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往事
盤算了半天我也沒尋到什麼好的由頭，等到嫡福晉起身服陪著她用了晚膳便有些意興闌珊打算打道回府，今天多爾博的性質倒是不錯寫的大字被嫡福晉夸了一番，他身邊伺候的女乃娘立馬湊上來道︰「世子爺的字兒可是長進了不少，這都是福晉教導的功勞，老身有個不情之請，不妨叫世子爺送了字帖給側福晉，也讓她們瞧瞧咱們世子爺如今多出息，福晉您是怎麼樣的教導有方呢。」
嫡福晉笑吟吟的刮著杯壁，連我都感受到了她眼神里的寒意︰「是麼？這我可不敢居功呢，這巴巴的現了去萬一叫人笑話咱們眼窩子淺豈不是氣悶。」
女乃娘道︰「哪里會呢，只會讓別人欽佩咱們福晉，你們幾個說是不是。」
我迅速瞄了一眼，那個女乃娘問的都是多爾博的丫鬟，其中有幾個應和的，剩下只一味垂首不答的我倒是以前都隱約見過，听說這女乃娘是從小照顧多爾博長大的，只怕這一席話沒有表面上那麼好听，也真可憐了多爾博，小小年紀屋里面的人都各有各的心思在，這樣斗來斗去他不早熟才怪。
嫡福晉自然是不願意促成這件事的，但女乃娘說的都有理有據還是一味逢迎著嫡福晉，到讓她發火也尋不著由頭，我見翠鳥笑吟吟的上前替嫡福晉盛了碗山參湯，柔荑輕盈一按，嫡福晉的面色便緩和了不少，接過湯慢慢喝著，也不說話，就這樣冷著那女乃娘。
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嫡福晉的小半碗湯也終于喝了個差不多，這才款款放下碗，語氣輕快了不少︰「你這樣說，也不是不可，就去一趟好了。」
那女乃娘雖將信將疑不完全相信她會這樣好心，面上的笑意已是掩不住，嫡福晉卻話鋒一轉沖著我道︰「東莪等會要去她那里吧，便辛苦你替我們跑一趟，教側福晉瞧瞧多爾博如今的字兒寫的如何，側福晉最懂得這些的。」
我一個看戲的永遠都會被拉上去打醬油，這算是主角的標識麼？此時也只得硬著頭皮應了聲喏。
再回首看那女乃娘，笑意凝在臉上很是有些不自然，嫡福晉諷刺的彎了彎唇，道︰「怎麼啦，不是嬤嬤你說的主意，可是不情願了又？」
那女乃娘連忙扯出一個硬邦邦的假笑，道︰「奴婢哪里敢呀，只是辛苦格格走一趟心里老大的過意不去罷了，世子爺搬進了本就給格格添了不少麻煩了，還害得格格搬出去住，不能承歡福晉膝下。」
嫡福晉充耳不聞努一努下巴輕呵道︰「沒眼力見兒的東西，還不趕緊把世子爺的字帖兒給格格拿好了。」說話時眼風卻有意無意的掃過我。
我本听著多爾博的女乃娘一席話就有些不耐，這挑撥離間的也未免太明顯了些，得罪了我對你們家主子有什麼好處。不過話說回來如果真的是東莪說不準真的就中計了子敬畫外音︰人家比你成熟多了好不好，沒心機的是你穆小五好不好。
此時嫡福晉正有意無意的掃著我，我想我大概也該說些什麼廢話充數，于是開口道︰「嬤嬤這樣說可是折殺我了，不過是順路的事情罷了，我等會從花園子里穿過去，正好散步消消食兒，一點都不麻煩。」
多爾博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立馬接了話頭道︰「好呀好呀，姐姐陪我去我屋里一下，我前幾天寫的字兒也請姐姐一並捎過去成麼。」
我見嫡福晉並不十分反對遂點頭應了，又陪著嫡福晉說了幾句閑話方才告辭起身。
到了多爾博的屋子，準確來說是我曾經住了許久的院落，多愁善感的基因不安分的復蘇，多爾博絮絮叨叨說了半天的什麼我也沒仔細听，等他說的有些累了便親自卷了字帖起身︰「好了，你該歇下了，我親自拿了你的字帖給側福晉瞧好不好？一定會多夸你幾句的。」
又是一番應酬不提，走到前院，一直陪在左右的黃鸝此時盈盈笑道︰「奴婢只怕嫡福晉還有什麼話囑咐格格，格格要不雖奴婢多走兩步路吧。」
我豈有不明之理，此時只是淺淺勾唇︰「請姐姐拿回去復命就是了，我看今兒晚上的月亮極好，就不進去了，在外頭等著姐姐。」自從茶香被收了房，這個叫黃鸝的便升成了嫡福晉屋里一等一的大丫鬟，府里面上上下下也都一向敬著她的，此時她也不拿大，含笑做足了禮數方才從我手里接過字帖回去。
我攀著子敬的手臂小聲笑道︰「方才黃鸝都瞧得仔細了，竟還是不放心，非得自己親眼瞧過才肯罷休呢。哎，干站著腳疼，你陪我去那邊走走，今兒的月亮是真的好看呢。」
他笑了一陣，還是陪著我往旁邊走了幾步，卻不敢走的遠了生怕黃鸝出來找不到人。
就是這一個拐彎的功夫，我又听了一回壁腳。不知道是哪兒的丫鬟湊在一起，我本沒打算听的，偏偏清風將斷斷續續的字眼傳入耳，「忌日」「說不得」一類的字眼正打到我心上，便不由得止了腳步側耳。
「你自然不知道那一位，那時候還沒到北京城里來呢。」
「那是王爺的丫鬟，嫡福晉做主給開了臉的，听說前頭瞧著還好，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就失了寵，再後來又害了好重的病兒，醒了之後人就有些魔怔了。」
「死的不明不白的，有那麼突然，王爺那時候又不在家，誰知道是怎麼一樁子事兒呀。」
「……」
斷斷續續的，我卻不太明白總算是有了個大概的感覺，原來如此。抽絲剝繭翻開來，只怕又是哪個在爭寵的道路上失敗的妾室的血淚史，難得都九年了還有人能記得她，也不知道于她究竟是幸或是不幸，這樣的事兒見得太多，我替自己傷感尚且顧不過來，又怎麼有能力替他人憂傷呢？
轉念之間腳下並不停已經和子敬離得遠了，聲音益發飄渺轉過拐角已是干干淨淨，也不知道這王府，還有不遠處的那座富麗堂皇的紫禁城，究竟埋葬下了多少這樣晦暗的秘密？
回來的時候剛剛好，黃鸝笑著將一摞子字帖還回來，我看也不看伸手袖了，她隱隱贊許的點一點頭，笑道︰「今天的月色當真不錯，可惜奴婢身上還有差事就不能陪格格走一趟花園子了，格格也早些回去歇了吧。」
我道了聲謝，微微欠一欠身子不耐多留。
穿花拂柳小石子路被五六只燈籠照的分明，我扶著子敬的手慢慢走著，過了小橋便是側福晉的院子，她大約是早得了信兒，身邊第一得意的香蒂早早迎上來笑道︰「早候著格格了，怎麼耽擱了這許久。」
我道︰「見今天的月亮極好，一時間貪看忘了正經事兒。」
說話間已經走到後院，我規矩行了禮，側福晉擺手免了，指著身邊叫我坐下道︰「听說你弟弟出息了。」
我見她開門見山也不作磨蹭趕緊拿出袖子里的字帖奉上去笑道︰「寫的字兒，額娘說姨娘您最懂得這些的，教您給看看。」
側福晉冷笑著哼了一聲，手上卻忙不迭的接過去，隨意翻了翻道︰「這樣許多呢，一時半刻怎麼瞧得完？若是不急就擱在我這里等我得了閑慢慢瞧兒，等不及就趕緊拿回去，也省的耽擱我的功夫。」
我笑道︰「不過是幾張字罷了，听說弟弟每天都要寫上幾張的，大約是不妨事的姨娘慢慢瞧著就是了。」
側福晉冷冷道︰「每天都寫那麼些字，真是出息了，也不怕熬壞了眼楮。」
我連忙道︰「不過是玩罷了，才那麼丁點兒的孩子，並不是正經念書呢。我倒是覺得他每日這樣寫幾張字很是不錯呢，性子也沉穩些。說起來小孩子長得真快呢，仿佛一日沒見就長高了許多似的。」
側福晉這才緩和了臉色微微嘆了口氣道︰「小孩子麼，變化最快了，簡直是一天一個樣子，想都想不到。」
我頓了一頓，還是說道︰「听說弟弟每天過了未時都要跟著嬤嬤去花園里走一走的，這樣倒是對身子也好，小孩子天性麼，就是喜歡倒外頭瘋玩。」
側福晉看了我一眼，道︰「這是你的見識呀還是嫡福晉的，只怕是你自己這樣覺得吧。我怎麼會不知道呢？知道了又如何？我又做不得主。」
我想想也是，側福晉未必沒有眼線，只怕好些人盯著正房呢，嫡福晉那里又有多少盯著這邊的眼楮。連我都能看懂的事情，她們只怕想的更透徹，不過我該說的也說了，這份人情也算是做到了。
又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閑話，我見側福晉端著茶盞便有眼色的立起身告辭，她含笑應了，忽然又囑咐道︰「我記得庫里面收著一個白玉的觀音，我一向不信這些的，白隔著也是糟蹋了，你替我捎給李格格去吧。」
我心知是因為方才一席話的緣故，也不多推辭，只是連忙道了謝，如此而已。