了個哆嗦,為自己這提前引起死神注意的舉動而萬分驚悚。
隨便駐足在一個公交車站牌,很是認真地研究了一下公交路線,然後又匆忙地擠上了一輛剛進站的公交車,扎在人堆里,雖然冷氣開得很足,並不熱,但是這氣味真的不怎麼好聞,各種香水味混合著汗味,再加上一些殘留的煙味,似產生了化學反應般,衍生出一種威力強大的可以稱之為「臭」的氣味,不過我卻並沒有多少的反感,相反地,倒是覺得安心了不少,因為這里的生氣,這里的擁擠,才更像是真實的,而剛剛高風的敘述倒像是我憑空的幻象。
轉了好幾輛公交,我終于下了車,站在大學校門的門口,我才恍然覺悟,原來我是要來這里呀!茫然地站在進進出出的人流中間,看著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從我身邊繞行,他們有的背著背包,有的手里捧著幾本書,說說笑笑打打鬧鬧,盡情地揮灑著青春洋溢著朝氣。我不由自主地邁開步子,匯入人流,一如多年前,我還是學生的時候。
還是那條可以用步子丈量長度的小街,熱鬧喧囂地,一如往昔,沿街的鋪子也大多未變,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一個個的門面前穿梭,太陽已撒盡了最後一絲余暉,鑽入暮靄之中卸了職,霓虹次第開啟,在暮色漸沉的街頭,無奈地守望著下一個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